刁先生先是扯了扯嘴角,似乎也是想笑,但很快又控制住,露出了一张严厉的老脸,伸手拿过一旁的戒尺,面无表情道:「二殿下,您答的不对,还请上前来。」
二皇子瞬间垮了脸:「……」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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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挨了打,二皇子非常沮丧。
伤心的小老虎,就连中午干饭的时候,都是一边呜呜呜,一边从他大哥碗里抢菜。
太子眼看着自己食盒里头的肉越来越少,沉默了。算了,抢肉吃要是能叫你开心点的话,那你就吃吧。
二皇子自认为,自己已经从「欺负」大哥中,将自己的「悲伤」让渡出一半给他大哥了,饭后的心情不说瞬间明媚灿烂,但至少是阴雨转多云了。
奚愉
「你上课的时候又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听课?明年开春,我们就要开始习武了,届时有马术课、弓箭课、刀剑课……你要是还总是走神,岂不是很容易受伤?」太子忧心忡忡。
二皇子嚼着肉,满不在乎:「那就别弄真的马啊,让青雀狗长大点给我骑不就好了么,它又不高,从它身上摔下来我也没那么痛。」
太子倏地露出了一双死鱼眼,盯着弟弟看,声音凉凉的:「……你指望日后上战场,旁人骑马,你骑狗去和人家打吗!?」
二皇子嘴里叼着烤羊肉,满嘴油,被太子的眼神吓得直缩脖子,但对上太子他的胆子偏偏又格外肥,很快又昂首挺胸,露出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反问道:「怎么了?我骑狗不行吗?」
「不行!!!」太子冷厉地一口否认。
二皇子愣了愣,紧接着反应过来他大哥这是在凶他,下一秒,他伸手€€住了脸,开哭:「呜……」
「哭也没有用!」太子毫不留情。
二皇子:「……」
虚假的眼泪依然在泪腺里自由地打游击,放下了手之后,二皇子的脸上一片干净。
太子看着那张只有羊油,没有眼泪的脸,陷入了无语,他就知道,这家伙不知道怎么想的,发现哭好使之后,动辄就开「呜」!
二皇子没有一点假哭被抓包的尴尬,歪着脑袋问太子:「为什么不行?」
「你觉得呢?你记得秋狩时,神策军骑的高头大马么?哪怕五黑犬再长大三倍,你觉得你骑着狗,在马群中,会是什么下场?」
「咦惹~那一定会被舔得头发都湿透的吧?」二皇子摸着下巴说,「上回秋狩,我抱着青雀狗走过的马舍的时候,马儿都探出头来舔小狗呢!它们的舌头又大又长,刷一下,青雀狗整个后背的毛都湿了!要是一群马,那个画面可不敢想……」
太子:「……」快!快派人去把曹国舅宣进宫来!孤要顶不住于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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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多时候,人就算是顶不住了,也得顶着。湛兮今日估计又是打定主意不进宫的了,太子只能独自面对他家好弟弟。
二皇子午膳后不肯回立政殿,非要拽着太子一块儿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往东宫前进,而且还甩开了宫女太监。
太子真的百思不得其解:「孤回自己的东宫,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但他话音都没落下,前头鬼鬼祟祟的二皇子立刻就回头:「嘘!!!」
被迫收声的太子:「……」就很无语呢,孤的好弟弟,你在搞什么?
终于,太子发现了二皇子拉着他虽然是往东宫前进,但是还没到东宫,就停了下来。太子观察了一下四周,很快就发现了这里是哪里。
「万春阁?你拉孤来这儿做什么?」太子用气音问。
二皇子小心谨慎地跳起来,把他大哥的脑袋按下去,两人一起鬼鬼祟祟地蹲在了草丛中,让那花团锦簇隐藏住自己的身影。
太子:「……二弟?」
万春阁有点奇怪,平日里这里是没什么人的,洒扫的宫女太监也不多,今儿个太子却瞧见了有许多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地,他们不知道在小声交谈着什么东西,还源源不断地有人推着双轮的推车,载着被红布盖住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器物过来这边。
他们将东西统一摆放在角落,并不掀开那红布,反而是拿着手上的纸,嘴里在核对什么「一号」、「二号」、「一杠一号」什么的。
这是在弄什么?太子继续疑问地看弟弟。
比起太子的气音发声,二皇子显然更谨慎,他反侦察能力极高地抬头东张西望了一下,见没有宫女太监注意到自己这一边,这才双手围拢成圆圈,一头盖在太子的耳朵上,一头怼上自己的嘴:「大哥,我告诉你哦,我这两天发现郭小福他怪怪的!」
太子:「?」就这?就这!?
