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湛兮不和他吵,还给他准备沐浴上药,他就反过来感到不好意思和难为情了。
湛兮给了他一记白眼:「快去洗!身上臭烘烘的,你自己顶着住,我还嫌熏了我乖外甥们的鼻子呢!」
湛兮不客气起来,沈奎就哼哼唧唧地往洗浴间走。
太子和二皇子在梨花树下吃着爆米花。
二皇子对焦糖爆米花惊为天人,卡兹卡兹地丢嘴里狂炫。太子比弟弟要矜持多了,不紧不慢一粒一粒地放嘴里。
见湛兮回来,太子问道:「曹国舅如何发现那沈小侯爷的膝盖受伤了?」
「看出来的,」湛兮不在意地说,「有一双『有心』的眼睛,就会发现很多蛛丝马迹。」
太子捏着爆米花的手顿了顿,有些若有所思了起来。
等太子回过神,只看到弟弟的小脑袋打眼前一晃而过,定眼一看,手里的爆米花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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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奎确实是膝盖受伤了,上回被刺杀的时候搞到的。
不过不严重,是箭矢擦破了膝盖,伤口是深,但没有从侧面深深洞穿他的膝盖,沈奎就觉得这是小伤。
若能如同往常那般慢慢修养,问题到也不大,但沈奎还是人生第一次如此为一件事上心。
一开始是为了争一口气,是年轻人为了输赢的意气之争。
可是到了后来,看的越多,了解的越多,那些被折断手脚逼迫去乞讨的孩子,那些被剥掉皮肉,覆以狗皮猪皮的孩子,那些惨无人样的女子……
所有的一切,越来越多地出现他的梦中。
沈奎想,他不是为了输赢,而是看到了不公之后,为了正义!
为不平而鸣!
所有他不在意那点小伤,依然连日奔波,他父亲也赞同他的一腔热血,沈奎不后悔……
就是没想到伤口裂开,会在死对头的面前出丑,啧,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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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医给沈奎上好药后,杨镧和上官无病都来了,甚至连鱼知乐都到了。
湛兮蹙眉打量着风尘仆仆的几人,眉头越锁越紧:「你们这般出现,给我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按照湛兮所想,丐帮的后台能有多大,不应该啊,他的猛男团在大雍说一句能上天入地也不为过了,居然也会如此麻爪子吗?
眼线遍布天下,甚至已经并入了不良人的八方听雨楼,江湖上威名远扬的铸剑山庄,这片天地中央与地方权势巅峰的优质二代们,大雍律法的执行者大理寺……
合并起来,还搞不掉一个丐帮?你开玩笑的吧?!
除非……湛兮€€了€€眼,不是搞不掉,是不能搞,或者,在得到某些允许之前,目前还不能继续搞下去。
太子也略有讶意:「天下竟还有大理寺鱼少卿也觉烫手之处吗?」
说实话,鱼知乐在大雍也算威名远扬,甭说当初他亲自来抓湛兮进宫面圣是大胆,他胆大包天的时候海了去了。
比如郡王随从犯法,躲在郡王府中不出,令官府投鼠忌器。
鱼知乐并不气馁,直接蹲守郡王府,等到随从为郡王套马时,鱼知乐就当街当着郡王的面,把那随从给拖死狗一样拖走。
郡王大怒,要告状。
鱼知乐根本不带怕的,还胆子长毛地扬言道:「日后若有权贵包庇此等作奸犯科之贼,某不才,唯头铁,愿以铁头撞破朱门千万扇!」
他能不能拿铁头撞破你家那厚重的朱门不好说,他要是为了捉拿犯人却撞死在你门口了,那大理寺铁定能把你咬死!
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自此,鱼知乐一战成名,此等刚正不阿、不畏权贵之人,也因此而入了永明帝的眼。
但今日……
湛兮懒散地瞅着鱼知乐,鱼知乐有些狼狈,无奈地笑了笑,尴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二皇子把嘴里的爆米花咽下去,不理解了:「难道这世间还有人的后台,比我和我小舅舅还有我大哥更硬的吗?」
上官无病哈哈一笑:「那倒是没有,但哪怕身居至尊之位,却也似乎不能随心所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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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疑我们的人中,有内贼。」杨镧如是说。
上官无病直接抢话:「就是有,鸭鸭自信点,把怀疑去掉!」
「没大没小的臭小子,不许管我叫鸭鸭!」
杨镧本来还满脸严肃,被上官无病这一插科打诨,差点没能绷住自己的帅脸。
湛兮懒得搭理他们的吵闹,直接伸手拽过了杨镧要拿出来的一卷地图,展开在自己和二皇子与太子的面前。
湛兮只看见了一堆标记,他€€了€€眼,似乎看出了一些门道,但没有莽撞地自己提出来,而是说道:「说罢。」
沈奎此时拖着自己的腿过来了,上官无病等人慰问了他几句。
沈奎说:「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破了皮,前些日子还能见骨,而今虽伤口裂开,但也见不到骨了,就是我那爱驹,实在是可怜,肚皮上的洞还没愈合呢。」
「我来为大家说说这地图吧。」鱼知乐道。
一番讲解过后,湛兮明白了,确实就是他打眼一看之后理解到的那个意思。
「你要说的是,丐帮在全国非法贩卖人口、经营各种采生折割之道以敛财,但唯独甚少在河朔三镇犯案,可是如此?」
杨镧叹息了一声:「就是这样,而且实际上,丐帮有不少的据点就在河朔三镇……」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说明河北道有问题!
