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北:「?」
我说错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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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家主要沉稳多了,先向马背上的曹子爽行了个礼,又笑吟吟地打了圆场。
他轻斥了花青钰后,又把自家儿子轻松摘掉,然后格外大方慷慨地表示这丫鬟能和湛兮「投缘」到湛兮要负责一辈子,当真是她十世修来的福气,他们花家愿意将这丫鬟割爱。
花青钰目眦欲裂,正要制止:「阿耶,不--」
但是花家主却狠狠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无人瞧见的角度,花家主看自家儿子的眼神,已经极为恐怖了。
花青钰被父亲这眼神骇到了,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湛兮抱着手臂看他们唱红脸的唱红脸、唱白脸的唱白脸。
他吊儿郎当的,一副被讨好到了的鬼样,还得寸进尺地说:「啧啧啧~瞧瞧、你们瞧瞧,还是这位花家家主是体面人€€!多会办事!花青钰,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老子?」
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老子?这可绝不是什么好话!
花家主也立刻严肃了脸:「国舅爷,还请慎言。」
湛兮眨了眨眼睛,一副被气到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对花青钰说:「啧!是我说错了,你老子其实还挺像你的,都那么小气!」
老子挺像儿子的,这是什么嘲讽炸裂的说法?
「噗--哈哈哈哈哈!」曹子爽这一次是真的忍不住了,他儿子这张嘴,是给太上老君开过光了吧?不然怎么能那么会气人?
不止曹子爽在笑,在场那些平头老百姓,都没能憋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卖馄饨老婶子笑得的连汤勺都拿不稳,在手里一直抖。
花家主:「……」
他阴沉地扫了湛兮一眼,很好……曹国舅,刚来这地界儿,就打算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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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可克近距离地目睹了湛兮以一敌二,砍翻全场的好戏,心中羡慕极了,忍不住感慨着:「我若也有这口才,那就好了。」
「你还是不要有比较好。」万子北说。
予O溪O笃O伽O
「为什么?」折可克说好不理这个该死的万统军的了,但是谁让万统军好像知道的不少的样子呢,而且折可克他生性就好奇心拉满。
万子北叹了一口气:「小国舅爷是谁?他是圣人和贵妃娘娘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落入凡俗人间的天庭至宝。」
「折将军,我说真的,你和小国舅不一样的,」万子北老实巴交地说,「他气死人有人管埋,你气死人别人会埋了你!」
折可克只感觉心口中了一箭:「……你对比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对比了。」
花家主果然是老辣姜,哪怕周遭都是他们平日里完全瞧不上眼的平头老百姓的嘲笑声,他也依然无动于衷。
不仅如此,花家主还能笑吟吟地和其他士族的家主一块儿,和曹子爽他们热情地招呼了起来,说是已经摆好了酒席。
闻狮醒眼睁睁地看着花家主似乎打算把花青钰拉走,她刚要开口,就听到湛兮大喊出声:「花家主!!!」
被湛兮吓了一大跳的花家主:「……国舅爷,可是筵席安排不够妥当?」
「不是,你方才说得好好的,你怎偷偷摸摸地要把你儿子拉走?」湛兮指着花青钰的胸口,「里面那东西,不应该给我吗?」
花家主笑容僵硬:「……」你他娘的就为了这破事!
你这曹国舅,和我这糟心的儿子一样,简直他娘的晦气!
最后,花家主从已经完完全全失魂落魄的花青钰的衣襟中,扒拉出了那一坨卖身契,交给了湛兮。
「国舅爷,还请收好了。」
湛兮没收好不说,还反手就把卖身契又揉了揉,然后塞到他家小马驹的马嘴边:「喏,给你吃,这可都是有文化的墨水!吃了你立刻就变成一匹有文化的、腹中有墨水的好马!」
小马驹根本听不懂墨水不墨水的,但塞到了嘴边的东西,它还是张嘴就吃了。
闻狮醒看着自己骑着的这一匹小马,嚼嚼嚼没几下就把她这一世的枷锁直接吞没,顿时感觉脸灵魂都松了一下。
花家主强行忍耐住了暴躁的心,打算继续招呼大家上什么谁谁谁家,开酒席,湛兮却冲他伸出了养尊处优,白白嫩嫩的手:「啥意思啊你们,你老糊涂啦,只给卖身契?籍契呢?」
花家主看向花青钰。
花青钰神识恍惚了,眼睛一直盯着闻狮醒看,闻狮醒却双眼发亮地一直盯着湛兮看,满眼都是--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靠谱的人!真的在你开口之前,就能帮你把一切后患都处理干净!
