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湛兮的冷脸,杨镧也要笑得像太阳那样灿烂,贴心地非要送湛兮回府。
湛兮无奈,只好让他骑马跟在了马车的一边。
路上杨镧也在找话题和湛兮聊。
杨镧告诉湛兮说,他今天出来是为了去打铁铺,为自己打造一些箭矢。
湛兮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问道:「可是为了准备秋狩?」
杨镧在外头应了一声,说道:「确实如此。」
大雍朝对于冷兵器的管理也是非常严格的,尤其是皇都,那管制更是严苛中的严苛。
哪怕是杨镧,能申请带进来的武器想必也不多,而他想要在秋狩上好好表现的话,那必然得提前向相关部门申报,而后再自己花钱请打铁铺打造。
杨镧似乎又找到了一个能和闻狮醒扯上关系的话题:「方€€听闻姑娘所说,似乎买香料是为了烤肉,却不知道闻姑娘原来这般多才多艺,却不知在下到时候是否能有此荣幸?」
闻狮醒头疼极了,尬笑连声,什么都没应承。
湛兮给了闻狮醒一个赞赏的眼神,而后问杨镧:「依照杨公子所见,你在这次秋狩上,可能拔得头筹么?」
这话一出,外头的杨镧就沉默了。
好一会儿之后,杨镧才沉声回答湛兮:「竞争颇大,在下有信心,却无绝对的把握。」
「哦?那你说说看,你觉得最具备竞争力的,都是哪些人?」
湛兮寻思着,能让杨镧看上眼的,想必都不是一般人,也许日后会用到这些人,又或许这些人会和他即将到来的冬季任务有关。
杨镧似乎思考了一下,而后给湛兮报了一长串的名字。
闻狮醒一开始还在屏住呼吸,想要替湛兮记住一些人名,结果听着听着,闻狮醒觉得自己像是在听该死的英语听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最后,闻狮醒一副羞愧的模样,告诉湛兮:「小国舅,我只记住他刚刚说了英姐的名字。」
湛兮:「……你记的很好,下次不用记了。」
杨镧在外头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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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将军府后,杨镧也不多痴缠,告辞离去。
湛兮却叫闻狮醒自己先进去,他则让杨镧留步。
「杨公子,我并非不知你的意思,只是你们不合适。」湛兮开门见山地说。
杨镧挑了挑眉:「可是在下有哪里不妥?」
「杨公子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出身不凡,文武双全,如何看,都是令姑娘家青睐的夫婿人选,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湛兮平静地说着事实,「只是杨公子,再锋利无匹的宝剑,也并不适合与鲜艳美丽的娇花相伴。」
「我不太理解小国舅的意思。」
湛兮叹息:「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杨镧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还是理解不了湛兮究竟要表达什么。
每一个字杨镧都懂,连起来的话他也懂,但这些话,用在这个场合,这件事上,他理解不了。
自东汉班昭要求女子应当遵从「三从之道」和「四德之仪」,代代女子当如是。既然他没什么不妥的,那他为什么不能收了这个被他看上眼的小姑娘?
待他成了她的夫婿,她自然一切以夫为先。
所谓「道同与否」,「是否与谋」,应当是男子建功立业上,亦或者的学术理念上等等的说法。
他喜爱一个姑娘,这么简单的事情,小国舅为什么说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看着杨镧一脸的莫名其妙和无法理解,湛兮觉得那张俊脸都显得傻气了起来,若是湛兮站在闻狮醒的角度,或许还会觉得这不仅仅只是傻气,更是叫人愤怒。
然而这种愤怒的根源,是不同时代,不同生产力的大环境下的意识形态领域的差距,它是令人无力的,更是无法轻易解决的。
湛兮最后拍了拍杨镧的肩膀,道:「你今日之疑惑,正是你与我家猛狮之道的不同。」
「言尽于此,杨公子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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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回去后,闻狮醒已经拉着田姑姑她们忙得热火朝天了。
院子里一股浓郁的香料的味道,湛兮的小厨房完全压盖不住,湛兮也不恼,随便她们玩。
回房后,湛兮先到处找了找,发现那两只肥猫没回来,他条件反射地松了一口气。
很好,就这样吧,皇宫的饭更香,你俩干脆在里头当个御猫也不错。
翌日,湛兮准备进宫问一问那秘密检查各地防洪工程的事,进宫之前,湛兮先到了大伯母的院子,他已经许久没有陪大伯母用膳了。
刘麦芒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不错,满脸笑盈盈的不说,她整个人都氤氲着一股温柔慈爱又祥宁的气息。
湛兮便笑问:「大伯母这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难不成是表姐的嫁衣绣好了?」
刘如英羞红了脸,连忙说:「小少爷,我哪里那么快能把嫁衣绣好……」
刘麦芒笑€€€€地招呼湛兮坐下,说:「不是因为这事儿,是我昨夜里做了个梦。」
湛兮心中一动:「什么好梦叫大伯母醒了都这么乐呵呀?」
刘麦芒本来还是在笑的,然而开口的时候,她又忽然落下了眼泪来。
刘如英吓了一跳,连忙抽自己的手帕,却见刘麦芒摆了摆手:「我没事,我就是昨夜里,梦见了你大哥。」
「那一日,齐家姑娘陪我在院子里拾花,说是要做花糕,忽闻马蹄声声,你大哥得胜归来,径直来了我的院子……」
长缨一曳,繁花丛中,忽见芙蓉面。小儿女,两情痴,一眼似万年。
刘麦芒破涕而笑:「你们不知道那画面多好,可惜我不会画……」
第200章
短短几句话,刘麦芒便将当年的画面,如同画活了一般地呈现在众人的脑海中……
伟岸的少将军银铠闪烁,头顶长缨迎风飘扬,他转过弯来,忽然就与那花团锦簇中的女子四目相对,两人一怔后,眼中竟是如出一辙的,羞涩也无法掩盖的欢喜与雀跃。
满目盛开的花,眼前人是久候而归的心上人。
作为母亲的刘麦芒,在那个时候看见这样的画面,想必心中是十分欢喜的吧?
