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我不可以有病。没有人希望我有病。我只是情绪出了点小问题,只是压力太大了。不会有事。
那天之后我把我刚买没多久的车卖了,从此再也没有买过车,也不喜欢急速飞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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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匀的易感期持续了三天,顾思无和许繁早在第一天晚上处理好我们的事后就离开了,离开时许繁回头看了好几眼,终于他又不理顾思无转身朝我跑来。
“乔浅,我们会在这里多待几天,明天我也会来看你,你要是不希望人太多,我就少待一会儿……这次无论如何,让我做点能做的,可以吗?”
我毫不怀疑我当年对许繁有好感,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脸。
说实话……他让我想起了殷柳。
殷柳的眼尾也是稍微有点上扬那种,仔细看的话,被镜框挡住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在左边。许繁也是这样,只不过他的泪痣很清晰,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右眼下。刚认识他那会儿,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破碎感,尤其是在有小姑娘的情况下。
进入大学之后,我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起过殷柳,也没有提起过我那一段高中往事。硬有人问,便搪塞两句说我不喜欢我的高中。
然后他们会顺势把话题转移到为什么选择在读的这个专业。
宿舍里四个人,三个人都说是因为分刚好在那儿,又不想去更差的学校,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在好学校读物理更有性价比一些。
他们的话题我一向是不得不参与的,毕竟大学生活,我想少给自己找麻烦。
当他们这么说的时候,我也会附和说:“哦我也是这样,想着学校好一点应该比较容易找工作。”
但其实没什么原因。
叶女士曾经对我拥有很梦幻的愿望,但在那件事后,她就再也不提这些了。家里的氛围变得很紧张,我不是看不出来,他们和我说话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连弟弟哭的时候都会尽量不让我看见听见。
甚至连我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志愿填的这个学校的物理都没说什么。
明明我的分在这个学校可以读金融€€€€我浪费了很多分。
有一天晚上我练车回来,不小心听见叶女士在房间里跟乔先生哭。她觉得她做错了,不管是教导我的方式,还是两年前选择生下弟弟,她都做错了。
也是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叶女士也曾经想打掉二胎,可是医生告诉她,她的身体做引流会有大出血的危险,在乔先生百般劝说下,两人还是选择生下孩子。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自责感,总之那一刻,一种无比酸涩地心情占据了我的内心。一共两年,他们已经在尽力做好每一件事了,还要担心我会不会受到影响。
垂眸看了一眼地板,我冲许繁挤出一个笑容,“想来就来呗,反正你们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许繁,你没什么该做的事,说实话我有些觉得今天这样还是我连累了你们。”
许繁紧紧咬着下唇,眉头蹙起看向我。
“之前在庄园,我不该和思无跟你说那些事的。”良久之后,许繁出声,“傅大哥一定有自己的想法,肯定也想好了怎么解决家里那些问题,是我们……无意之中帮了倒忙,你们的发展本来可以更顺利的,对不起乔浅,没想到继感谢你之后,我又要跟你道歉。”
我无奈地一笑,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将人转了一个身,好好地把他往顾思无身边推。
“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那位每次看我们距离太近的眼神多可怕,而且我现在是做好了决定要和你们大哥在一起的,还是早点跟着顾思无回去吧。”
许繁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看了看顾思无。
对方别开了脸,一如五年前他给我和许繁一点时间谈话那样。
“那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说。”
我想了想,余光在玄关边的柜子上看到了我那个破破烂烂的手机,于是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跟许繁说:“如果你明天真的要过来的话,帮我带个新手机吧,就……一般用的那种就可以。”
许繁变得很高兴,眼睛里都像是突然有光了一样。
好不容易送走他们两个,我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细细地把那种快要窒息的低落感藏进心里,随意地把客厅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傅匀在外面的时候并没有砸东西,相反,餐桌上多出来了一堆看上去包装鲜艳的零食,其中几个礼盒还落了灰。
我压根不知道我的行李箱到底是因为傅匀的原因开的,还是因为它本身就已经破破烂烂,恰巧从中间分成两半时被傅匀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一叠A4纸,一个外套,以及我胡乱塞进去的几本书。
傅匀安静得不像话,我从餐桌上随便拿了一个小蛋糕回到卧室,听到动静后他抬起头沉默地看向我,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但只对视了一眼我就移开了视线。
他的眼神里情绪太过复杂,红血丝很明显。
“顾思无他们走了,但说好,你现在不要乱动,等水烧好之后我拿药给你。”
“你和许繁靠得很近,之前在庄园的时候也是。”
他已经尽可能平静地在说话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傅匀有些咬牙切齿。看着没动,实则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
我瞬间打消了准备给他解开床单这个想法。
感谢顾思无镇住了他。
“我真的很好奇,傅总,听你这语气,在庄园的时候你在注意我,现在想想,你当时让我陪你回去也有些说不通……除了黎小梨误会你那一次,我们是不是曾经有过交集?”
我走到傅匀面前,因为情绪才爆发过一次,眼睛有些干涩,力气也有些流失,想了想我蹲下,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傅匀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嘴角下撇,眼神始终在我身上。没了眼镜的样子实在是会让人感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确定要在我不清醒的时候跟我说这些事?”
