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狮醒眼珠子都差点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云生月:「是我理解错了?千鹤公子刚刚说的日后,是那个意思吗?」
云生月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动作温柔地颔首:「是你理解的那样。」
「可是、可是……」
「闻姑娘,我如实告诉你,我未能彻底理解你的想法,这只是在回答你问我的问题,并不是说,千鹤觉得自己做不到你的要求。」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能做到……怎么可能?你听清楚了吗千鹤公子,我是说、我刚刚说的是,你要和我在一起,你以后都不能纳妾,你不能对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哪怕心中意动一点点,我若是知道,也会恶心到极点,直接与你分开!」
「然后,就算是这样,就算这么苛刻的条件你都达到了,你对我绝对忠诚,那我也不会为你生孩子……」说着说着,闻狮醒自己都呆滞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云生月,「我是说,你要和我在一起,你就必须绝后诶?你真的听明白了?」
和闻狮醒一样崩溃,不,比闻狮醒更崩溃的是杨镧。
杨镧甚至已经抓狂地€€住了脑袋,他嘴里念念有词,湛兮凑近了听,听到他低低地在念经一样说--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我在做梦,对,我在做梦!
湛兮:「……」完了,这孩子被刺激大发了,已经不只是晒干了沉默,现在是大脑过载,要疯魔了。
******
闻狮醒怔怔地看着云生月那双真诚的、清澈的眼睛,整个人都有一种灵魂出窍的呆傻感。
唔……怎么说呢,她的要求,是很多现代女孩所期待的,但是,就算是现代,千百万个男人中,也不会有三五个能做到。
就算是在现代,在国家法律规定一夫一妻制的现代,男人也是下半身动物,他们根本管不住下半身,也不愿意管。
他们的妻子含辛茹苦伺候公婆、养育孩子,他们也照样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去「洗脚」「按|摩」,并享受更深入的「特殊服务」。
哦对,还会和同性攀比介绍呢!
身体出轨都如此轻描淡写,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对不住妻子的地方,更遑论精神出轨了……
闻狮醒愤世嫉俗地想着--男人!基本盘稀烂的东西!要找一个能符合以上条件的人,难度系数约等于屎海淘金!
更何况,现在是大雍朝诶!
三妻四妾稀疏平常的封建时代!可以把妾室随意买卖、送朋友的时代!夫为天的时代!
可是……可是……
「闻姑娘,让千鹤与你说说自己的想法吧。」云生月的声音,似风过琳琅,最后又随风而散。
「你说你善妒,我不认同这样的说法。」云生月说,「你的要求,是回报等同的忠诚,意思就是,你愿意付出这样的忠诚,你只是要求等同的回报罢了。子曰:『来而不往非礼也』,等同来往,这是正符合礼的要求。」
云生月弯了弯眼睛,笑意清浅:「这不是善妒,这是公平。闻姑娘,要求公平是合理的,正确的,你不必有负担。」
杨镧:「……」啊!是什么东西忽然就裂成了四瓣,竟然是我的脑壳!!!
他居然说这是合理的、正确的,他怎么敢的啊!男人和女人怎么一样……不对,都是人来着,那确实一样哦……等等,好像也不对,啊啊啊,他要疯掉了!
「总有诗云『换我心,为你心』,『只愿君心似我心』……如此可见,世人其实都期待等同的回报,只是世间对女子苛刻,对男儿却多有纵容,才导致如此合理的要求,被视作为『善妒』。」
「若真心是一颗宝石,宝石价值连城,商人便不可能将它以八个开元通宝的价钱贱卖……既然宝石价值几何,便要换几何的钱财,那为何人付出自己的真心几何,却不能要求等同获得几何真心呢?」
湛兮同情地拍了拍已经彻底石化的福利鸭,唏嘘着叹气:「听到了吧,你们的差距,大着呢,这就是人家的通透,人家的觉悟,你呢,你看看你,你人都傻了……」
杨镧呆滞地将湛兮望着,双目无神,喃喃自语:「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对!我要回播州!!!」
******
云生月抬了抬下巴,享受着裹挟着特殊的稻香的风拂面而过。
「千鹤自晓事以来,未有享齐人之福的念头,故而闻姑娘要一份忠诚,千鹤完全可以应下。」
闻狮醒已经傻了,她本来以为这是绝交现场,但是现在的场景转换,已经水深到她把控不住了!