天啊……她当机立断跳下来果然是没有错的!虽然摔得很痛,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个鲜衣少年果然能帮到自己,泄露天机的老人没有撒谎。
闻狮醒看湛兮的眼神,说是像在看驾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神仙也不为过了,那崇拜都能从眼眶里溢出来。
花青钰看得内心酸涩不已。
但是他的悲风伤秋并不被理解,花家主差点就憋不住抡一巴掌到他脸上了。
花青钰勉强清醒了一点点,伸手去衣襟里掏闻狮醒的籍契。
「拿来吧你!」湛兮看他慢吞吞的,直接两手拽着他的衣襟,粗暴地往两边一拽。
「刺啦--」
众人没眼看地开始看天看地、面面厮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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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结束了,曹大将军的兵马和那一大群浩浩荡荡的士族都离去了。
围观的吃瓜人群也三三两两地散开,各自忙活了起来,卖东西的卖东西,喝茶的喝茶。
老旧的茶棚中,有人忍不住吐槽:「曹大将军是天底下最好的将军了,可惜他这儿子,和传闻中的一样……」
有人赞同,摇着头:「可不是,初来乍到,就强抢民女,这……这如何使得啊?唉!」
「什么强抢民女,你们啊,可莫要被这些世家大族给骗咯!」一道声音介入了众人的谈话,「这可不是民女,这是他们花家的丫鬟,至于之前会不会是民女,被花家强行变成了丫鬟,这也不得而知啊!」
「诶?你说得倒也不是没可能。」
谭勇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笑道:「可不是,世家大族藏匿奴仆,变良民为奴籍,又不是这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我那妻妹……」
「可不敢说,你闭嘴吧!」有人敏感地立即打断了他。
谭勇见状,跟着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害怕地说道:「唉!我也就是和几位老哥哥投缘,忍不住多说几句话罢了,主要是我那可怜的内妹,她……唉,你们不会传出去吧?」
「我们自然不会乱讲话,但你这嘴巴,可得上锁。」一个老汉道。
众人也叹着气,纷纷说自己不会乱说话,乱不乱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身边都有「消失」的亲友啊……大家,都是同样苦命的平头老百姓罢了。
「多谢大叔提醒,诶,大叔,你这一壶酒,我请了!」谭勇三言两语,成功和周围人打成了一片,大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起来。
「那姑娘啊,啧,瞧着可怜呀。」谭勇一脸遗憾地摇着头。
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他状似无意地说:「你们难道没有瞧见吗?她那小脸白的哟,比冬日里的雪还要更惨淡!那下巴尖的,都能拿去钉门板啦!可见这花家啊,是如何虐待这姑娘的……」
有人顺着他的话思考:「谭兄弟,你说的有道理啊,若不是如此,这女子何苦非要从二楼跳下去,这可是会死人的!」
「怕不是再也扛不住了吧?这姑娘啊,也是个精的!她恐怕是见那小国舅年少,便猜想他少年心思虽蛮横霸道,但不至于如那些世家大族一般险恶刻毒,这姑娘啊,估计也就是孤注一掷地赌一赌。」
「唉,谭兄弟,你!你真是观察入微啊……我等怎么没想到这一度?」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谭兄弟,你说的对极了!如是说来,这姑娘还真是走了运气,恰好碰上那曹国舅心情不错,竟然真的要拉她出那世家大族的苦海。」
「也不尽然是如此啊,」谭勇皱着眉头,一副在思考的模样,「这曹国舅,他是当真恰好心情不错,还是他其实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呢?」
「说起来也对,可能这曹国舅啊,其实是个心善的孩子,也许那姑娘就是瞧见他面相善良,才敢这么赌的,你们可曾听说过?那曹国舅啊,据说是太上老君身旁的金童子!」
「那他方€€还说要把头扁的人乱棍打死呢!」也有人会唱反调的,此人就不服气地嘟囔了起来。
「诶,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谭勇站在道德高地上,开始发动良心攻击,「摸着你的良心问一问,你们又不是那姑娘,生死一线,想着要脱离世家的苦海,你们非要如他一般碰瓷那曹国舅。我若是曹国舅,我都得恼了!」
「况且,他也只是说一说,又没当真当街打人是不是?」
「就是就是,来,谭兄弟,喝茶,别理这等想要投机取巧不成还恼羞成怒想要倒打一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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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曹国舅初来乍到,当街强抢他人府上丫鬟」直接扭转成「人美心善小国舅,初来乍到急救人,苦命丫鬟太可怜,从今往后获新生」,谭勇也不过花了小半天的时间罢了。
舆论,那是可控的东西。
谭勇知道,有人在暗处观察着他,不过他并不在意,依然笑呵呵地与人攀扯关系,拍着胸脯要为刚认识的兄弟两肋插刀。
看他又如何?他可没什么破绽,而只要愿意,他有办法让对方找不着自己。
伫立在不远处,披着狐裘的男子看着谭勇的那格外「老实」的脸,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此人三言两语,就把曹国舅的名声给洗刷得清清白白了,其嘴上功夫,恐怕并不逊色于曹国舅多少啊。
狐裘男子平静地打量着谭勇,看他在简陋茶棚和街边各个小摊中流转,犹如活鱼入水一般自得自在,丝毫没有突兀感。
他看着这位「谭兄弟」不动声色地在给曹国舅洗刷名声的同时,还在笑盈盈地与人打听着各种各样,乍一听似乎有些漫无目的内容。
倒是有趣……啊,不只是有趣呢,还很有用,是个妙人,是个能人。
说起来,大将军这等糙汉子,是如何生出那般胸有七窍玲珑心的儿子的?
而且他这儿子可真不简单,连这等人精都能收复得了。
「军师大人,大将军在前头寻你呢!」有人恭敬地这狐裘男子。
男人微微颔首,刚要响应,开口就忍不住咳嗽:「咳咳咳,我这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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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吩咐田姑姑将闻狮醒带回都护府中去:「你且照看好她,我尽量早些回。」
闻狮醒看湛兮的眼神,那叫一个恋恋不舍,她好似溺水的人揪住了救命的水草那样看待湛兮的。
但湛兮到底不能缺席如此重要的筵席,也不合适带上这个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姑娘。
闻狮醒大力地扣着自己的手,让理智占据上风,乖乖地随田姑姑离开了。
湛兮寻思着,他日后再深入了解一下,这位穿越者的技能都点亮在何处了。
此刻湛兮不得空,他还得完成他的永明八年的春季任务--拯救帝国双子星。
他倒要看看,这北庭都护府当地的门阀士族,究竟是怎么个脏法,又是怎么个臭法。
给曹子爽等人接风洗尘的筵席上,湛兮一点也没有大街上那和当地世家大族针锋相对的模样。
这大雍朝的顶层人士,颇有种「颜值正义」的微妙心思,否则不会丑人不能当官,门阀士族的公子们女子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仪态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