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药 第12章

“我睡不着觉。”庄纶说,“我总是想到过去,想到你。”

“哦。”裘锦程冷笑,他停下脚步,转身与庄纶对视,他没有笑,一双眼睛空空荡荡,平静无波,“我一次都没有想过你。”揣进口袋里的手攥成拳头,掌心沁出湿淋淋的汗水,无端的愤怒如暴涨的河水,来势汹汹地倾泻而下,裘锦程咬紧腮帮子内侧的软肉,望见庄纶怯懦躲闪的眼神而愈加恼火,他意识到他真的很累了。

不只是工作层面上的累,单是每日保持稳定的精神状态面对庄纶,已经令他身心俱疲。他忍了又忍,但人并非钢筋铁骨,憋闷已久的苦楚岂是简单忍耐就能平息,可世事复杂,并非一两句话分辨是非。裘锦程理解不全是庄纶的错,庄纶的原生家庭摆在那里,多疑缺爱实属正常,然而理解不等于原谅,在感情问题上,裘锦程不想给庄纶好脸色。

“我不求你想我。”庄纶捉住裘锦程的手腕,阻止他走向地铁站,“也不求和你复合。”他抽气,清晰的痛楚沿着纤细的神经直达指尖,“我只想和你谈谈过去的事。”

“谈完呢?”裘锦程问,“你会离开天津吗?”

“……不离开。”庄纶说,他死死地盯着裘锦程,黑白分明的眼瞳浮起几分偏执狠厉,温文尔雅的伪装裂开一道道缝隙,“你休想赶走我。”

是了,裘锦程舒展眉头,眼中流露出恍然,这才是真实的庄纶,不择手段的伪君子,道貌岸然的真小人。对方惯用委屈骗取同情,佯装弱小试探态度,有着百折不挠的耐心、坚韧不拔的毅力、充裕的时间和金钱,去谋取想要的人和物。

庄纶扬起下巴,轻柔地说:“锦程哥,你猜廖家贵的下场是什么。”

裘锦程不由得后退一步,脊梁汗毛炸起,他说:“廖家贵毕业离开天津时,我把他打了一顿,他没还手,接下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庄纶意义不明地笑了笑,说:“等公开赛结束,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裘锦程点头,月黑风高夜,庄纶突然变态,这谁受得住,他指向地铁站:“我们快点,马上末班车了。”

“好。”庄纶缩回温柔体贴的壳子,跟上裘锦程的脚步踏进地铁站。

作者有话说:

小庄:阴暗爬行.jpg

双更是想提一下进度,小庄真的很会装。

第19章 公开赛

“锦程哥,等会儿到学校,和我一起去搬个东西可以吗?”庄纶坐在汽车后排,主动说。

“嗯。”裘锦程应道。

“哎对了,你们的比赛是今天下午对吧?”裘栋梁说,“大宝把位置发我,我有空去看看。”

“三号楼一楼和二楼的阶梯教室。”裘锦程说,“上午学生们上课,咱俩把会场布置一下,再找个IT同步四个教室的多媒体画面。”

“好的。”庄纶说,“我上午有两节课,下课去找你。”

“行。”裘锦程说。

到达学校,庄纶领着裘锦程向打印店走去,他说:“我定了四个易拉宝,支在阶梯教室门口,显得有仪式感。”

裘锦程问:“开发票了吗?”

“开了。”庄纶说,“听你的,公事公办。”

裘锦程满意地点点头,说:“有心了。”

两人将易拉宝搬到三号教学楼,撑在一楼和二楼共计四个阶梯教室的前后门。庄纶去上课,裘锦程留在教室里给后勤打电话:“喂您好,三号楼需要IT帮忙。”

“裘老师?!”

一道声音叫住和IT小哥探讨连线方式的裘锦程,他转身,阶梯教室前门探出一个黄毛脑袋,陈勇兴奋地招手:“老师,是我啊,陈勇!”

“你怎么来了?”裘锦程问。

“我刚下课,看到门口的易拉宝,进来看看。”陈勇说,“遇到什么问题了,我帮您呗。”

“你没别的课?”裘锦程问。

“哎呀,去了我也不想听。”陈勇说。

“你数学能考及格了?”裘锦程反讽,“去上课,别让你们老师来找我的事。”他板着脸训人颇有震慑力,加上校长儿子的身份,顿时吓得陈勇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老师您忙。”

忙忙碌碌一上午,第四节课下课铃打响,周升星带着七八个学生来找裘锦程,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便把流程和分工梳理得明明白白,只等下午两点比赛开始。