他堂堂一个太子,为什么要去管一个勉强算得上是贵妃娘娘宫中的管事太监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二皇子继续单方面分享秘密:「郭小福他好像不知道是在和小舅舅密谋一些什么东西,故意瞒着我们呢。」
「密谋?」乖于菟,你这个词用的精妙呢!
二皇子却没发现太子这反问的意思,还在猛点头:「对,我前两天就发现郭小福他不对劲了,但是阿娘也帮着他瞒着我,好在我昨天装睡,然后偷偷起来藏在了阿娘的椅子后面,给我听到郭小福和阿耶阿娘的谈话了……」
「所以你今天上课的时候,一大清早就打瞌睡,就是因为这个吗?」太子凉凉地问。
「哎呀大哥你好烦啊,」二皇子猛地拍了太子的肩膀一下,「你还要不要听我说啦!打瞌睡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发现郭小福似乎在帮小舅舅从宫外运什么东西进宫来,就放在这万春阁!」
太子明白了,指着那一堆摆放格外有讲究,但被红布遮盖看不清模样的东西:「你是想看看那是什么?」
二皇子小鸡啄米狂点头。
太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快到宫人们用午膳的时候了,他们等会儿应该会离开,留守的人不多的话,等下孤带你从旁边绕过去看看……」
二皇子眨了眨眼,期待指数爆表:「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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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俩在草丛里蹲了老半天,二皇子连有蚂蚁爬上了小腿都忍着没叫,终于等到这群宫女太监三三两两地去用膳去了,只留下两三个先去吃了午膳的宫女在一旁看守。
太子教着二皇子一块儿放松了一下蹲麻痹了的腿,然后二人悄悄地沿着花坛的边缘,正准备要悄无声息地绕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有一极为响亮的声音在他俩身后响起--
「拜见太子殿下!拜见二殿下!」
太子:「……」
被吓到的二皇子:「嘶!」
兄弟俩整齐一划地回头,看到了一个长得像小狐狸一般的瘦瘦弱弱的男孩儿站在那儿……不是上官无病又是谁!
二皇子眼睛一瞪,刚要发怒叫对方别出声,又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郭小福熟悉的声音:「原来是太子殿下和二殿下吗?」
太子无语地捂了捂脸,跟二皇子说:「今天是看不着的了。」
果不其然,郭小福笑€€€€地走了过来:「奴才拜见太子殿下,拜见二殿下,给两位殿下请安了。」
太子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了拍手,顺便把满脸不甘心的二皇子也拽了起来,等到太子说了句「起吧」后,郭小福这才和一旁的上官无病打招呼:「上官家的小少爷怎么到这儿来了?可是迷了路?」
上官无病€€了€€狐狸眼:「我不是迷路,我是专门来找他来的。」
他伸手,指向了二皇子。
正在努力扣太子的手,企图让他大哥快想办法的二皇子闻言抬头,不满地瘪了瘪嘴:「……找我干嘛?」
这态度十分不友好,但上官无病却丝毫不以为忤,笑嘻嘻地靠近他:「你还生气啊,你太子哥哥这不是帮你把我骂回来了吗?」
太子把二皇子拽开了一点,面无表情地看着上官无病,与太子对视后,上官无病那狐狸一般狡黠又妖孽的笑,终于缓缓从脸上消失。
好吧,对着太子这不怒自威的脸,他笑不出来了。
太子抓了抓二皇子的手,意思是「二弟你别扣了」,然后直接光明正大地指着那些东西,问郭小福:「这些是什么,孤要掀开红布看看。」
既然陪不了弟弟偷偷摸摸看,那就直接以身份地位要求光明正大地看!
