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来天津,不孤单吗?”裘栋梁说,“我让大宝带你去转转。”
“别为难他了。”庄纶说,“我想他需要时间缓和一下。”
“好吧。”裘栋梁也不逼迫,转而聊起广东的风土人情。
下瓦房,春和日料。
应是武娟来接裘锦程时看到了庄纶,她借着酒劲儿骂了半小时廖家贵,又骂了半小时庄纶,尖利的美甲几乎怼到裘锦程鼻子上,开口就骂:“你这个叛徒!”
裘锦程微醺时反应慢,眯着眼睛问:“我怎么招你了。”
“你就不会,站得离他远点吗?”武娟说,“我搁一个路口看你俩,以为他盖你身上了。”
“扯淡。”裘锦程说,“我俩之间能站下两个你。”
“五个。”武娟展开手掌,“至少站下五个我才行。”
“下回我拢个喇叭跟他讲话。”裘锦程说。
“你为什么要和他讲话!”武娟蛮不讲理,“不准讲话,不准看他,不准和他复合!”
“?”裘锦程支着下巴,慢吞吞地说,“别太离谱,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复合?”
“我脑子里想到的。”武娟指着自己智慧拔群的脑门,“你要是复合,就是€€€€叛徒!”
“我不复合,就是你忠实的信徒呗。”裘锦程贫嘴,“武大上仙受小的一拜。”
“哼。”武娟听出了裘锦程的讽刺,她拿起酒瓶往玻璃杯里添酒,不把裘锦程灌倒不罢休的模样。
裘锦程劝阻道:“不喝了,再喝下去要出交通事故。”
“你老实说,”武娟放下酒瓶,翻来覆去指着裘锦程问,“你是不是心软了?”
“没有。”裘锦程举起双手投降。
“你有。”武娟说。
“没有。”裘锦程一再强调自己的立场。
“你就是有!”武娟单方面审判裘锦程,“你缺心眼,你不记仇,我可都记着呢。以前上学的时候,他问的那些个破问题,什么我和他掉水里你先救谁,姑奶奶我会游泳!他就是没掉水里,我扯也要把他扯下水,气死我了!”武娟越说越生气,桌子拍得震天响,“咱俩什么交情?那是玩泥巴爬树翻墙打架二十几年的交情!他认识你才几天,就要顶替我的位置!”
“他……”裘锦程刚吐出一个单音,就被喝上头的武娟呵斥:“你闭嘴!听我说!”
“好好好您说。”裘锦程妥协。
“我一开始见他还觉得你小子眼光挺好,拐一白嫩高挑大帅哥,谁知道是披着帅哥皮的矫情鬼。你说他可怜,父母不待见他,他妈的你一个爸妈惯大的挨他挑刺就不可怜?”武娟替裘锦程打抱不平,“还有那个谁,廖家贵,傻逼一个,你到底是怎么招惹他了这么折腾你?”
“我也想知道,有的人可能就是天生见不得别人好。”裘锦程猜测,“我见过廖家贵几次,东北口音,中等个头,表面上客客气气的,谁知道背地里这么能撺掇事。”
“好马不吃回头草,锦程。”武娟说,“你就是单身到死也不能跟他复合!”
“……你盼我点好行不行。”裘锦程简直服了武娟这破嘴。
“嘿嘿。”武娟憨憨地笑,鹅蛋脸远山眉,即便喝多了也美得不可方物。
晚上九点半,裘锦程骑着武娟的电动车送她回家,自己乘地铁回陈塘庄。初秋的夜风凉爽,吹得树叶哗哗响,小区的路灯昏暗,裘锦程拖着脚步慢悠悠地走,一只胖乎乎的橘猫蹲在草坪上,朝裘锦程喵呜一声,似乎在讨食。
到达单元门口,裘锦程猝不及防与坐在台阶上的庄纶对视,他愣了一下,问:“你坐这里干什么?”
“吹风。”庄纶皱了皱鼻子,闻见裘锦程呼吸间的酒味,“你喝酒了吗?”
“嗯。”裘锦程点头,抬脚踏上台阶,朝电梯间走去,却被拽住裤腿,他低头,“?”
