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让他把花送到第五层侧面第三间的卧室阳台,明明位置说得很清楚,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路痴,找了好半天,就是分不清那些相同房间间隔到底有多远。
最后甚至把自己弄晕了。
这里太大了,沈缘想回去,可绕来绕去又忘了刚开始上来的楼梯口在哪,而且周围空无一人,根本没有可以问路的仆人。
他简直要被自己蠢笑了。
以前脑子不好使,干什么都搞砸,现在好不容易算是重生了,依旧没有改变自己记性差的特点,或许就没有根治吧……
沈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竟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他急得眼眶湿热,小脸蛋因为焦躁而红扑扑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迷茫与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缘紧紧抱着花盆,手臂一阵酸疼,双腿也已经跑累了,所幸放慢脚步,漫无目的地在一望无垠的走廊上颓然走着。
如果祁云照在这里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他惊讶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遇到困难会优先想到祁云照了,是不是对方在自己心里有了位置……
“嘭!!!”
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打破了这片安静的空间,让人不由得为之一颤。
沈缘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怀里抱着的花盆也险些掉落,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双手死命护住了那个花盆。
不然碎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惊恐地抬起头看去,长廊最角落的房间突然打开了,一道暖黄的灯光照了出来,地上是一堆支离破碎的碗筷。
米饭、蔬菜、鱼肉、汤水这些本该新鲜美味的食物,此刻全都混杂在一起。
什么情况?!
沈缘愣了愣,连忙躲在了旁边的墙壁后面,探头探脑地往角落里看去。
只听一个清润中带着沙哑的吼声响了起来:“滚!都给我滚!我不吃!”
紧接着,两名佣人被赶了出来,房间门也“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
这个声音……
沈缘猛地瞪大了双眸,心思全都落到了刚刚那个吼声上面,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听起来很是嘶哑,带着哭腔,但他还是分辨出来了,那嗓音都特点。
的的确确是顾澜潇的!
沈缘整个人顿时又惊又喜,趴在墙壁上的手臂都难以置信地颤抖了起来。
找了这么多天,原来顾医生被关在了这里,而且还是自己要寻找的第五次第三间,这个发现让他无比激动和兴奋。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带顾澜潇一起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沈缘暗暗下定决心,咬了咬牙,然后整理好假发和衣服,正准备抬脚出去时,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男人走了上来。
他吓得把脚缩了回去,只敢伸出一小半脑袋,透过缝隙观察着对方的动静。
可当看见那张脸时,沈缘却大惊失色,双腿已经完全发软发抖,不能站稳了,所幸肩膀靠着墙壁,才没有摔倒。
而且如果不是两条手臂搂紧着花盆,恐怕现在就会掉落粉碎,被男人发现。
他不敢再继续偷看了,整个人都颤栗不已,心跳快得似乎要冲出胸腔了。
脊背贴着墙壁缓缓滑落下来,沈缘惊魂未定地坐到了地上,将花盆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在看见俞裴商的那一秒,儿时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段不堪的岁月,那些可怕的记忆让他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停止了,心中有恐惧,却又无处逃避。
如果说俞修情是披着人皮的恶魔,那么俞裴商就是吃肉不吐骨头的野兽!
一个在自己成年时给予温暖后又亲手毁灭,一个在童年时毫不留情地摧残和折磨,这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出一辙的手段,让他活在阴影的痛苦里,想要死去。
什么先天性智力低下,全是假的,自己小的时候根本就不傻,分明是被俞裴商活埋在货物里,因为缺氧过度而昏迷。
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变得迟钝愚蠢了,俞裴商嫌弃,但因为相貌出众,又被扔在娱乐场所,供人消遣玩乐的工具。
沈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也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和坎坷,承受能力终于提升了,可以正面面对那些曾经受过的痛苦……
可当再一次看见那个施暴者,他还是会怕得脚抖,甚至被阴影吞噬殆尽。
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了下来,沈缘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悲痛到了极致,呜咽声还是溢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牙齿紧紧咬住嘴唇,然后手忙脚乱擦干脸上的泪水。
“怎么办……”
沈缘不知所措地呢喃着,满眼恐惧,心里只有想逃离俞公馆这一个想法。
他急忙爬起来,低头又看见了地上那盆鲜艳欲滴的月季,以及顾澜潇。
如果自己就这样走了,顾医生怎么办?自己心心念念想救对方,现在就这么半途而废,因为害怕止步于此了吗……
沈缘觉得不应该这样,来之前已经预想过所有可怕的结果了,可他还是来了,更应该坚强起来,带顾医生离开!
