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药 第33章

“怎么样?”庄纶开始紧张,捏着瓷勺的手指骨节泛白。

裘锦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便签纸,说:“我发现有几件事,你没告诉我。”庄纶的日记本厚得能砸死狗,裘锦程逐字逐句地阅读,熬夜看到天光熹微,五点才睡下。

“一,你没说给廖家贵的十三万块是你和父母断绝关系后,卖车得来的钱。”裘锦程抬眼看向庄纶,“你脑子进水了吗?十三万扔给廖家贵去澳门赌博?”

“……我就是想试试。”庄纶讷讷地说。

“你有一千万,扔给廖家贵十三万,那叫试试。”裘锦程说,“哪个傻子掏空家底做实验的?”

庄纶理亏地摸摸鼻尖,默不作声。

“二,你没说你曾买机票要来天津找我,赶飞机的路上接到你妹妹的电话,你弟去学校找你妹,把她骗去相亲。”裘锦程说,“你弟弟和你妹妹是龙凤胎,他俩谁大?”

“我弟弟先出生,但我妈说女孩做姐姐有责任心,让欣欣做姐姐。”庄纶说,“我弟那时候找了个女朋友,那女孩家里催我弟办酒席。我爸嫌我弟的女朋友家里穷,以姐姐没结婚,弟弟也不能结做借口,拒绝了我弟和他女朋友。我弟就想赶紧把欣欣嫁出去,他就能娶他女朋友了。”

“我早就想来找你。”庄纶苦笑,“但我不敢走,欣欣身边离不开人。”

第53章 落井下石

“三,你没说你临走前把你家祠堂砸了。”裘锦程神色复杂地看着庄纶,有种精心呵护的兰花草终于开了一朵漂亮的兰花,结果是一只完美伪装的兰花螳螂。

“我本来只想把写我名字的那一页族谱撕掉,但踏进祠堂我没有控制住脾气。”庄纶说,“我小时候犯错被罚跪祠堂,一跪就是三五个小时,膝盖青黑,疼得走不了路。我弟还会故意跑来跑去抢我的东西气我,那些无用的祖宗排位,说是可以护佑后代平安,根本没有保佑我。”

“我砸了排位和神龛,掰断敬神的香,撕掉族谱,在他们发现之前溜出祠堂,坐上飞机。”庄纶谈起这段经历神色得意,幸灾乐祸,“我爸妈肯定要被亲戚们戳好几年脊梁骨。”

裘锦程将便签纸捏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叹一口气:“过去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咱们谁也不要提起。”他吸溜几口奶茶,突然笑出声,“不过,从我个人角度来看,干得漂亮。”

终于抛弃沉重的过去,庄纶胸口一轻,忙不迭地表明心意:“哥,我以后只听你的,只相信你。”他绕过桌子,挤坐在裘锦程身边,举起奶茶杯,“干杯?”

“干杯。”裘锦程与他碰杯,说,“希望你在天津,过得快乐。”

这是不会再赶他的意思?庄纶心下大定,虽然他黏在裘锦程身边像个赶也赶不走的牛皮糖,但能得到心上人亲口说出的承诺,十足的安全感几乎让他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我很快乐。”庄纶说,“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快乐了。”

裘锦程看着庄纶,眉眼柔和,此时此刻欣慰与成就感对半分,庄纶从一个缺爱别扭的矫情鬼成长为重拳出击的成年人,即使道德观有那么一点点偏移,也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不犯法就行。

裘锦程无所谓地想。

“为什么你一开始不说?”裘锦程问。

“我怕你觉得我卖惨。”庄纶说,“而且这些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砸祠堂挺惊天动地的。”裘锦程强调,“你不觉得吗?”

庄纶摇头,说:“又没死人。”

“好的。”裘锦程感觉再掰扯下去这只娇弱的兰花螳螂就要变异成哥斯拉吓他一跳,果断结束话题,“不早了,回家。”

再次走在冷风中,庄纶心情颇好地哼歌,将手伸进裘锦程的口袋去抓他的手。

“别闹。”裘锦程拍开庄纶,“衣服撑坏了。”

“那放我的口袋。”庄纶顺势拉着裘锦程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去地铁站短短一段路,他走了一头汗,大概是兴奋的。

裘锦程问:“你今晚睡得着觉吗?”

“睡不着。”庄纶诚实地说,“我打算熬夜写霸凌专项的总结材料。”

地铁车厢温暖封闭,裘锦程坐在长椅尽头,仰头靠着车窗假寐。庄纶轻声哼歌,缓慢将裘锦程催眠。

【陈塘庄站 到了】

庄纶拉着迷迷瞪瞪的裘锦程下车,夜色浓重的寒风中,他凑过去亲在裘锦程脸颊,说:“这是我的奖励。”

“哪有主动要奖励的。”裘锦程揉揉眼睛,打个哈欠,踏进单元门,摁下电梯的上楼键,“我走了。”

“好,晚安。”庄纶恋恋不舍地站在裘锦程身边,目送他进电梯。

一只手挡住即将合拢的电梯门,裘锦程的声音传来:“庄纶。”

“嗯?”庄纶疑惑地抬高尾音。

“记得给我唱晚安曲。”裘锦程收回手,“晚安。”电梯门合上,留下心脏狂跳、嘴唇咧到耳根、蹦来蹦去缓解激动的返祖人类庄纶。

裘锦程推门进家,裘栋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问:“听说武娟出事了?”

“您从哪儿听说的?”裘锦程弯腰换鞋。

“我不是老古董,我也看新闻。”裘栋梁没好气地说,“需要帮忙吗?”

