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后期国力衰弱、国祚将近的大雍,已经成为了节度使割据地方的天下,河北道也不例外。
他们还热衷暴打当地士族……嗯,湛兮想,也许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话题又回来了,总之,河北道与中央就长期处于一个极度「微妙」的平衡状态,这个平衡,是决不能轻易就去打破的。
先帝深知不能由着他们这样下去,因此直接分封了六个兄弟到河北道。
基于大汉因郡国并存而导致了七国之乱,大雍吸收了相对应的教训,大雍的王爷都是「虚封」,而不「实封」。
所谓的虚封,就是王爷们空有封号与爵位荣耀,而无土地和人口实力。
先帝或许早就料想到了,处理了皇室内部的兄弟们,令王爷无兵无马,构不威胁,但节度使势大,日久必然也会成为隐患。
因此,先帝做了一个违背祖训的决定,他着重盯紧了河朔三镇,分封了六个兄弟去那边,这个分封,是「实封」!
这六位王爷就番河北道那片地,是背负着历史使命的,他们一面要监督节度使,一面也要威慑三镇士族,必要时,或许可将河朔三镇内部分而划之。
沧王,就是那六个王爷之一。
沧,指的就是河北治清池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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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有先帝的「大方慷慨」在前,永明帝才不能表现得太过苛刻,因而也给自己的兄弟实封,比如:之前作乱的淮安王。
但是很显然,湛兮他姐夫要小气一些。
沧王的含金量可比淮安王高多了,沧王是一字并肩王。
又因就番河北道后,连娶两位侧妃,皆为河北道当地士族贵女,沧王很是为大雍中央与河北道的紧张氛围给马杀鸡了一番,双方都松快了不少。
沧王的功绩便是他夹在大雍中央与河北道之间,不断地缓和双方矛盾,因而河北道这个反骨仔也没继续冲中央叫嚣,中央也没去河北道犁地。
维持一方的稳定与和平,就是一个人最大的功绩。
因而沧王在天下的名声极好,多的是王公贵族与名门大家以能与他相交为荣。
又因着沧王「恭顺」,在先帝病重,诸位皇子夺嫡之际,依然稳住了河北道,没叫其生乱,也不曾心生不轨,乘虚而入,永明帝也对他很是敬重。
永明帝登基后,没少给这位脸都不咋熟悉的皇叔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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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血淋淋的丐帮拐卖案,湛兮冷笑了一声。
沧王究竟是不是大善人,这事儿与他究竟有没有关系,究竟是他在做,还是他儿子在做,他是否知道,又知道多少……
这一切,湛兮无法给出定论。
但是先帝病重,他没作乱,可不一定是因为他对大雍赤胆忠心啊!
要湛兮说,先帝这种前朝搁哪儿和士族斗生斗死、尔虞我诈,回后宫还有精力,还能和一大群养蛊似的宫妃们虚与委蛇、互相飙戏的「黄金圣斗士」,那根本就不是简单的角色。
他病重,他的儿子们打生打死没所谓,你这个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好弟弟」也凑过来?
你想干什么?
嫌脑袋长得方不好看,要皇兄我给你捶扁一点是吧?
比起相信一个人面对皇位时,因内心的「仁慈正直良善大公无私」而放弃,湛兮更愿意相信,是客观条件与实力它不允许!
甭说当年大雍好几个名将陈兵河北道边缘,还有九贤王的三个儿子都亲自监军,就说沧王自个儿有没有完全将河北三镇都拿捏在手中,有没有足够的实力一击得手,才是最根源的问题。
既然实力不允许,那硬赌就没意义。
打起来,又是打钱,没钱就伤感情了。
搞到最后,估计又是数十年不变的--大雍中央费时费力费兵地跑去把河北道犁一遍。
哦不对,会有点变化,这次估计会顺便把他这个美名远扬,但造反翻车,滤镜破碎的实封王爷给剁了。
说真的,不是我会不会一朝失足被剁的问题,我不在意这个,我是说,问题是那多没意思啊,你们说是吧?
那还不如安分地呆着呢,顺便把蠢蠢欲动的蠢货们也摁住,如此还能赢一波尊重和好名声。
指不定九贤王这老东西一死,我就能取代他而存在了呢!
别怪湛兮心理阴暗,把贤名远扬的沧王想得那么卑劣阴险,只是在湛兮看来,权力场中,就没谁心中还打着手电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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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说一千道一万,湛兮觉得,以上的都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
湛兮相信,人定胜天。
大雍搞不定河北道这个刺头,根本原因还是--人。
一切统治与管理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人」的问题,「民」是一切的基础,是最强大的底层力量。
大雍皇帝惯来就打压河北道,态度堪称恶劣,毫无「民父」之仁慈,本就对关陇地域非常仇视的河北道的黎明百姓,自然对大雍的统治更加排斥了。
而相对之下,河朔三镇上至士族、节度使,下至县令、百夫长,都会对自己的管理范围高度负责,表现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百姓自然更加拥戴他们。
历史遗留问题早晚都是要处理的,湛兮不是没留意河北道这个刺头,只是目前时机不到。
时机不到,也正是鱼知乐等人头疼的根源。
无论如何,他们不能轻易去招惹河朔三镇,万一一不小心就捅了个大篓子,在皇都还能补补继续用,在河北道那一块,就又得打起来了。
打起来,中央肯定不会输。
但打起来,伤的那都是兵卒的性命啊!