“你要不要吃汤面?”庄纶小声说,“锅里有咸汤。”
“不用了。”裘锦程下意识拒绝,被武娟吼了一通,他满脑子旋转着不要当叛徒的念头。
“喝一点吧。”庄纶不遗余力地劝说,“裘叔叔觉得好喝,夸我很久。”
“我爸的拿手绝活就是夸人。”裘锦程半点儿没继承他爹的优点,让他张嘴夸人比找他借钱还难。他结束谈话,继续往电梯间走,却被€€了一下袖子,顿时失去平衡,只得踉跄地被庄纶拽进左手边的房间。
“你坐这里,等我。”趁裘锦程喝多了反应慢,庄纶可谓是胆大包天,他关上门,顺手反锁,推着裘锦程肩膀把他摁到沙发上,转身走进厨房开火煮面。
“你,”裘锦程感觉一道闪电划过自己突然换了位置,他抓着一个柔软的抱枕搂进怀里,靠着沙发转角眼睛半阖,昏昏欲睡,刚刚要说什么也忘了个干净。
五分钟足够庄纶煮一碗泡面,他加了一个荷包蛋和一把小青菜,汤底是晚饭用的番茄牛腩汤。他双手端起碗,弯腰放在茶几上,拿起筷子挑一根面条探了下温度,决定等十分钟再叫裘锦程起来吃面。
作者有话说:
日更结束,后续1-2w字,字数随榜单任务浮动,每周五六日一晚八点更新,求一波海星,谢谢。
第13章 他是我前男友
“锦程,锦程。”
梦中沉浮的裘锦程听见朦胧的呼唤声,他勉强睁开眼,与凑得极近的庄纶对视,恍惚间他以为身处甜蜜的热恋期,轻柔地问:“怎么了?”
“你喝醉了。”庄纶壮着胆子摸摸裘锦程的脸,“我煮了面,吃一点醒酒。”
裘锦程迷蒙的意识浮出水面,柔和与无害慢慢褪去,他坐起身,接过庄纶递来的面碗,沉默地执起筷子吃着。他不记得怎么就来到了庄纶这里,秉承不浪费食物的原则,裘锦程唏哩呼噜吃完了面,对庄纶说:“谢谢。”他放下碗筷,站起身,朝玄关走去。
“我送你。”庄纶跟上裘锦程的脚步,与他一同等电梯。
裘锦程眉头舒展,胃里暖腾腾的格外舒服,他打个哈欠,收敛浑身的刺,气质松弛慵懒,从扎人的刺猬变成蓬松的毛球。庄纶面对他也放开了胆子,手背故意碰触裘锦程的胳膊,电梯门打开时,果断握住裘锦程的手腕,把他拽进轿厢。
“我自己会走。”裘锦程说。
“我怕你摔了。”庄纶找理由。
双双沉默片刻,庄纶问:“你记得住哪里吗?”
“1602.”裘锦程说。
“钥匙在哪?”庄纶问。
“口袋。”裘锦程有问必答,眼神呆直,乖巧听话。
庄纶伸手去掏裘锦程的裤子口袋,右边手机左边钥匙,单薄的布料下是温热的皮肤,以及浅淡的橡木香气,是庄纶日日夜夜思念的味道。
“痒。”裘锦程躲开庄纶的手,一把抢过钥匙,攥在手心,待电梯到达十六楼,他跟随本能走到家门口,用钥匙开门。戳了几下都没对准锁眼,裘锦程急躁的脾气上来,把钥匙往地上一扔,倚着墙根坐下。
“地上凉。”庄纶捡起钥匙,先是打开门,弯腰扶裘锦程起来,“回家睡。”
裘锦程觉得庄纶烦死了,絮絮叨叨又管七管八,他偏要坐在地上装死狗,嘴里一个劲儿地犟:“你别管我。”
庄纶被他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发现实在扶不起来,干脆和裘锦程并肩坐在地上,说:“你要不要知道我回老家做的事情。”
“不要。”裘锦程捂住耳朵,他想寻个清静,奈何庄纶是个无处不在的牛皮糖,黏在他身边叽叽歪歪不停歇。
两人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裘锦程觉得没趣,站起来迈过门槛,“咣当”一声,又把庄纶关在门外。
庄纶苦笑,他习惯了被裘锦程拒绝,不像第一回关在门外的悲伤,他耸肩,转身乘电梯离开。
清晨七点半,裘锦程一身水汽地走出浴室,洗衣机轰隆隆地转,裘栋梁招呼道:“大宝,来吃饭。”
天津早餐品种丰富,裘栋梁一大早就下楼排队买饭,顺道儿给庄纶送了一份。
糖油饼、豆浆、双蛋煎饼、豆腐脑,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裘栋梁拍手:“想吃什么,自己选。”
裘锦程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煎饼搭配豆浆,宿醉后脑袋发懵,他一边吃一边听裘栋梁叭叭叭。
“我给小庄送的卷圈儿、烧饼和酱牛肉,让他见识一下咱天津的美食。”裘栋梁说。
裘锦程叹气:“爸,他在南大读了七年。”