比赛采用直播的形式,四个教室同步放映,参与比赛的学员安排在僻静的小房间,一场比赛两个解说,六场共计十二个解说,主持人是周升星,运营负责人林雪儿,每个教室配备两个后勤人员维持纪律。

奖项为战队奖、解说奖和运营奖,解说奖分为两个优秀奖和十个参与奖,主打一个雨露均沾,人人有份;战队奖有五个名额,奖品是寒假集训队旁听位;运营奖是给主持人、后勤、运营等职能支撑的鼓励奖项。

十二点半,吃过午饭的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食堂,四个阶梯教室也开始进人。裘锦程站在最后一排,看着熙攘嘈杂的人群,说:“学生们挺捧场。”

“可不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陈勇站在裘锦程身边,朝他挤眉弄眼,“我们全班都来啦。”

“你号召的?”裘锦程问。

“那必须。”陈勇挺起胸膛,骄傲得意的模样,“裘老师的场子,谁敢不给面子。”

“别说得我是黑社会一样。”裘锦程说,“你现在还去厕所抽烟吗?”

“不抽了不抽了。”陈勇缩缩脖颈,“快开场了,我去抢个好位置,老师拜拜。”他连蹦带跳地窜向第一排,体型庞大却异常灵活。

经过多场彩排,比赛的环节裘锦程烂熟于心。他找个空位坐下,托着腮帮子看自己班的学生们紧锣密鼓地调试设备、维持秩序、协调人员。

“是不是有些欣慰?”庄纶说。

“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裘锦程看向神不知鬼不觉站在右手边的庄纶。

“给。”庄纶将一袋热腾腾的炒栗子放在桌面上,“边看边吃。”

裘锦程看在板栗的面子上,往左边挪了挪,让庄纶坐下。

“你记不记得以前带我打游戏,咱俩十连输,你把王者卸载了。”庄纶说。

“好意思提。”裘锦程掏出一个栗子,剥掉壳,“和你打游戏,听筒里都是廖家贵阴阳怪气的鸭子声。”他缓慢地咀嚼香甜的栗肉,“你昨晚说廖家贵的下场,他怎么了?”

“毕业我回老家之后,过了一个月,我请廖家贵去澳门玩,机票酒店全包。”庄纶说,“我兑换了五万块钱的筹码,让他去博彩,赢了算他的,输了算我的。”

裘锦程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请他?”

“那时候你把我拉黑了,锦程哥。”庄纶捏着栗子,指甲抠出一个个月牙印记,“我回老家之前,是廖家贵说服我不要跟你讲,等办完事再给你一个惊喜,如果你爱我,你会愿意等待的。”

“你没有等,他骗了我。”庄纶经历过贫穷和不公,他缺乏安全感,心思细腻,睚眦必报,痛恨欺骗,比起父母开明、独立自信的裘锦程,庄纶像一尾逡巡蛰伏的湾鳄。他有着小白兔的伪装和深不见底的心思,极其记仇算是一项,庄纶说,“廖家贵之所以想要拆散你我,是因为第一次聚会,你不让我给他花钱。”

“他那人嫌贫爱富、捧高踩低,亲近我、讨好我,就是为了钱。”庄纶说,“你不让我给他花钱,等于断了他的财路,他肯定要给你找不痛快。”

“那你呢?”裘锦程说,“你是怎么想的?”

“当局者迷。”庄纶声音低弱,“我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想明白这些道理,但你已经不理我了。”

裘锦程对此不发表意见,他说:“继续。”

“他拿着我的钱,在赌场赚了两万,揣进自己的腰包。”庄纶说,“我看他兴致高昂,又给了他三万的筹码,然后回酒店睡觉。我第二天起来,发现他彻夜未归,全部身家都输进去了。”

“富贵险中求,他没有这个运气。”庄纶剥开一个栗子,放进裘锦程掌心,“锦程哥,我知道你把他打了一顿,他嚷嚷着要让你坐牢,我给了他五万的赔偿金,他一并输给赌场。”

“他说他没脸回家,我劝他留在深圳,打工攒钱。”庄纶说,“最后一次联系我,他说欠了三百万,找我借钱,我将他拖进了黑名单。”

“锦程哥,这个结局,你满意吗?”庄纶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向裘锦程。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庄纶。”裘锦程说,他心中的阴云消散些许,面对庄纶也不像初见时别扭拧巴,他补一句,“是满意的。”

庄纶眼瞳亮起,仿佛独行于漆黑长廊的旅人终于窥见点滴星光,他捉住裘锦程的手,手掌用力将其紧缚,问:“锦程哥,那你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我了?”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分开。”裘锦程一根一根掰开庄纶的手指,将自己的手释放出来,“没有廖家贵作祟,还有李家贵、张家贵、吴家贵,你的心病,我不想承担。”