「太子殿下您要看也不是不行,只是国舅爷说了,这是给您准备的『惊喜』,您现在看了,那到时候可就没有『惊喜了』……」
郭小福心道还好国舅爷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告诉了他要是那两兄弟逮着他强行要求一探秘密的时候要如何应付。
「惊喜……?」太子皱了皱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些红布包裹的东西,他实在无法从那古怪的轮廓中,看出那是什么。
但郭小福传递的湛兮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没有强令要求现在就看。
「是的,」郭小福笑€€€€地说,「国舅爷说『有时候有些好奇心,是需要被延迟满足的。哪怕是同一件事物,也唯有恰好的时间、恰好的地点,才会邂逅它最好的模样』。」
太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
上官无病默默观察后,悄悄地和二皇子说:「你太子哥哥这是被这个太监说服了,是不会带你去看那个东西的了,你要不别理他了,来和我玩吧?你来我府上玩,我带你偷喝剑南春酒!」
二皇子嘟着包子脸听他哔哔了一堆,然后拉着太子大声告状:「大哥!他说要带我出宫偷偷喝酒!!!」
太子蓦地回首,死亡视线直直射了过去。
上官无病:「……」啧,明明看起来那么好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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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崇义坊,工部名下墨梅茶室,大雍朝第一届全国玻璃工坊交流大会现场。
迎来送往,礼仪繁杂尚且不言,一直到众人根据那特制长桌上的拜访的姓名牌,依次入座,主持人姚鹏举有条有紊地讲解了整体流程。
「下面有请国舅爷发表大雍朝第一届玻璃工坊交流大会开幕式讲话。」姚鹏举这个专业的「主持人」,甚至是直接脱稿的。
大会现场,人员组织安排,一切都非常附和湛兮的想法,唯一欠缺的是扩音器(麦克风),不过没关系,湛兮这等修炼之人,是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喉咙中自带麦克风的奇人的。
湛兮迎着这些陌生玻璃工坊的东家与其身后工匠、管事等人或是考究、或是观察的眼神,只冲另一边拚命为他鼓掌的木迎春等人轻笑了一下,而后理了理姚鹏举为自己撰写的煌煌演讲稿,开始--照着念。
等湛兮终于将这完美到注定要在民族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演讲稿念完,众人非常给脸地疯狂鼓掌,正准备要吹嘘湛兮几句,拍拍马屁,却见湛兮完全不给众人机会,直接话锋一转--
「好了,闲话休提,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下面我们直接进入正题,由正七品上国子四门博士姚鹏举,为各位展示『凤凰玻璃工坊』的成果。」
众人一愣,这么快?他们互相对视着,正要眉眼官司交流一番,却见有小厮丫鬟等小心翼翼地抬着湛兮名下「凤凰玻璃工坊」的最新作品,放在了展示台上。
姚鹏举开始逐一向他们介绍:「此乃琉璃蟠桃树,此乃七彩印花琉璃灯罩……」
一一介绍完这些精美宛如神迹的玻璃造物后,姚鹏举便让木迎春等制作它们的工匠,来向众人仔细地说明其形成过程。
一开始众人多少有些不安,但都是玻璃行业的从业人员,很快就被这满满的干货完全吸引住了心神,投入到了这凤凰玻璃工坊的工匠们所说的制造流程中,偶尔还有人会从中产生一些新的奇思妙想,便忍不住开始了交流。
有的人茅塞顿开,有的人恍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有的人则眼睛里异彩连连彷佛捡到了大宝贝……
许久之后,这一波交流,终于渐渐停止了,姚鹏举便开始总结凤凰玻璃工坊在制作玻璃中,所采取的新技术和新发现,包括模具吹制法,压延印花法等等。
就在这时候,面对着这一群在技术上已经「吃饱喝足」动弹不了的玻璃工坊的东家们,湛兮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既然名为交流,那自然是有来有往方为『交流』,我们已经率先抛出了砖头,如今也该引来宝玉了吧?」
众人一顿,面面厮觑,眼神中皆有震惊之色,也不知道是震惊湛兮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要求他们拿出技术,还是在震惊旁的什么东西。
「下面哪个工坊愿意率先与我等交流一番的?」湛兮问,又道,「诸位,还请明确,大雍朝的全国玻璃工坊交流大会,自然是为了整个大雍的玻璃行业水平的提高,而不是为了喂饱一两家玻璃工坊。」
「我们要的不是大雍朝内部僧多肉少在明争暗斗,我们要的是成就这个行业的顶尖,赚取外国人的银子,扩大整个市场,让谁都能吃肉喝汤。」
「你们拿出某一项技术,技术在大雍朝内部共享,但技术依然归于你们,拿出技术的人,将要享受以这项技术而获利的分成……我不是叫你们平白地要献出自己吃饭的手艺,而是要你们成就更优秀的玻璃工坊!故步自封只会走向灭亡!」
「要记住,你们不是为了赚那几个钱,而创办的玻璃工坊,你们是有使命、有责任在身上的,当大雍朝的玻璃成为这天底下最好的玻璃,这都是你们的荣耀!」
大概是湛兮这一番话,打开了某种应该被名为「格局」的东西,这些商场上的老油条们,被迫开始沉思自己的「社会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