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药 第9章

“爸。”裘锦程站起身走过去,“找我有事?”

“没事。”裘栋梁眼里的情绪复杂得可以画个迷宫,他拍拍裘锦程的肩膀,“好好干。”

“您别给自己憋出毛病。”裘锦程担忧地问,“我妈说啥了?”

“没说啥,把我骂了一顿。”裘栋梁说,“你妈那脾气你也知道,不知道说啥的时候就骂我。”

“那还行,没骂我。”裘锦程庆幸。

“她哪儿舍得骂你。”裘栋梁说,“我去办公室了,你忙。”

第14章 海报

早读下课铃打响,上午第一节是数学,裘锦程收起手机,对异常乖巧安静的学生们说:“我的条件和弘毅的学业要求一样,不及格就留级,以及别给我在外班惹事。”他特意看向班级最后一排的刺儿头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学生们纷纷点头。

“行,下课。”他踏出班级,朝办公室走去,被飞奔过来的庄纶截个正着。

“锦程哥!”庄纶眼下青黑,精神兴奋无比,活像通宵的打工人,浑身透着疯疯癫癫的气息。

“……你怎么了?”裘锦程默默后退半步,任何人都害怕精神病,他也不例外。

庄纶把一张卷起来的纸塞给裘锦程:“打开看看。”

裘锦程一脸莫名,抻开纸张,是一幅精美的海报,细腻的水墨风格,比昨天给出的稿件漂亮许多。庄纶说:“我想了想,画在宣纸上不方便复印,就用数位板重画一份,做了润色。”

“你昨晚睡觉了吗?”裘锦程问。

“没有。”庄纶指着海报问,“你看看哪里不满意,我改一改。”

“满意满意。”裘锦程说,“你上午有课吗?”

“有两节。”庄纶整个人处于既疲惫又昂扬的状态中,止不住地碎碎念,“图能改,稿子在我电脑里,你要是不喜欢这版,我还画了两版别的。”

“好了。”裘锦程没那么挑剔,他瞅着庄纶的精神状态总觉得是猝死前的回光返照,他问,“你那两节课是第几节?”

“第二节和第四节。”庄纶说。

“我去找张床,让你睡一会儿。”裘锦程难得主动拽着庄纶的手腕,把他拖到自己的办公室,强硬地说,“在这里等我。”

“哦哦。”庄纶点头。

裘锦程一把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泰然自若地问:“爸你那还有多余的折叠床吗?匀我一张。”

裘栋梁:“?”

正在谈事的教务主任:“?”

“杂物间有。”教务主任说,“我带你去拿。”

裘锦程拎着折叠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弯腰展开床板,塞到办公桌下方,再摁着庄纶的肩膀让他躺在折叠床上,命令道:“睡觉,到点儿我叫你。”

“谢谢。”庄纶说,闭眼前还不忘交代:“你再看看海报。”

“嗯嗯嗯。”裘锦程敷衍地应和,坐在椅子上打开海报仔细查看。

庄纶学过画画,风格多样,擅长国画和人像,他们恋爱期间的情侣头像都出自庄纶笔下,逢年过节裘锦程也能收到庄纶精心准备的画作。

抛去矫情这一点,庄纶的优点很多,浪漫、感性、善于提供情绪价值、多才多艺。他会认真对待每一个节日和生日,准时准点地送出祝福和礼物。裘锦程偶尔忘记日期,在没有小人恶意挑拨的情况下,庄纶不大会较真,裘锦程一句“爱你”就能让庄纶心满意足,好哄得很。

海报以蓝白黑为主,古典与现代交织的文艺风格,细节丰富,光影绚烂,看得出绘者的用心。这只是一场临时架设的公开赛,裘锦程并未对效果抱有太高的期待,但庄纶的支持颇让他产生一种必须全力以赴的紧迫感。

庄纶。

裘锦程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庞,他的心情像一把怪味胡豆,麻辣甜咸凑在一块儿,分不出个所以然。他应该讨厌庄纶,坚定地断绝和庄纶的一切联系,保持稳定平和的心态,面对一潭死水的生活。

庄纶很聪明,裘锦程一直都知道,脑子清楚后的庄纶更令裘锦程害怕。他看得出庄纶的策略,温水煮青蛙,丝丝缕缕的关怀和支持像雾一般渗透进裘锦程生活的边边角角,海啸常常起源于细微的波澜,庄纶则是吹起波澜的东风。

