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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大长公主让二公子回西院去,又对那身着五行色大袖的男子道:「当年之事,便由巫公子告知大家吧。」
巫公子颔首,失明也未曾令他举止失仪,他缓慢地站了起来,还向常山大长公主的方向行了个礼。
郑元照本是陪着师弟,还有许久不见的师兄师姐的,先是拜访小国舅,无果,便又拐道来了公主府。
事情发展到此刻,郑元照还不清楚其中详情,但他也不打算知道太多。
见如今,师兄似乎还要说更多的「秘密」,于是,不热衷吃瓜的郑元照便赶在巫公子开口前,起身告辞。
追着二公子的脚步出去了。
常山大长公主不以为意,扭头对湛兮说:「巫公子当年助我良多,可恨他遭歹人之手,竟失明至今。」
「我亦知背后之人手段诡异,今日你们要做之事,阻碍颇多,不过你亦不必担忧,有巫公子和巫姑娘在,那些魑魅魍魉,想必是闹不起来的。」
果真如湛兮猜测的那样,这两位,便是云生月的师门中人。
湛兮眉眼微动,与云生月对视了一瞬,云生月微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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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弥补了缺失的那一根竹简一般,巫公子为当年那场「谋逆之余孽叛逃,被常山大长公主尽数斩杀」补充了更多的细节。
有件事湛兮猜对了,背后之人会的手段,确实是巫门中人的手段,他确实是趁着下山历练的时机跑了的。
甚至湛兮猜测的细节--「似乎是传了几手一般」的感觉,也是对的,如今会使用这些手段的人,已经不是当年的巫门中人了,那只是他的「徒弟徒孙」亦或者其他。
但有一点,湛兮却失误了,那人跑路,比云中雀这个奇葩中的战斗机还要更早。
「那是在下的师叔祖……」巫公子平静地说。
不错,那人的辈分比云中雀都高,他还是当年避世而居的巫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天骄。
但此人的心性却无法与他的天资匹配,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手眼通天,在凡尘世间的名声,却比不上玄德天师与鉴慧方丈丝毫。
他左了心性,修习巫术便越发偏激,被劝诫、被规训、被惩罚,不仅没有任何用,反倒越发偏执。
终于,师叔祖趁着下山历练的时机,一去不复还。
再得到他的消息时,听闻是与齐妃之兄长,齐天辞相交甚笃,甚至为齐妃兄妹多次违背门规,使用巫术迫害他人,炮制傀儡,操纵许多深闺女子与丫鬟小厮。
巫门派出了门人,一开始是劝他回来,结果所去的门人,皆是命丧于这位师叔祖的手中。
最后,掌门派出了如今湛兮眼前的这位巫公子。
巫公子感应天地、沟通鬼神的能力极强,他出山,只为斩杀师叔祖。
巫公子周身那得天独厚的气韵瞒不过湛兮的眼睛,湛兮寻思着巫门敢派他去斩杀,想必是有一定的底气的。
当然,巫公子的能力没问题,但执行的时候,却还是出了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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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公子失落低头,颇为内疚,自责不已:「是我当年太过年幼……」
湛兮等人都以为他估计是被同门的师叔祖给哄骗了什么的,结果巫公子说:「我无父无母,自幼长于山门,虽曾见过雀鸟踩背,猛兽咬颈,也明知繁衍生息乃天理自然。」
湛兮:「……?」什么东西,怎么就说到雀鸟踩背,猛兽咬颈?
鱼知乐也一脸茫然,但和湛兮一块儿对上云生月平和的面容,常山大长公主无甚变化的表情,他俩就按耐住了。
结果,巫公子说:「但当我见到师叔祖与齐公子夫妇,三人一同颠倒日月,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我却还是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当时,他们……」
说着,巫公子下意识地抬起细长的手指,抚摸着覆盖在自己眼睛上的绢布。
若是他当时没有被震惊得愣在当场,而是无论对方在做什么,都直接召唤鬼神审判之,想必他不会遭此劫数,也不会伤得那般重,竟未能帮助常山大长公主处理干净,留下了后患,以至于有今日的后果。
一切,都是他的错。
自责的巫公子没发现,湛兮整个人都抖起来了,他听到了什么?