「至于第二件事……子嗣之事,千鹤从前无甚期许,如今亦不强求。」云生月微微皱了皱眉,「若婴儿能选择,想必也不愿意降生在父母之一不欢迎其到来的人家中;反过来,若为人父母有良知,当知迎其到来,便要担负责任,若不愿,便放过它,干脆不给它投胎此家的机会……」
「千鹤的意思是说,虽然不理解闻姑娘的寄生之说所谓何道理,但是闻姑娘不愿意,千鹤不会强求。」
「千鹤本人的态度,是愿意答应此事。」云生月对闻狮醒笑了笑,「大雍朝的医者很厉害,他们令很多公主贵女的男宠行事如常,却不能致人怀孕……千鹤、咳咳……千鹤,只……只需在他们手上过一遭,闻姑娘的要求,便能达到。」
闻狮醒:「……」我、我我我,我踏马的,我裂开了啊!
闻狮醒瞳孔地震地看着说着说着,默默红了耳畔,又略微羞涩地扭过头去的云生月,她整个人都要生生炸开了,妈呀,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听什么东西……
「但此事最大的难关,并不是千鹤本人的态度。」云生月慎重了许多,「千鹤是琅€€云氏这一代的嫡长子,宗族与世俗的压力才是最大的难关。」
闻狮醒精神一振--来了来了,他是不是要拒绝我了。
湛兮看着闻狮醒那死去活来的表情,笑到扣树皮扣得杨镧被风吹得满身是尘灰。
云生月耳朵和脖子已经是绯红一片,他眼神略有些飘忽,但还是坚定地看着闻狮醒:「虽说会有压力,但世间难事极多,以少胜多难,反败为胜难,扳倒世家亦难……可,再难的事,也有做到的时候。」
「所以世间诸事,只要有心,便无难事……」
「千鹤的意思是,千鹤有此心,愿成此事,但口说无凭,千鹤亦不愿闻姑娘有负担,故而千鹤今日不做虚无缥缈的承诺,只愿闻姑娘再给千鹤一个月的时间,届时千鹤想必已经所有行动,亦有所得……」
「到那时候,千鹤再恭候姑娘的答案。」
此话说完,云生月的脸已经绯红成一片,比天边的红霞还要更红。
而闻狮醒,已经彻底呆滞,出门时还好端端的发髻,如今也被抓成一头鸡窝。
******
非礼偷听完毕!
湛兮抓着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杨镧原地离开,然后给外公说了一声,立即打道回府。
杨镧一路上都在捧着脑袋,像是可云上身似的抓狂。
「我不理解!怎么可能!他答应了?他居然答应了?他怎么敢的啊……这都是什么人啊!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一定是梦中有奇遇吧?这种奇怪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发生?我都听了一些什么?」
「肯定是最近练武太累了,我踏马撞邪了我!何方妖孽,竟敢侵袭我堂堂播州杨氏子弟!」
本来湛兮还饶有趣味地听杨镧的魔怔发疯语录,但忽然,他撇见一种特别的宝石的光。
「杨镧!别疯了,你快看那边的那个人,他的章饰,是不是瑟瑟宝石?」
湛兮的话音刚落,杨镧脸上魔怔人的表情瞬间清空,他的双眸是一片清醒,眸光冰冷而锐利地往湛兮所指的方向倏地投射了过去,像是一道精准而尖锐的光芒,在锁定着目标对象。
在大雍朝,瑟瑟就是一种碧色的珍贵宝石,也叫天青石,它是外来之物,历来珍稀。
而如今,在回途,湛兮忽然发现某个人的章饰是瑟瑟石……
这倒是不要紧,就是吐蕃前些年才在器宗农赞的武力征服下统一,建立了吐蕃王国。
器宗农赞重新制定了国家礼法,其中便有官员着装的要求--
官吏的章饰,一等瑟瑟,二等金,三等金包银……
第218章
杨镧锐利如狼的眼神,如有实质一般地落在了湛兮所指的那人身上。
那人身形十分高大,肩颈健硕,虎背熊腰,他感官也是异常敏锐,在杨镧锁定他的下一刻,他便倏地回首,以等同如鹰一般尖锐的目光,看了过来。
湛兮慵懒地靠在马车壁上,胳膊肘支撑在窗框边上,闲散地用手背撑起了自己的侧脸,他打量着那个回头直面看来的青年男子。
五官与大雍子民不尽相同,三庭五眼,都有些异域风味,但又与波斯等外邦之国的人不同。
那男子颅顶较高,脸型较长,五官深邃立体。
他的面部特征在万国来朝的大雍朝,依然很是独特,眼睛大,眉弓高,眼窝深,鼻梁高,鼻骨细,唇形饱满。
而如此纵越极大的走向,其额骨、颧骨等面部骨骼的过渡,却依然非常自然,甚至显得柔和,这或许便是自然的造化。
审美是私人的,美却是客观的。
在湛兮看来,符合对称等法则,令人一眼感受的是舒服,是自然,而不是难受、别扭,那便就是一种美了。
若有人非要吐槽这男子生得不够好看的话,那或许能实质攻击的,便只有他的肤色了……
比起天赋神通晒黑还能短时间又白回来的折可克,和后期晒出了古铜色的杨镧亦或者高铁牛,这一位的肤色则更深一个度--他是黝黑!