“我们再来一次,我相信还是同样的结局。”裘锦程说,他看一眼庄纶,撇过头,望着教室前方的巨幅投影布。周围的学生们因对决激烈而争执吵闹,没人注意到两位老师之间凝固窒息的氛围。

“我不明白。”庄纶的声音颤抖,“你到底要我改成什么样?”连续多日的失败令他沮丧崩溃,挑唆的小人得到惩罚,他自己也绞尽脑汁地琢磨裘锦程的喜好,尽心尽力地支持工作,到头来裘锦程却说他仍未摸到答案。

“不是我要你改成什么样。”裘锦程说,“是你想成为什么样。”

听罢,庄纶怔忪片刻,脑海清醒却又不清醒,朦胧混沌中透着一点明晰。他张嘴想说什么,看着裘锦程的侧脸,咽下贫瘠苍白的话语,最后什么都没说,坐在裘锦程身边看完了一下午比赛。

六场公开赛,电竞尖子班大获全胜。

第20章 公开赛(二)

“感谢各位同学观看2023年度弘毅电竞公开赛,今日赛事已全部结束,谢谢大家支持。”周升星的声音响起,“请各位有序退场。”

裘锦程朝讲台走去,抬高声音说:“高一电竞(3)班的学生留一下。”他对巡场维持秩序的学生嘱咐,“刘奇承,让其他场地的学生到这里集合,我要讲几句话。”

“好的老师。”刘奇承应道。

不一会儿,三班的孩子们陆续赶来,裘锦程说:“坐。”

四十二个学生挤坐三排,周升星点了下人头数,汇报道:“老师,到齐了。”

“行,咱们趁热打铁,说说感受。”裘锦程说,“林雪儿,你负责运营,你先说。”

扎高马尾、相貌白净的女生站起来,说:“老师,这几天我学到了很多。那些课本上的知识,运用到实践中,和书上讲的不太一样。”

“运营分前中后三个阶段,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阶段。”裘锦程说,“你周末写个复盘报告,周一交给我。当然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每个负责人写一部分,林雪儿负责合稿。”

“……好的。”林雪儿扶一下眼镜,其余担任负责人的学生露出愕然的表情。

“老师,你不是说周末没作业吗?”后勤负责人程露举手。

“在其位,谋其政。”裘锦程说,“你们既然是负责人,就要担起管理的义务。高沛毅,说说你的感受。”

作为电竞解说兼选手的高沛毅此时此刻像霜打的茄子,恹恹地趴在桌子上,说:“老师,我不想说话,我好难过。”他右手边坐着一排丢盔弃甲、宛若败军的选手们,个个儿面色灰败,双目无神。

“你们不是闹着要玩游戏吗?”裘锦程兴味地问,“输了一次而已,再接再厉。”

“再接什么力啊。”高沛毅说,“三盘加起来拿了十二个人头,我没想过差距这么大。”

“是啊老师。”另一个电竞选手杜春贺臊眉耷眼地说,“我从来没被人这么摁在地上摩擦过。”

“而且队友们尽力了。”高沛毅说,“骂都不知道骂谁。”

裘锦程歪头看着小孩儿郁闷的脸,说:“你们也是玩游戏的高手,从这次比赛中,也该知道娱乐和职业之间差距犹如鸿沟,不单单是努力能够弥补。经此一役,周末休息的时候,你们好好想想未来的路,随时欢迎来找我聊天。”

“好了,放学。”裘锦程拍拍手,“打起精神,日子长着呢。”

“老师再见。”高沛毅拖着步子离开,身后跟着一串垂头丧气的选手们。

“裘老师再见!”林雪儿笑着挥挥手,脑后的高马尾一晃一晃地快步离开。

学生们如潮水般退场,剩下一个瘦小的男生坐在位置上满眼思索。

裘锦程挑眉,走过去询问:“史浩,想什么呢?”

“裘老师。”男生抠着手,犹豫不决地说,“我想转班。”

“嗯?”裘锦程蹲下,双臂叠放桌面,“这次比赛中,你的实力最亮眼,为什么想转班?”

“我很喜欢打游戏,但是,”史浩嗫喏,“我不是最厉害的,我家没有钱,我爸拉货特别辛苦……”他低下头,额角的碎发挡住眼睛,手指纠结地搅在一起,“我以为我很厉害,可是这次……”他引以为傲的技术被尖子班的天赋打击得粉碎,直接断绝了他走职业道路的念想,“我才高一,转班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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