“既然都知道自己不清醒,那说明你还算比较清醒。”
“……乔浅,别招我。”
我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自然而然落到下垂的手上的小蛋糕上。生病之后,我偶尔会喜欢吃点甜的,特别是在需要喝咖啡的情况下,会加很多糖€€€€毕竟辛秋警告我别喝咖啡,多加点糖和牛奶能稍微减轻一下我的罪恶感。
“我哪里招你了,”我朝他指了指我的左手,有些不忿道,“你看我现在一个内外都是病号的人,还要分心在这里照顾你,然后易感期的你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炸,自己炸就算了,还要引火到我的身上。不是说了从何榆那里知道我有问题,结果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浅浅地伤害了我一下。”
我低头看着地板,就那样蹲着,蹲在被绑着的傅匀面前。
我自顾自地点点头,不去偷瞄被绑着的傅匀的表情。
“你有罪。”
他倒是没说什么,但我很明显看见椅子位移了一下,傅匀好像很希望脱离床单的束缚,当然我很不希望。
麻利地从地上站起来,我隐下眼底的情绪,故作轻松地看向他,吸了两口气之后,我十分艰难地用牙齿和右手配合撕开了小蛋糕的包装,紧接着递到傅匀嘴边。
“你自己找出来的,吃一点?”
他盯着我摇头,“我不吃太甜的。”
我将右手收回来,拿起蛋糕自己咬了一口,草莓味的。
“不吃就不吃,也不是很甜,真的不要试一下吗?”
我还打算说服傅匀吃点,他突然冒出一句:“乔浅,还有一个月,我就要生日了。”
我点点头,“……你是需要我给你提前准备礼物吗?可以啊,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你想要什么?”
傅匀说:“一个愿望。”
我吃蛋糕的动作顿了顿,一度以为傅匀是在开玩笑,直到我看见了从他昨天白天易感期以来最认真的眼神。
第40章 “想谈恋爱”
吃完了药的傅匀实在安静,我把昏睡的他从椅子上解开扶到床上躺下,随后坐在窗边想了一夜。
我的心绪像一团乱麻,我已经很努力地想要知道哪里是头哪里是尾,但这团乱麻动来动去,搞得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明天的傅匀又会什么样子呢?易感期的第二天情况会有所好转吗?和Alpha在一起的生活会如何?以及,最后傅匀清醒过来又会和我说些什么?
我将头深深地埋进腿间,叹气声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好像都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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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繁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敲响了傅匀家的大门,那架势颇有一种三秒之内我不去开门,他就会怀疑我是不是又这样那样了,然后冷静地想到办法破门而入。
我了解他的。
于是连拖鞋都顾不得穿好,我立刻连跑带爬往玄关大门赶去,还不能出声€€€€傅匀还睡着。
打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了顾思无的一张臭脸,我们俩的眼神不小心对上,他沉默了,我也沉默。
许繁在我们之间来回看了两眼,刚想说话就被我打断。
“顾先生,你有傅匀家的指纹你还要我来开门?”我故作板着一张脸,义正辞严地说教他,“事实上你自己开门进来会很省时间。”
顾思无挑了一下眉,眼里丝毫没有掩饰对我的话得无视程度。
许繁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说:“乔浅,你别怪他,是我不让他开门的,我想确认你……”许繁说到这儿突然噤声,然后掩饰意味十分强烈地哦了一声,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这是你昨天托我买的手机,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牌子,就按照最新款买了一个。”
该说不说还是许繁考虑周到,但他话里的意思我不是听不出来。我昨天那一出应该给他吓得够呛,他不让顾思无开门大抵也是想知道我是不是还健在。
毕竟从许繁的角度,我刚强坚毅的要死,性格好,会照顾人,好像没什么能把我打倒。
他离开的时候也这么觉得。甚至他觉得他不在我身边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毕竟我这种人值得更好的,而不是一个带着女儿的残破的Omega。
许繁大概从来没见过,或者想过我那么失控的样子,那种场面就算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在别人眼里都会成为一道冲击眼球的画面。
更遑论许繁还认识我,并且看上去很了解我。
我也可以找借口的,可以说那是因为生病,我人倒是没问题,他不用对我小心翼翼,甚至我可以当着他的面和顾思无来一场迟到了五年的大吵,而且我肯定能赢。
这关乎Beta的面子!
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情绪在我心里藏了多久。辛秋,以及诸如此类的心理医生曾经告诉我,往外发泄情绪诉说心事是一种很不错的调理方式,我昨天试过了,虽然感觉好像也不是很有用。
该解决的事情一个都没解决,还给我找了其他麻烦。
就是……有一种说法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觉得我现在就是那个骆驼,庆幸的是,那根稻草还没压下来。
我再一次想寻求冰豆腐的帮助。
浅浅勾起嘴角,我没多说什么,伸手接过他递给我的手机盒,说了声谢谢,其余的都不用多说。
有时候说得越多,越会让身边的人乱想,于是所有的一切都朝着自己最讨厌的方向狂奔而去。接受一切,顺势而为,反倒能省去很多麻烦。
想到这儿我突然一愣……我前些年的生活,不一直是这样吗。
顾思无去查看了一眼傅匀的情况,跟我说问题不大,除了那快杀死人的信息素味道,一切都没有大碍。
“你昨天不是问我傅匀的信息素味道吗?”他和许繁离开前罕见地和我开了口,第一句话便是昨晚他没跟我说的事。
我点点头,本来以为这个问题肯定不会被解决的。
“海洋。”顾思无沉声道,“信息素不是一种味道,而是感受,乔浅。”
顾思无垂眸看了我一眼,那双和傅匀有几分像的眼睛在看向我时不包含任何厌恶情绪,眼底甚至带了一丝怜悯。
我顿了顿,又点点头。
门关上,屋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我吸了吸鼻子,从客厅的桌上又拿了一个小蛋糕,一边拆开包装一边安装手机,蛋糕很甜也很好吃,但看包装就知道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触碰的价格和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