“还真需要。”裘锦程趿拉着拖鞋坐在裘栋梁身边,“冯跃盛被拘留十五天,罚款一万,他拍下了武娟和她女朋友的照片,威胁说等他出来就让全校知道武娟是个同性恋。”

“怎么才这么点惩罚。”裘栋梁说,“冯跃盛就是那个把人推下水的男老师?”

“对。”裘锦程点头。

“哪三个字,你写一下。”裘栋梁说,“我明天和陈局开会,跟他提一提,商量一下怎么办。”

“您不愧是天津市先进个人。”裘栋梁难得嘴甜,从茶几下方扯一张纸写下【冯跃盛】三个字,递给裘栋梁。

裘栋梁接过纸,塞进公文包的夹层,受用地哼哼两声:“用得着我就夸‘不愧是先进个人’,用不着我就嫌弃‘还是什么先进个人呢’。”

“我去给您洗盆草莓。”裘锦程识趣地站起身,去厨房洗水果讨好阴阳怪气的老父亲。

裘栋梁笑骂:“臭小子,鬼精鬼精的。”

“瑶瑶,你晚上有安排吗?等我下班一起吃饭?”武娟右耳贴着手机,轻声慢语地说。

“姐,恐怕不行。”崔子瑶说,“我明天找你吃饭。”

“在忙什么呢?”武娟好奇地问。

“和庄老师去……”崔子瑶犹犹豫豫,“发传单。”

“传单?”武娟皱眉,“你最近缺钱吗?我借你。”

“不不不不缺,庄老师说,对付冯跃盛那种人,要穷追猛打才行。”崔子瑶说,“所以我们去他住的小区发传单,让所有人都知道冯跃盛做的事。”

“这是庄纶说的?”武娟神色古怪。

“对。”崔子瑶小声嘀咕,“我觉得他说得对。”

“那就发吧,我怕冯跃盛出来后蓄意报复,你出门随身带一瓶辣椒水喷雾防身。”武娟说,“尽量走大路,不要走小道。”

“好。”崔子瑶乖巧答应,甜甜地道别,“姐姐明天见!”

“明天见。”武娟挂断电话,转而拨通裘锦程的号码,“喂,球球。”

“什么事?”裘锦程问。

“你知道晚上庄纶和瑶瑶要去发传单吗?”武娟说。

“知道啊。”裘锦程说,“我也去。”

“哦哦哦你去就行。”武娟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怎么了?”裘锦程没明白武娟的逻辑。

“庄纶这个人做事,有点偏激。”武娟暗示,“心太狠,我怕把瑶瑶带歪。”

裘锦程沉默片刻,说:“我看着他,不会出事。”

“你知道他诱导廖家贵赌博的那十三万块钱,是卖车换来的吗?”武娟说。

“我昨天刚知道。”裘锦程说,“我说过他了……你早就知道?”

“他妹妹悄悄和我说的。”武娟说,“我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心疼他,现在想想,嘶€€€€”

“他来天津找我之前把他家祠堂砸了。”裘锦程说。

“啊?”武娟震惊,“人不可貌相,他们南方人不是最重视宗祠传承之类的东西吗?”

“他有自己的处境。”裘锦程温和地说,“你安心上班,我昨晚和我爸说了这事,我爸答应帮忙找找教育局的关系。”

“谢谢你。”武娟感动地说,“其实我想着实在不行我辞职算了。”

“哥,我回来了。”背景音里传来庄纶的声音,“聊什么呢?”

“武娟说想辞职。”裘锦程转达。

“你打开免提,我跟她说。”庄纶的声音由远及近,“武娟,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你挺一挺,干半年再辞职。”

“我只是抱怨,没真的想。”武娟说,“你们忙吧,我去上课了。”

裘锦程放下手机,瞧一眼庄纶,说:“等你把冯跃盛整死再辞职是吧?”

庄纶不好意思地微笑:“我没这么想,他死了的话,也是他心理素质不行。”

第54章 落井下石(二)

下班后,裘锦程和庄纶来到冯跃盛居住的小区。庄纶抱着厚厚一摞A4纸,新鲜打印出来的纸张泛着油墨味,他分给裘锦程一沓,说:“瑶瑶带了胶带和剪刀,传单可以发给路人,也可以贴到单元门口。”

“……准备得真周到啊。”裘锦程说。

庄纶弯弯眼睛,颇为骄傲的模样。

“庄老师!裘老师!”背着小书包的崔子瑶从远处跑来,半长的直发扎成一个毛躁的小尾巴。

庄纶分给她一沓传单,说:“分头走,八点在这里集合。”

“好。”裘锦程接过崔子瑶递来的胶棒,转身向东方走去,庄纶向西,崔子瑶向南。

老小区都是六层的红砖阳房,挨个单元一层层楼刷过去,权当锻炼身体。裘锦程将纸张卷成筒状,卡在门把手上,半个小时扫完了三个单元。

晚上八点,空着手的三个人在小区门口聚首汇报进度。细胳膊细腿的崔子瑶一副要昏倒的虚弱模样,说:“我没爬六楼,太累,我把传单贴在单元门上了。”

“三栋楼。”裘锦程简单地说。

“六栋,只爬到三层,老人一般不会住太高。”庄纶拍拍手,“就这样吧,任务圆满完成。”

“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崔子瑶说。

“做就行了,再差也不会怎么样。”庄纶看裘锦程一眼,满脸写着【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裘锦程点头,他不了解冯跃盛的性格,不知道冯跃盛被放出来后是否在意旁人的目光。

半个月悄然过去,网络已换了一批热点话题,裘锦程移栽的风信子郁郁葱葱地成长,庄纶往派出所新送了一批霸凌他人的小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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