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娘就更加奇怪了呀!为啥子算计他,在对他下手之前,永明帝和曹穆之就会知道啊!?是谁啊--
到底是谁抄了他老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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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城,不良人的秘密卫所。
正在提笔写着什么的甄道藏看着眼前挡住了视线的油纸袋子,她倒是没生气,将毛笔洗干净,挂好,才优哉游哉地问道:「这是什么?」
「是果脯。」她身后的江离回答。
甄道藏漫不经心地接过了这油纸袋子,将里头的干梅子拎出来一颗放在了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来,让她开心得忍不住像是猫儿一般€€起了眼睛,但她开口说的话,却并不是那么的友好。
她娇哼了一声,诘问道:「难道说,我冒着生命危险拦住了一头发疯的野兽,能得到回报,居然就是这么一小袋果脯吗?」
「那一日多谢你了,」江离并不在意对方的阴阳怪气,道谢说得情真意切,十分真诚。
他知道这一位夫人的性格就是这样阴阳怪气,得理不饶人,不过,他发现她似乎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纵使曾偏执得一副恨不得拉全天下人去陪葬的模样,如今也是会关心不良人中的年岁不大的孩子,以及……他。
「你不喜欢这果脯么?我前几日都看见你在吃这家的果脯,便以为你喜欢。你若是又不喜欢了,我还可再为你买别的什么。」江离一副「我愿意为大恩人破财」的模样,似乎十分的大方。
「我难道就只配吃这么点东西?」甄道藏冷哼一声,「你怎么就不像请曹小国舅那样子,请我去吃一顿饭呢,比如说去神仙居点一大桌子的菜!」
江离听了这话,就明白了:甄道藏一定是从不良人的行踪记录里面,发现了他请曹小国舅去神仙居吃饭的事情。
「不是你不值得这一顿饭,而是我现在请不起你吃这一顿饭。」老江离老老实实地回答。
「神仙居很贵,」他坦诚地说,「可是我这个月还没有发月钱,这你是知道的,毕竟现在不良人的财政大权在你手里。」
甄道藏要被这厮的木讷给逗笑了,她笑的花枝乱颤,还促狭地伸出脚,不爽地踢了江离的脚踝几下:「说得你好像真的很穷似的!前段时日,圣人不是赏赐了你那么多金银珠宝吗?还有那豪华宅邸,你怎么会没钱?你是天底下最富的不良人了呀!」
江离却摇了摇头,平静道:「我不会碰那些东西。」
甄道藏笑意一收,眉尾轻扬:「这么守得住本心?金山银山都毫不动摇?」
江离平静地与她对视着。
他油盐不进的模样,让甄道藏颇感无奈,她也不再开他的玩笑了,叹息了一声,道:「你心性既如此澄澈,那也不必我再劝你了。做好准备,兴许不出五日,你这神策军的位置,就要被一撸到底了。」
神奇的晋升,神奇的坠落,这将会是江离给神策军造就的不可逾越一个传奇。
「随意吧。」江离说,「本来便是为了迷惑那人,才弄才弄出来的虚假的东西……」
「圣人是不会允许不良人去染指神策军的,正如你、我与那八方听雨楼的许氏父子,相三足鼎立、相互钳制一般……」不良人与神策军,也应该、且必须,是两条不相交的并行线。
余下的话,江离没说完。
但是甄道藏是明白的,她默默吃着果脯,享受着冬日凉飕飕的风,刮着脸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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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懒洋洋地吃着果脯的甄道藏,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说起来,你觉不觉得小十八最近有点奇怪呢?」
正准备离开的江离又被她叫住了:「奇怪,哪里奇怪?」
甄道藏微微蹙了眉毛,说道:「你没察觉到她最近汇报自己的任务情况和曹小国舅的行踪情况,都含糊其辞的许多么?而且我看她的时候,她连头都不敢抬。」
「这样吗?」江离也皱着眉想了一想,似乎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不是你太过敏感了一些?毕竟小十八她一向是如此的害羞腼腆,她还口吃,兴许……」
「不不不,不对,」甄道藏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猛地站了起来,「一定是曹国舅在捣鼓些什么事,想要瞒住我们……」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了声音--
「江帅,曹国舅进宫来了,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曹国舅似乎是被大理寺那边的人带进宫来的……」
大理寺的人?怎么会出动大理寺?江离和甄道藏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外头的人进来了:「而且圣人和贵妃娘娘生了很大的气,似乎是曹国舅做了什么事……值班的二十九问您要不要和他调班?」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曹国舅很需要他的拯救一样?