「河北道啊……」太子点了点地图上被重点标记出来的地方,眉头皱了起来。
「沧王治下,」二皇子理解地点了点头,「节度使的修罗场,确实是会让连鱼少卿这样的人都感到难以下手的啦哈哈哈哈~」
此时,众人都觉得二皇子笑得有点恐怖。
二皇子自己不觉得,说完就嘀嘀咕咕开始算他和他大哥一人吃了几颗爆米花。
算出来的结果是他自己吃的比较多,二皇子就满意了。
湛兮沉吟了一会:「我记得皇家书院的入学名单中,似乎就有沧王之子?」
「就是他,」上官无病怨念地抹了一把脸,「这货疯狂动摇我们的军心,可恶!」
杨镧冷哼一声,一把搂过上官无病的肩膀,大力拍了拍,告诉湛兮说:「更可恶的是,这家伙似乎好娈童那一口,有事没事就往咱家没病身上凑。」
上官无病确实是长了一张小白花样式的如花美眷的脸,但那也只是脸而已。
这厮虽并不是沈奎那般外露的霸王龙脾气,但他的真实性情,绝对能和眼镜王蛇认一认亲戚。
沧王之子如此爱棘手之霸王花,怨不得方才提到他,湛兮就从上官无病的眼睛里看到了浓烈的杀意。
上官无病也不在意杨镧道破了某些事,反而兴致勃勃地问湛兮:「小国舅,你说我要是在一个黑风高之夜,把他套上麻袋,殴打一顿,再把他眼珠子挖了,抹作案的痕迹,可不可行?」
鱼知乐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各位,不要当着我的面谋划作奸犯科之事啊!」
第327章
在湛兮看来,大雍河北道的问题,多少能算得上是历史遗留的问题了。
其实,自从前前朝国土分裂之后,关陇地域与河北地域就长期处于敌国的状态,长期的征战,令两地的门阀士族与平民百姓都互相仇视。
哪怕大雍一统天下之后,这个情况也未能得到好转……因为李氏皇族是从关陇集团中脱颖而出的。
而关陇与河北的长期的斗鸡眼状态,也影响了大雍皇帝的心态,因此自大雍开国伊始,历代大雍皇帝对河北道都采取打压的态度。
要让湛兮说,大雍的皇帝们也多少是有点儿上头了,那一系列的打压政策,谁敢说不是违背了帝王应该秉持的平衡之道的基本呢?
但大雍皇帝们表示他们不在乎!
针对河北道那一块儿反复叛乱,反复被平定,犁了不知道多少遍,却依然很硬颈的地,他们的操作堪称一句--
没有技巧,全特么是私人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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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道区区一个道,就敢与大雍中央反复叫板,当然也是有它的底气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凡事「钱」开头。
在河北道内,有黄河、漳河、滹沱河、易水等多条河流,贯通其境,大河冲积出来的广阔平原,土壤肥沃,宜于耕种。
这不比你大雍中央姓李的孙贼儿们天天四处屯田香么?
而且大河可不仅仅能灌溉农田,四通八达的河流更有利于交通运输,后世的人都知道--「想要富,先修路」。
不用修路就有河道的河北道就很富裕!
有了钱,养兵马就容易多了!而且河北还特么的盛产马匹,是最重要的大雍产马基地之一。
又因自古以来就与北方善战的游牧民族相邻,在长期的扯头花中,河北道形成了尚武的传统,兵力资源更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有钱又有兵马,儿郎们各个作战素质极高,湛兮想,越往下分析,他都忍不住拍案而起要和皇帝掰掰手腕了。
当然,河北道闹独立自由的底气还不止这一点。
在地理上,河朔三镇南北相连,东为渤海,南是黄河,西有太行山,北则近幽燕,形势险要。
这天然的地理优势,令大雍中央难以对其形成包围之势,一举歼灭。通常大雍中央去犁地,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
然而这代价付出了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你平定了它后,军队前脚刚走,后脚它就又跳起来,大声向世界宣布--「我不服!」
大雍:……我俏丽吗?!
更兼之,河北三镇虽自个儿窝里斗也撕得杂毛乱飞,但他们深谙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中央对其用兵,他们立刻就能变成穿一条裤子的、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亲兄弟,令中央深感麻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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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二皇子说河北道是「节度使们的修罗场」,就是基于以上的现实情况而产生的。
节度使若是亲大雍中央,河北道的士族就能捅死他;
节度使若是亲地方士族,暗戳戳想和中央掰手腕,大雍中央立即就能要他狗命!
因此,自大雍开创到现在,河北道的节度使无论是哪一个派系的,都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剧本在手的湛兮知道,小青雀死后,在废物皇帝统治下,河北道直接就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