瞧瞧,瞧瞧,他听见了一些什么!?啊啊啊啊--
巫公子说他当时瞧见他师叔祖和齐天辞夫妻二人,两男一女恩爱缠绵,颠簸莽撞,三人密不可分,紧密相连。
体式一再变换,一会儿是ABC,一会儿是ACB,一会儿是BAC,一会儿是CAB……总之,只要身为「A」的齐天辞之妻不落在最后一个,他们三人总能连成一线。
巫公子当年才多大,他看过雀鸟踩背,猛兽咬颈又有什么用?!
这踏马是一回事吗!?
现在湛兮的脑子都乱起来了,他隐约记得,似乎有三小朋友们,或是抓着他的胳膊,央求一定要带自己玩,或是直接冲他怀里叫他到时候一定想办法把他们兄弟二人叫出宫去一块儿看戏……
但是,现在……他要怎么带他们吃瓜?
这瓜能吃吗!?这瓜已经不是香还是臭的问题了!
湛兮头痛难忍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甚至觉得,他亲爱的福利鸭来了,都得跪地拜山头。
第276章
巫公子并不知道自己客观阐述当时的情况的话,已经令在座的众人的脸色,如同调色盘一般复杂难言。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了下去:「因我一时疏忽,让师叔祖抢占了先机……」
高手过招,那叫一个招招毙命,瞬息都能叫人下地府拜访阎罗。
更别说师叔祖比巫公子要臭不要脸多了,不同于巫公子的单纯不谙世事,施展巫术还要刻板地听从自古以来的规矩,沐浴焚香,穿戴专门的服饰……
一决生死的关键时刻,师叔祖这种老哔登他不仅根本不在意自己赤身裸体的状态,他甚至也不为自己当时身处「三人连」怪物形态的中间,完全施展不开--
他直接放大招了!
「他那时行那般脏污之事,」巫公子的声音骤然低沉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说,「竟不洗刷自身污秽,反借鬼神之力,他死有余辜!」
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师叔祖在瞬息之间,打了巫公子两次措手不及,一是他正在做的事情,二是他察觉到巫公子的存在时,立即放出的杀招。
巫公子虽然年幼,因着自己的两度惊愕与反应不及,失了先机,但他比师叔祖这种地上的污泥要干净纯洁得多,鬼神垂怜,他到底没能被一击毙命。
但依然被师叔祖招来的怨煞之气侵蚀了眼睛,自那以后,巫公子便失去了看天下、看众生的能力。
他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代价,斩杀了师叔祖,直接令此等借着自己的能力,作恶多端的人尸骨无存的那种。
伤得极重的巫公子,没有立即回师门修养,而是留在了当地,配合常山大长公主缉拿要犯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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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齐公子的妻子,有一对女儿,已是及笄的年纪。」巫公子说。
及笄的年纪……那就是到了大雍朝法定的成年的年纪,意思是,到了伏法的年纪。
湛兮挑了挑眉,问:「这两个孩子,是你师叔祖的,还是齐公子的?」
巫公子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按照世人所知的,那是齐妃之兄的两个女儿,齐妃受宠时,她们也是京都贵女中被追捧的存在,但见到了师叔祖与齐妃夫妇的关系后……
这到底是是谁的女儿,就不好说了,反正肯定是齐公子他妻子的女儿。
是的,巫公子不知道那两个女孩到底是哪个男人的女儿,他只能帮忙验证她们是不是齐公子妻子的女儿。
但是问题来了,女儿有两个,巫公子却内伤极重,已经无力再逐个验证,他余下的能力,只足够验证其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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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便是我的过错了。」