江离立即动了。
甄道藏抱着手臂,在一旁思考了一下,说:「你先过去,我去通知一下两位皇子。」
第101章
国舅爷被那个大理寺的少卿鱼知乐带走了,眼看着马车渐渐往紫薇城驶去,小十八最后再看了一眼那策马狂奔冲向将军府的小厮,她则掉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瘦小的身影在京都的屋檐上起起落落,疾驰而去的方向,正是太师府。
十八她悄无声息落在翻入太师府时候,谢灵云正在府中的墨池边坐着,苍老的手在不紧不慢、颇具道韵地洗刷着自己的毛笔
小十八落在那积了不少白雪的屋檐上。
鞋尖踏在那瓦片上的积雪中,沉闷的摩挲声刚起,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侧方竹林中便传来利刃破风之声。
十八双眸一利,灵活地侧身避让,只见一只飞刀自脸颊边缘擦过,刮下了些许头发的同时,带起那冷冽的风也刮得脸生疼。
那人从竹林中破空而出,双手持剑,十八对此显然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但是她身体的肌肉记忆会比大脑更快,在对方飞跃而来的时候,她也握紧了自己的匕首,准备应敌--
「蔡老板手下留情!」有人声音嘶哑地出声制止,同时自屋檐暗处现身,挡在了十八的面前,「小十八,收起匕首!」
那头戴帕头,身着黑色圆领袍的青年男子也即刻收起了双剑,立在了屋檐的另一角,嘴唇边的两撇小胡子动了一动:「怎么?这是也是你们不良人?」
「小蔡啊小蔡,你这委实太冲动了。」洗墨池边的谢灵云优哉游哉地挂好了自己的毛笔,准备晾晒一番。
这位蔡老板,是谢灵云云游讲学的时候认识的,他特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试探谢灵云的学识,结果反而被谢灵云的光风霁月所折服,他自持武艺过人,当即就表示要追随谢灵云,侍奉左右。
不过蔡老板毕竟是大老板,他也得安排好族中与商道上的事情,才能潇洒走人。这不,谢灵云都回来皇都好些日子了,蔡老板今日才到。
谢灵云冲十八招了招手:「来,孩子,下来吧,你可是来寻老夫的?」
蔡老板见这老头那和蔼可亲的模样,不爽地撇了撇嘴,抱着手臂,背脊往后,姿势极其狂妄不羁。
他又问方€€那个冲出来,拦在中间,阻止了一场无意义的打斗的男人:「你们不良人里头,有这么小的孩子?」
这位垂着头,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正是不良人之一,据说在不良人中位置较高,还是永明帝特意派来保护谢灵云的。
蔡老板知道这人确实能打,不计生死的话,指不定他都赢不了对方,因为他不清楚对方有什么阴险的杀招底牌。
但是……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是和你们一伙的啊?她能犯什么事儿啊,她才那么一丁点大……」蔡老板比划了一下。
男子冷漠地抬眸扫了蔡老板一眼:「蔡老板,不该过问的事情不要问。」
语毕,他又遥遥向谢灵云行了个礼,顷刻之间消失在屋檐上,又不知道隐藏到何处去了。
「啧!」蔡老板牙疼地磨了磨牙。
谢灵云温和地看着十八:「你来寻老夫是有何事呀?」
十八张了张嘴:「国、国舅爷、他,他他……」
「哦,是金童子让你来的,」谢灵云耐心地点点头,「他让你来告诉老夫什么事情呢?」
十八急得头皮冒汗:「他、大理寺……进宫了!」
谢灵云眉头紧皱:「金童子被大理寺的人抓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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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城,东宫。
今日太子詹事又与右春坊一同开启了商议大会,小太子就端坐在首位上,听着他手下的人商讨着最近他们最在意的一件事情,无他,正是曹贵妃的原配归正问题。
「臣以为,我等大可不必对此事太过抗拒,」新上任的太子詹事,保皇派和中立派的坚定拥护者说道,「毕竟圣人想要曹贵妃原配归正,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众人所有所思,不曾出言反驳,他便耐心地说下去:「于情而言,曹氏穆之本便是圣人的发妻原配,这是圣人潜龙旧地人人皆知的事情,其婚姻,更是过了先帝的眼。」
「其因时局所困,才不得不避王氏锋芒,自请退为平妻……此事曹贵妃因大义而舍一己之利,世人皆称赞她的的智慧与隐忍,私以为殿下不该强阻此事,令史书述王氏与殿下之强硬蛮横,又多一笔。」
因时局所困,才不得不避王氏锋芒,强硬蛮横……这位太子詹事说话并没有顾及小太子的心情啊。