“学生哪儿知道藏在街头巷尾的美味。”裘栋梁说,“特别是酱牛肉,夹烧饼里,绝了。”
裘锦程不做评价,一口煎饼一口豆浆,吃完去阳台晾衣服。
裘栋梁收拾了桌面残余,拎着车钥匙去摁电梯,招呼裘锦程:“大宝,快点。”
“哎。”裘锦程应一声,带上钥匙手机站在裘栋梁身侧。
“你去一楼叫一下小庄,咱仨一块儿走。”裘栋梁说,“别让他挤地铁了。”
“地铁指不定比你开车快。”裘锦程说。
“别找理由啊,人家小庄孤身一人在天津,就认识你一个。”裘栋梁说,“你俩以前那么好的朋友,能有多大仇啊你这么不待见他。”
“爸,你啥都不知道就别掺合了。”裘锦程说。
“你跟我说我不就知道了吗?”裘栋梁说,“光长个子不长嘴是吧?”
裘锦程被他烦得没法,直言道:“以前我俩谈对象,带他过来见您,他那时候没跟家里出柜,我只能说我俩是好朋友。”
“后来发生很多事情,分手了,他是我前男友。”裘锦程说。
“叮。”
电梯门打开,裘栋梁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一动不动。裘锦程踏进轿厢,一只手扶着电梯门防止关闭,仔细观察裘栋梁的表情,唇角绷不住笑:“爸,爸?爸!”
裘栋梁神色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同手同脚地走进轿厢,说:“给你妈发消息,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开家庭会议。”
“那等会儿,还要叫庄纶吗?”裘锦程问。
“叫什么庄纶,你也去坐地铁。”裘栋梁说,“我需要静静。”他自认是开明的家长,可以接受裘锦程任何离经叛道的人生选择,可这他妈也太离经叛道了,直接叛出了老父亲的认知范围。
裘锦程吭哧吭哧笑个不停,电梯到一楼直接被裘栋梁一脚踹出轿厢。走廊里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裘锦程亦没打算敲庄纶的门,踏出单元楼向地铁站走去。
地铁四站地,一号线到双林站下,路过停车场,裘锦程没瞧见裘栋梁的黑色奥迪,估计老父亲正堵在路上思考人生。他脚步轻松,丝毫不在乎短短几句话给裘栋梁带来了多大的震撼,他相信世界上最智慧开明的父母一定能想到合适的应对方法。
而此时此刻最智慧开明的父母在做什么呢?
裘栋梁坐在车里等红灯,绝望地听电话那头杨俊盈噼里啪啦地上溯九族亲属内谁是同性恋,便于甩锅。裘栋梁忍不住打断她,说:“就算我三叔的二姨姥的三孙子是同性恋,和大宝有啥关系。”
“你三叔的二姨姥的三孙子是同性恋吗?”杨俊盈问。
“我打个比方!”裘栋梁抬高嗓门,“我的意思是就算你理明白是谁的错,也不能把大宝塞回去重生一遍!”
杨俊盈理不直气也壮:“我知道啊但总得有一个人为此承担责任吧!而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放屁,你就是想找个理由骂我!”裘栋梁说。
“我这会儿要上货,忙完再骂你。”杨俊盈匆匆忙忙挂断电话,留裘栋梁一个人坐在骤然安静的车里,面对跳转绿灯的十字路口。
他暗骂一声,轻踩油门,驶向学校。
裘锦程坐在讲台后面看早读,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班长周升星站在第一排,双手托着书本领读,他读道:“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底下学生有气无力地跟读,把一篇大气磅礴、恢弘浩荡的诗词读得宛如灰头土脸、狼狈逃窜的败军。裘锦程皱眉,说:“要读就大声读,不读就别读。班长,重新领。”
周升星抬高声音:“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一道人影出现在前门,裘锦程专注地摆弄手机,没注意来者。学生们则看得清清楚楚,读书的声音整齐划一、气震山河,裘锦程眉头一跳,寻思这群反骨仔怎么这么听话,转头,看见裘栋梁杵在门口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