裘锦程拉开抽屉,拿出笔记本,海报如此精美,若运营拉胯,实在对不起庄纶的苦心。他执笔在策划案上修修改改,并打开笔记本电脑用Excel罗列时间点,写下预计的活动内容、主持人、出席人员、中控人员和注意事项。

不知不觉第一节课下课,裘锦程蹲在折叠床旁,轻拍庄纶的肩膀,说:“庄纶,起来了。”

庄纶迅速睁开眼,他没睡着,仅在假寐,一把抓住裘锦程的手腕,问:“海报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是不是标题颜色不太明显?我想做成那种浮雕造型,但技术有限,画出来跟我想得不一样。”

“挺好的。”裘锦程递来一杯茶水,“辛苦你了。”

庄纶坐起身,伸手接过茶水,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杯中上下翻滚的茶芽,接着仰头与裘锦程对视,问:“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是的。”裘锦程点头,“超乎预期。”

“那你、”庄纶蜷起小指,局促地问,“是不是没有那么讨厌我了?”

“这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裘锦程说,语气平直,听不出冷淡,亦没有亲近,“去上课吧,学生们要等急了。”

庄纶握紧水杯,不大舍得喝,这可是裘锦程亲手为他泡的茶水。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端着杯子恋恋不舍地走出裘锦程的办公室,去自己的办公室拿教案和书本。

上午第三节课是赛事策划,裘锦程和专业课老师打了个招呼,占用半节课的时间,向学生们讲述自己写就的策划案。多媒体屏幕投出Excel表格,裘锦程拿着触控笔在负责人一栏填上主动报名的学生姓名,他说:“你们各自负责一个模块,不仅要熟悉自己的内容,也要知道其他人要干什么,以便出现意外及时顶上。”

“我再念一遍负责人姓名,解说人高沛毅、徐东东、程大伟、林雪儿……”裘锦程念一个名字,讲台下方响起一声“到。”

学生们目光炯炯,热情满满,“负责人”的头衔毫无疑问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成就感。

“你们每个人的工作都很重要,缺一不可。负责人一定要安排好各个环节的同学。周四下午的赛事策划课,咱们做一次小型彩排。”裘锦程说,“谁掉链子,我找谁的麻烦。”

“Yes,sir!”高沛毅耍宝地敬礼。

不苟言笑的班长周升星也说:“请老师放心。”

“我复印了十几份策划案和时间表,你们自己上来拿。”裘锦程说,他看一眼墙壁上的钟表,踩着下课铃走出教室。灿烂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照亮裘锦程的侧脸,棕褐色的瞳色经过照射泛起晶莹的碎片,他修长笔直的身形宛若一杆标枪,惹人注意又拒人千里。俊逸乖巧的五官笑起来应是艳色无双,可惜他不常笑,即便唇角勾起也多以讽刺讥诮为主,是个极难讨好的人。

他停下脚步,视线落在高一会计(5)班门口的窗户下,庄纶和一个女生站在那里交谈。

女生去抓庄纶的手,吓得庄纶跳起来连连后退:“不行不行。”

“怎么了?”裘锦程走过去,打破两人僵持的气氛。

“她,”庄纶压低声音,凑近裘锦程咬耳朵,“她说喜欢我。”

裘锦程挑眉,问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苗小纯。”女生羞耻地低下头,耳朵通红,她个子娇小,约有一米五的样子,身材瘦弱,像棵纤细的幼苗。

“同学,学校不允许早恋。”裘锦程说,“第二,你这样贸然表白,会给老师带来很大的困扰。”他强硬的语气使苗小纯的脸庞由红转白,女生紧张地捏着校服下摆,说:“庄老师长得很好看,我不是故意、对不起。”

“对不起,庄老师,不要放在心上。”苗小纯反复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你年纪小,不懂什么是喜欢。”庄纶柔声安抚。

裘锦程瞥一眼班级门牌,说:“你和电竞(3)班的语文老师换一下课。”未成年做事不计后果,裘锦程担心好事者传出风言风语闹出乱子。

庄纶无条件遵从裘锦程的安排,点头说:“好。”

苗小纯抿唇不语,漆黑的眸子盯着庄纶,不知在思索什么。

第15章 家庭会议

出于对学校规章制度的尊重,裘锦程领着庄纶去了趟教务处。他敲敲门,办公室里响起一声:“进。”

裘锦程推门进去,与三个教务主任对视,他说:“您好,我找高一教务老师。”

“我是。”左手边的中年男人站起身与裘锦程握手,“我是刘飞鹏,您就是裘老师吧。”

“刘老师您好。”裘锦程说,“我来找您说个事,现在方便吗?”