他就是这样一位耿介至极的人,哪怕太子是王皇后的儿子,可是王氏当年逼迫曹贵妃退让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既定的历史无法改变,所以尽管太子是他的顶头上司,但他也依然能以最平静的语气,最中立的立场将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摆出来。
他说的话或许有些不中听,右春坊的属官们面面厮觑,有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子的表情。
太子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他依然没有出声制止太子詹事,他安静地听着对方的话。
太子的态度就是不反驳与沉默,而沉默,就是默认,就是认可太子詹事的话,更是允许他继续说。
于是太子詹事继续说道:「于理而言,王皇后已经故去多年,后位空置多年,于礼法不合。而曹贵妃本就是发妻元配,如今后位空悬,正是她归位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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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想法,并不是太子詹事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小太子他手底下,新成立的东宫班底的集体想法。
果不其然,紧接着另一个人便说道:「臣以为太子詹事所言极是,我等就算不去论世人如何看待此事的情与理,单单只看待圣人的意思,便知道在此事上忤逆圣人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众人纷纷附和,还有人说:「圣人的意思就是让曹贵妃归位,此事合情合理,而我大雍朝以孝治天下,太子殿下如何能阻碍此事?此等行为说出去也并不利于太子殿下您的名声啊!」
「而且不仅如此,」另一个人接了上去,「抛却这些弯弯绕绕的不谈,我们只谈目前的实际情况。实际情况就是曹贵妃已经有了皇后之实,只是没有皇后之名罢了,真要到了那种时候……这『名』与『实』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待一切尘埃落定,再慢慢论她本就是元配,于礼法上并不输于人,他们又有何惧呢?」
「此时此刻还与我等拉锯这归位与否的问题,不恰恰是在说明,他们并无那个意思,既如此,我等万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而这皇后之名,还是她本来就应该有的东西,又何必不给她呢?」太子詹事长叹了一声,「多年前曹贵妃退了一步,今时今日,该殿下退一步了。殿下退一步还她那时的大气,也可使得。」
「殿下,」太子詹事凝视着太子的眼睛,「还请宽恕臣的无状。东宫已立七年,稳固无移,殿下自降生那一日起,便是这大雍的太子,此事你知我知,天下黎庶,无有不知。」
「您烈火烹油,曹氏满门为大雍征战三代,未有过不臣之举,圣人已先投桃,还请您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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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太子东宫的班底,他们思考事情的出发点都在于太子本人利益,他们想要的是维持太子的地位。
因为他们天然打上了东宫的烙印,他们要的是东宫上位,而这个东宫能也只能是现在的太子--李承干的东宫。
他们和当初那一些由王氏为首的士族所组成的,原始的太子东宫班底不一样。那时候的东宫属官他们要的不仅仅只是东宫上位,而是有王氏血脉的、能支持他们这一批门阀士族的东宫上位。
太子是如何等聪慧的孩子?他哪里能察觉不到这其中的区别呢?
况且如今并不是原剧情那样,他摔断了尾椎骨被迫养病多月,危机感十足。如今的他,其实并没有非常的抗拒曹贵妃回归她想要的位置上去。
就算曹贵妃原配归正了又如何?她是世人眼中皇帝的发妻,但是在皇家宗室的玉蝶中,她却并不是皇帝的元后。
哪怕她归位了,她也永远是吃亏的那一个,因为她永远无法让自己的儿子,越过现在太子,太子永永远远都是嫡长子。
抛却这些,有时候重要至极,有时候又毫无作用的「礼法」、「正名」的话,太子詹事和右春坊在很努力地、隐晦地向太子表达一个意思。
他们一直说什么「情理」「圣人之心」「孝道」「曹氏一族未必有那意思」……其实他们最想说的是--当初王氏提出,圣人许诺永不废太子,他们便不阻止曹贵妃元配归正。
这是明码交易,而圣人已经通过迂回的方式、委婉地答应了这一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