第176章 再次见到形若枯槁的顾医生
沈缘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终于控制住那股恐惧的情绪,让自己冷静。
他抱起地上的花盆,然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向那个房间,只见那里的狼藉已经被仆人收拾干净了,俞裴商也不见了。
想必应该是进去房间了。
这栋小别墅平常是被禁止上来的,只有在送东西的时候,才能得到放行。
所以下一次再重新到这里来,就要看运气,或者得到管家的允许了。
今天必须要见到顾澜潇!
顾医生被俞裴商带走这么久,他都不知道对方过得怎么样,现在是什么状况,刚刚光看那些被扔出来的饭菜,和歇斯底里的大喊,或许顾澜潇的日子很苦吧!
沈缘心疼地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月季花,眸底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一定要跟顾澜潇传递信息!
这样对方好跟他们里应外合逃跑!
他拿出口袋里的圆珠笔和记录表,撕下一页纸,在上面迅速写了一行字。
随后纸被卷成一小条,沈缘又将花盆里的土壤挖出两厘米左右的小深坑,把自己的纸条轻轻埋进土里,再重新复原。
检查完,他才深吸口气,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朝着房间走过去。
他站在门前,刚靠近门板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别碰我!我恨透你了!再过来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让你永远愧疚!”
紧接着俞裴商惊慌失措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阿潇,你别冲动,我不过去,你把刀子放下!不要伤害自己!”
“那些仆人是怎么照顾你的?我不是让他们把利器全部收起来吗?!”
男人的怒气在房间里回荡。
顾澜潇的嗓子已经哑了:“小迪都死了……我唯一的弟弟都离我而去,现在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死了最好……”
“不!你不是一个人,阿潇!你还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爱、幸福、权势,我全都有!求你了!”
房间里的俞裴商很是焦急和害怕,吓得说话都变了调子,恨不得马上把自己血淋淋的心掏出来送到对方的手上。
而顾澜潇听见这些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东西,却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我稀罕你的东西吗?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我们隔着血海深仇,你还有脸提爱、幸福?这些我本来就拥有的东西,全都被你摧毁了!我这辈子都恨你……”
说到最后,他的身体都因为过度激动而控制不住地颤抖,手中紧握着的那把刀子也在抖动,随时都会割破喉咙。
俞裴商看着青年决绝的样子,看着那张熟悉、却恨自己到极点的脸,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疼得无法呼吸。
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努力,或者倾尽所有做过多少,都无法走进那人心里。
顾澜潇不爱他。
一切都是心甘情愿,自作多情。
“把刀,放下……好不好?你不想要,我不逼你,只是求你,别死……”
就算这样,俞裴商还是颤声说道,眼含泪光,语气卑微的仿佛是在祈祷:
“我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你!”
这个同样自私自利、刚愎自用的男人,居然也会委曲求全,低三下四地哀求,这是沈缘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可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刚刚在对话里听出,顾澜潇现在正拿着刀,以对方现在的精神状态,完全可能会准备自杀!
沈缘站在门口心急如焚,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要不然最后见到的,就会是顾澜潇冰冷无温的尸体!
他急忙按住门把手,就要转开,里面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传开男人的嘶喊:
“阿潇!不要€€€€!”
随后又是一阵物品摔落的碰撞声,以及俞裴商的闷哼,和顾澜潇的尖叫。
沈缘暗道不好,立马推开门,在看见里面的一幕时,他整个人不由僵住。
地上散乱的,狼藉不堪,全都是碎裂的玻璃杯盏,还有一把带血的小刀。
顾澜潇正半躺在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声音哽咽,脸上满是泪痕。
而俞裴商却紧紧压在他身上,一只大掌紧紧地握着他的瘦骨嶙峋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另一只手却垂落在床铺上。
沈缘看见,原本雪白的床铺已经被鲜血染红,俞裴商的那只右手被刀划伤了,此刻正汩汩往外冒着血,触目惊心。
照这个情形来看,应该是俞裴商抢了刀子,不过顾澜潇没受伤就好……
沈缘悄悄松了一口气,但自己此刻已经进来了,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阵难以自制的紧张感让手心里冷汗直冒。
“啊!俞、俞总……”
他只好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结结巴巴地叫道,声音小得就像蚊子哼。
“滚。”
男人冷漠无情地驱赶,显然并不想错过此时唯一能贴着顾澜潇的机会。
即使自己的手心鲜血淋漓,疼痛难忍,也不愿意错过紧密相贴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