常山大长公主哼笑一声,继续说道:「当时那韩氏身边带着两个小姑娘……」
一个姑娘似乎发起了高烧,被齐公子的妻子韩氏珍之爱之的看顾着,哪怕是死到临头了,韩氏似乎也为这个女儿的高烧而急得团团转,多次哀求看守发发善心,一脸的慈母之爱不似作假。
另一个姑娘则不痛,她虽跟在韩氏身侧,却与韩氏并不亲近,常山大长公主后来发现这姑娘似乎还忽然聋哑了。
若要观察她们的仪态,看看是不是那京都贵女的培养方式,倒是无从比较,因为病倒了一个,正在韩氏的怀里呢。
常山大长公主反复试探多次,韩氏格外看重那个生病的,她怀疑韩氏是故意要误导她,本来是想要反其道行之,让巫公子去检测那个生病的姑娘是不是韩氏的女儿的。
但就在她下决心时,她忽然又瞧见了另一个健康的姑娘露出了满脸的讥诮嘲讽之色。
常山大长公主以为这嘲讽是针对自己的,或许是自己出错了,年纪小的姑娘藏不住得意,她甚至似乎还瞧见了方才要指向韩氏怀中姑娘的时候,她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于是就这般,你预判了我的预判,我预判了你的预判的几次三番的心理博弈后,常山大长公主最后改变了注意,让巫公子去检测那个健康的姑娘。
那确实是韩氏的女儿无误。
要犯皆斩,巫公子也被送下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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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思考了一会儿:「难道大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在怀疑当时选错了人,或许是韩氏怀中生病的姑娘,并不是她的女儿?」
故而才有了所谓的落网之鱼,余孽!
若当真如此,还真是一场死到临头的惊险万分的心理博弈。
若是一般人要被抓去斩首,路途抓到一个替死鬼,只怕要这替死鬼闭嘴的,比如弄晕她,或者让她高烧不止说不出话来。
但是韩氏预判了常山大长公主的预判,她想到这位公主在外那天资聪颖的名声,生怕常山大长公主会反其道而行之,故而冒险让假女儿生病,以赌常山大长公主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事实证明,常山大长公主本来能反过来预判韩氏的预判,她根本没有被韩氏的慈母表演糊弄过去,但问题就出在那个健康的姑娘的表情上。
「有没有可能,」湛兮心中有了一个合乎逻辑的猜测,「那姑娘的讥诮与嘲讽,其实并不是针对大长公主殿下的。」
「哦?愿闻其详。」
湛兮淡漠道:「那姑娘的嘲讽与讥诮,是针对她的亲生母亲的。」
当时是在逃亡的路上,常山大长公主的斩刀逼近,两个女儿……韩氏似乎抓住了某个机会,她的可操作空间,只能保住一个。
选了保住一个,就意味着要放弃另一个,要带着她下阴曹地府去,既如此,目睹这一切的,被放弃的那个女儿,如何能对母亲有好脸色,路上又如何能与她亲近得起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韩氏还令被自己放弃的亲生女儿,从也曾被京都儿郎追捧的美丽贵女,变成了聋哑之人,只怕动手的还是韩氏本人。
而看到母亲为了保住自己的「姐姐」或者「妹妹」,而如此殚精竭虑,费尽心思,结果常山大长公主却识破了一切,指向了那个假女儿……
那姑娘似乎看见了母亲的筹谋失败在即,便快意地冲母亲露出了讥诮与嘲讽之色。
谁层料想到,常山大长公主心细如发,抓住了她们母女之间的眉眼官司,不清楚这对母亲之间的龃龉的她,便误会了其中的意思。
而到底姜还是老的辣,韩氏反应过来后,立即将计就计地表现出惊喜的模样,彷佛很惊喜常山大长公主的选择,因为怀里的确实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怕常山大长公主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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