他们如何能不慎重呢?
而且已经微妙平衡了那么久,他们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去打破这平衡,让无意义的战争爆发,损耗无数生命,这未尝不算是一种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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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手里就剩最后一颗爆米花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爆米花掰开成两半,往太子嘴里塞了一半。
「所以呢,小舅舅你也没办法了吗?」
湛兮哼笑了一声:「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办法嘛,肯定还是有的。」
「去个人,查查看我们的诗中仙人郑大才子在哪儿,把他给我绑……哦不,把他给我『请』回来。」
「二十九,去叫崔恪过来一趟。」
第328章
点了郑元照这个诗中小仙男和崔恪这个画中仙(湛兮刚刚亲封的称号)后,湛兮尤嫌不够。
艺术嘛,就得百花齐放,光诗画哪里够呢?
于是,湛兮说:「你俩回宫后,召见一下谢瑛,就说我手头上有很多古玩字画,范围甚广,种类繁多,小子无能,不懂其精妙,故而想要邀请他族中的能人们过来替我掌掌眼……」
湛兮微微一笑,慷慨大方道:「为表感谢,我会送他们外公所做的字画。」
其实要打赢意识领域的战争,湛兮他外公谢太师一个就够了,这可是一脚能叫天下文坛、整个华夏文化圈都震动不止的,活着的巨人。
但外公的政治身份在此事上,略显敏感,这就是最大的不合适了。
比起湛兮他外公,郑元照这个成日游山玩水的诗中小仙男、崔恪这个刚考上皇家书院的学子,还有陈郡谢氏那群远离朝堂,群聚艺术文化领域已久的族人,才是最合适的。
除此之外,湛兮还打算叫人筛选出学子中的可用之人。
高质量的人总是不多的,但没关系,很多时候,还可以数量来凑。
说起书院中谁人可用,那杨镧他们的话可就多了。
杨镧说:「我倒是知道有几个学子骈文写的不错,文采甚好的。」
上官无病哼道:「现在可不是所有人都和咱是一条心的了。」
不错,那群皇家书院的学子本就是生来的天之骄子,每一个都很骄傲,王不见王的他们,不可能会完全服从杨镧和上官无病,也不会完全听从沈奎的话。
还有一些人,比如分封到地方的宗室子弟,又比如生长在京都,但对自家郡望有着较深感情的京都子弟,他们的归属感不明,自然不能简单地跟着杨镧或跟着沈奎混。
这些骄傲的、定位模糊的学子,似乎已经隐约以沧王二子李曜白为首。
而这李曜白,并非沧王留在京都的质子,因为先帝大抵是觉得「质子」这玩意儿的形式意义大于它的实际作用,所以六王就番皆没有留下质子。
这李曜白,他就是从河北道过来的,湛兮对这人没有太多的了解。
不过问题不大,万变不离其宗,他要布下的天罗地网,任你阴谋阳谋,只要你还活在这片土地上,受到舆论的制约,你就无法逃脱!
除非修仙踏破虚空,那算他们牛逼,当湛兮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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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的吩咐,二皇子和太子都应下了。
紧接着一系列的吩咐,让已经对湛兮有所了解的猛男团反应过来了湛兮的布局。
鱼知乐眸色渐深,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向湛兮行了个礼,以表他心中对湛兮的敬佩与赞叹。
湛兮见状,轻笑一声,幽幽道:「不能打仗,我还不能打嘴仗了吗!」
沈奎琢磨了一下,也有所领悟,他有些咂舌,纳闷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搞呢……我要能想到可以这样用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他们,我就不用跟我阿耶吵了。」
涉及河朔三镇与沧王之子,不确定沧王之子是否能代表沧王本人的态度,宣德侯转变态度不许儿子再继续调查此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于沈奎的大言不惭,上官无病给了他一个冷笑:「甭说你那脑子能不能想到这些谋略,就算你能想到,那你能调动得了曹国舅说的这些人吗?」
「上官毛病,你别以为我打不赢你!」沈奎怒了。
「哟呵,」上官无病根本就不怕他,「秋狩擂台赛连前一百都进不去的人,你敢和我比划比划?」
沈奎听着上官无病的光辉战绩,再瞅着上官无病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只觉得自己更加恼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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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嘲笑人河朔三镇自个儿内部也扯头花,就湛兮现在的猛男团,它也并不和谐。
湛兮不想看他们大大小小的在自己眼前撕胯,有了计划后,给他们分配了任务,直接将这群人扫地出门。
人走空后,湛兮才夹起一片已经凉透了的竹笋放嘴里,真鲜,真嫩,口感还脆,就是冷了。
二皇子已经吃饱了,跃跃欲试地想爬这一株梨花树,他哼哧哼哧地手脚并用时,顺便问湛兮:「小舅舅只如此布局就够了吗?」
湛兮挑了挑眉,反问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要扳倒沧王的话,这样的布局还不太够。」二皇子老实巴交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