“方便,咱们去那边空桌子的地方说。”刘飞鹏笑容和蔼,殷勤地侧身让裘锦程先走。

窗边的圆桌中央放着一个瓷白花瓶,插了一束郁金香,颇有生活情调。裘锦程拉开椅子坐下,示意庄纶也坐下,看向刘飞鹏,说:“这是我同学庄纶,这周和我一块儿入职。”

“您好您好。”刘飞鹏客气地打招呼。

“您好。”听到裘锦程口中不远不近的“同学”称呼,庄纶勉强笑笑,酸涩从舌根处蔓延开来。

“我来找您说一下情况,庄纶教的高一会计(5)班,有个女学生向他表白。”裘锦程说,“庄纶年轻,学生们正处于青春期,不可避免地出现这种情况,我担心以后小孩子继续纠缠,影响庄纶的名誉。”

“那就给他调个班吧。”刘飞鹏说,“调去裘老师的班怎么样?”

“可以。”裘锦程点头,有他镇场,至少没有老师或学生明面上找庄纶的麻烦。

旁听的庄纶心中的酸涩陡然褪去,留下的是浅淡的甜,裘锦程担心他,并愿意保护他,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砸得他心花怒放,眉开眼笑。

“好的,我去协调。”刘飞鹏说,“裘老师还有别的需求吗?”

“没有了,谢谢您。”裘锦程说。

“你在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刘飞鹏说。

“麻烦您了。”裘锦程向刘飞鹏道谢,带庄纶离开教务处。

“锦程。”庄纶想去捉裘锦程的手,又怕他拒绝,于是背到身后,克制冲动,情不自禁地唤裘锦程的名字,“你真好。”

腻腻歪歪的音调惹得裘锦程眉头皱起,说:“你是不是熬夜熬傻了?”

“嘿嘿。”庄纶傻乐,亦步亦趋地黏着裘锦程,一路走到办公室门口。

裘锦程拉开门,庄纶“嗖”一下窜进去,小跑着坐在折叠床上,赶在对方开口撵他之前说:“我睡一会儿,到吃饭的时候叫我。”说完,他直挺挺地平躺,眼睛紧闭,强行关机。

刘飞鹏协调的动作很快,不仅把高一电竞(3)班的语文课都调到庄纶名下,还把庄纶的工位挪到裘锦程对面,并喜滋滋地觉得自己挺会来事,精准揣摩了裘大少爷的心思。

裘栋梁繁忙之余抽空来了趟教务处,简单问了问高一的情况,旁敲侧击地打听裘锦程和庄纶的相处细节,听到裘锦程主动要求庄纶调至电竞班教语文课,裘栋梁神色微妙。

汇报的刘飞鹏还在夸奖裘锦程:“裘老师很有危机意识,刚一见到苗头就来教务处汇报了,有效杜绝了女孩进一步陷入幻想的可能性。”

裘栋梁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点头:“知道了,你忙吧。”他转身离开教务处。

刘飞鹏纳闷地挠头,感觉裘校长兴致不高的样子。

中午吃过饭,裘锦程没去触裘栋梁霉头去校长办公室午休,而是坐在办公桌下发的折叠床上,屈起一条腿看手机。得到搬工位消息的庄纶兴高采烈地抱着教案、笔记本电脑、水杯和杂七杂八的日用品来到裘锦程的办公室,弯腰把东西放在空闲的办公桌上。

听到动静,裘锦程疑惑地抬头,与庄纶对视,习惯性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刘主任说年轻人坐一起有共同话题,就把我调来了。”庄纶说,他跑出去一趟,拎回来了一张新折叠床,“刘主任还给了我这个。”

两张办公桌面对面,下方的空位相连,庄纶展开折叠床往桌子下方一撑,躺下正好和裘锦程头碰头。

“你,”裘锦程提醒,“你往墙根靠点儿。”

“哦哦。”庄纶听话地把折叠床往墙边推,推出一道手掌宽的狭窄缝隙,彰显着若即若离的暧昧。

裘锦程欲言又止,庄纶的折叠床已经紧挨着桌子腿,没有移动的空间。他放下手机,把柜子挪到庄纶的床头,将折叠床推到靠近过道的位置,总算拉开一条宽阔的楚河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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