也许她不仅是看到自己的儿子终于从呱呱坠地长成了那般能顶天立地的模样,她还看到了儿子即将成婚娶妻,与心上人共赴人生一个全新的阶段。
想的远一些的话,那时候的刘麦芒,指不定还在打趣这两个年轻人也太害羞了一些,哪像她呀,她连孙女孙子的姓名都想好了呢。
可到了最后,她终究也只能……想想罢了。
刘麦芒回过神来了,她动作细致地擦了擦眼泪,笑盈盈地说:「昨夜里忽然就梦见了当年的事,今日起来便有些难耐欢喜。我许久未梦见他们了……好了,不说了,往事随风,我们还是用膳吧。」
虽然刘麦芒态度如常,招呼着让容嬷嬷摆膳时也看不出有何不对。
但是刘如英眼神中,却是隐藏不住的担忧。
她张了张嘴,却懊恼地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刘如英看向了一旁沉默已久的湛兮。
见刘如英有些苦恼地将求救般的眼神看向了自己,湛兮却不动声色地眨了下眼睛,动作细微至极地摇了摇头,让刘如英暂且不言。
湛兮知道某些事情即将携带着凄风苦雨而来,但是他阻挡不住,也不能阻挡,他不仅不能阻挡,而且这时候湛兮就算想要安慰安慰大伯母,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口……
或许,有些苦楚,是任何人都无法与当事人感同身受的。届时,想必当真只能让当事人自己垂泪枯坐至天明,默默消化那会令人穿肠烂肚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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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后,便径直入宫去了。
今日是两位皇子的休息日,没错,自从两位皇子开始习武以来,湛兮也成功说服了永明帝给他们两个喘息的时间。
当然,大雍朝并没有星期之说,想让两位皇子七天里面只学习五天,休息两天,那是不可能的,不仅是因为没有星期之说,更因为这在大雍朝这种勤勤恳恳的大环境下,有点儿类似于缩水版的三日打鱼两日晒网了。
但是让他们每十天休息一天还是行的,一个月的上旬休息一天,中旬休息一天,下旬再休息一天。
今天就是两位皇子上旬的休息日,按理说二皇子昨天就应该委托个小太监小宫女的什么来一趟将军府,暗示他进宫陪玩的。
但是二皇子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湛兮连续过了好几道宫门后,让轿撵径直去往立正殿。
路上,湛兮吩咐来迎接的他的宫人,去东宫和武德殿通知一下那两个孩子。
稍微想了一下后,湛兮说:「就让他们俩在武德殿等我吧,我还没去过武德殿呢,今日且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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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帝今日依然在忙碌,也不知道召见了哪些人,湛兮到立政殿的时候,还是唯有曹穆之在。
曹穆之向湛兮招了招手,说:「你来的正好,今年不知是不是天气稍热了些许,御贡的天浆竟提前到了,我昨日里才叫人放冰窖去,如今正好取来了给你榨汁喝。」
所谓「天浆」,就是石榴。在大雍朝,用石榴酿造的美酒,也称之为天浆。
如今还是初秋,按照往常的情况,石榴应当是秋季中下旬才能大量地御贡紫微城的,今年倒是提前有口福了。
湛兮想了想,吩咐大宫女道:「且将泡好的茉莉花茶水晾凉,盛杯中三分之一处,再灌满天浆果汁……」
「你这又是什么新奇的吃法?」曹穆之来了些兴致。
湛兮说:「茉莉花茶其味清香淡雅,滋味鲜醇,正好压一压天浆果汁的甜腻,令其口感有果汁的清甜,又有雅致的花香,再是完美不过了。」
曹穆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与金童子饮一样的。」
姐弟两闲聊了起来。
曹穆之谈及永明帝即将到来的千秋宴,他似乎不准备大办。
「这也是因着那秋狩将至,」曹穆之说,「如今京中多事,繁忙至极,你姐夫便想着让自己的寿诞简单过了便算了。」
湛兮理解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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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皇都确实事情多,全国各地的读书人和豪强子弟基本都已经赶到,皇都中许多购置了而没有主人在家的宅邸,忽然就热闹起来了不说,就连住宿的酒肆都人满为患。
京兆尹管理压力骤增,皇都内的巡逻也越发频繁,宵禁的管理同样越发严苛。
秋狩时必然是这批未来皇家书院学子的争斗场,为此永明帝少不得要多做布置。
而紧接着,今年冬天,便是皇家书院的入学考试。
这又是一件要调动许多人力物力的吃力的事情,因为皇家书院的考试科目繁多,而开春入学的计划又令时间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