杨镧与那人如漆如墨的眼睛四目相对,如同豺狼与虎豹狭路相逢一般,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
最后,杨镧见猎心喜一般地勾起了唇角:「……小国舅,也许上回我们谈及秋狩的有力竞争者时,遗漏了这一位。」
在杨镧笑起来的时候,那个男子就垂下了眼眸,不再盯着这边看了。
剑拔弩张的氛围,就此顷刻消弭。
******
杨镧没有回应方才湛兮问那人特别的服装上面的章饰是不是瑟瑟石的问题,杨镧相信,以湛兮这等在锦绣堆中成长起来的阅历,湛兮的眼光是不会看错的。
湛兮说那是瑟瑟石,那就是瑟瑟石。
杨镧现在唯一疑惑的是,若这位当真就是吐蕃使团的领导者的话,那按照他的章饰是瑟瑟石的原则,他似乎是吐蕃王国的一等文官,但……
这身形、这气质……他是文官?
「『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的出将入相之人多了去了,就连你杨镧,也不是什么没文化不识字的大老粗。」湛兮吐槽了杨镧一句,「少这样刻板印象,少见多怪啊。」
湛兮又说:「杨镧你会不会有点过分!你之前还说竞争最大的对手,是我们家阿英!你如今居然改口如此之快。」
杨镧冷哼一声,撇了撇嘴,语气嫌弃至极:「当初确实是如此,俗话说得好,武器一寸长一寸强,人亦然,四肢修长,身体健壮有力就是优势。樊月英仅是体型的天生优势,便足以将天下十之九的男子淘汰,但凡事总有例外,你瞧樊月英这厮,这段时日,日日沉迷于齐王府家七郎的如花美貌中,早就荒废了骑射之技,我……」
「好你个播州土狗!竟敢背后埋汰你老娘我!杨镧小贼,有种来战!」
杨镧的话都没说完,头顶上就有一扇窗忽然被大力拍开,里头传来了某人中气十足的骂声。
杨镧:「……」我……踏马的,我晒干了沉默。
樊月英刚骂完,就有另一道清冷的声音紧随其后,不急不缓,却字字扎心:「七郎虽算不得如花美貌,但确切有些难以理解天下怎能有杨公子那般五官潦草、面目丑陋之人。」
「况且……杨公子似有迁怒之嫌?为何今日不过是偶遇,却似从杨公子口中嗅闻到了拈酸吃醋之味?」李致虚冷笑一声,言辞犀利又不留情,「杨公子怨气略重,在下好心建议,还是尽早寻个好的医者,给自己调理调理。」
杨镧:「……」我憋屈啊!我今日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其实我不是撞邪了,我是出门犯太岁了吧?
窗户被大力拍开,砸在墙壁上又反弹回去的声音,伴随着杨镧的沉默,震耳欲聋。
杨镧扭头看湛兮:「小国舅,我觉得我今日估计是受了些内伤了。」
湛兮根本不同情他。
湛兮只会拍着马车窗,乐颠颠地笑出猪叫,顺便在心里暗暗地想一想怎么没能及时冰镇好瓜果。
******
蔡老板虽然嘴贱,但是有件事情他还是说对了的--杨镧的嘴皮子功夫不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