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不仅是嬴政,同冥府并没有过多牵连如袁天罡,似乎同样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并且感到不解与疑惑。
“骊山皇陵下的那位......”
袁天罡欲言又止倒吸一口凉气,试图从李淳风口中得知更多的内情。
但可惜,李淳风对此同样是一知半解,并没有得到过多的、第一手的情报。
只道是自己同样是偶然间得知,有那么一位鬼王以大秦昔日之黑水龙旗举起,于九幽黄泉周遭游荡。
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
寻找着什么呢?
脸上覆着面具的三人很快便至于那枉死城的城门之前,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在不知不觉中住了口。然而嬴政心中,却似乎是有了答案。
这答案究竟是什么尚且不论,有薄薄的屏障立在那城门之前,似是有黑雾在弥漫,又恰如同水一般润泽。穿透那层屏障,呈现在三人面前的,则是一番新的天地,是不亚于长安城中的热闹繁华景象。
面具遮掩之下,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的面色都有那么几分奇怪,显然是有什么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相较而言,反倒是嬴政对此适应良好。
凡人的灵魂本应当是斑驳的、嘈杂的,极容易受到惊扰。更何况是在这等枉死之人众多、怨气冲天的地方。
纵使这城中诸多种种鬼怪怨魂所造成的盛景表相再如何光鲜亮丽璀璨且夺目,可是究其内里,却是早已经破败和腐朽了的。轻而易举的便足以将人心之贪嗔痴恨怨等种种者引动,使那些隐藏在其中的生魂暴露出来,沉沦在其中。
但眼前的大唐皇帝陛下之心性与意志,远较之以袁天罡、李淳风二人想象得更加坚定。以致于嬴政脚下踏出,走向那看似热闹的人群,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方才一个愣神,急忙忙的跟上。
有行人往来,有商贩叫卖。有或是貌美或是胆大的女子抛了手绢,等待着那长身玉立、身量高挑的帝王的垂怜。
纵使有着面具的遮掩,通身的气度仿佛是被改变和掩埋。但在这本就奇幻且诡谲的场景和氛围之下,一身玄色常服的嬴政恰如鹤立鸡群,显得愈发的神秘、从容且强大。
由内而外的强大。
自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只是苦了一旁的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充作了溜须拍马却又不近人情,唯恐有人抢了自身饭碗的喽€€。断不敢让任何看似柔弱可欺,又或是一脸和善的怨魂近得嬴政跟前。
纵使其面目与形态看上去都是如此正常,并没有任何生前死状抑或是恶意显露。但阴阳有别,鬼魂的行为及言语,又有什么是值得信赖的呢?
更何况是在这枉死城中。
只是纵使这二人再如何严防死守,还是有小童突破封锁,将一盏灯递向嬴政。
“送给你,这位大人。”
童声清脆,望之不过七八许模样。小童的手中,向着嬴政递过来的正是一盏精致且灵巧的老鼠灯。
李淳风向前一步,下意识的便想要代替嬴政接过,以免有何不妥之处。未成想嬴政目光微凝,主动伸出手,将那灯拿在手中。而后以目光扫过,问出疑问。
“你这灯自何处而来?”
小童唇角翘起,目中一片纯粹的欢喜与愉悦。见嬴政将等接过之后本是下意识的拍了拍手,将要离开。听得嬴政话语,当下开口,给出答复道:
“当然是先生亲手所做。”
似是对那口中的先生敬佩十足,又似是因此而起了谈兴,起了炫耀的心思。小童因此而停下回转的脚步,一蹦一跳的跟着嬴政不紧不慢的步伐道:
“大人有所不知,先生可厉害了!什么都会,什么都精。虽然总说自己不太聪明,但我们都知晓,先生这是在自谦呢!”
小童的话语纯粹且热烈,在谈起先生这个话题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语。面具之下的嬴政对此全无波动,更没有任何过多的言语及表示。只是以指腹慢慢摩挲,终是在那老鼠灯的手柄间寻到了一个熟悉的印记。
一旁的李淳风、袁天罡二人虽不知晓君王意思及打算,却并不是蠢钝愚昧的。同样是边走边谈,做出附和与引导,吸引着那小童说出更多。
但越到后面,这俩人却愈发觉得这小童似乎是在吹牛,又或者说同事实有所夸大。
毕竟按照那小童口中的言语,这位先生当是世间一等一的人才、完人、大德,堪比圣贤一般的存在。而这样的人物,又怎会甘心于这枉死城中,久久徘徊不能往生,甚至是自暴自弃,不思进取。
“确实是不太聪明。”
至小童口中的吹赞与话语停下的间隙,嬴政却是开口,给出评判。
手中老鼠灯的手柄因此而被折断,灯落在地面。
伴随着君王冷冽的话语。
“纵使是机关算尽又如何?鼠目寸光,所看到的只是眼前,终不过是害人害己。”
“你、你这人好不讲道理!”
小童暴怒,面目与身形间隐隐呈现出死相,呈现出狰狞。手中利爪生出,身形蹿起,便欲奔着嬴政面门而来。
嬴政脚下,那掉落在地的老鼠灯燃烧,转瞬之间便化作袅袅青烟而散。嬴政的目光之中,李淳风以手伸出,扼住了小童手腕,轻而易举的便将其制住。
原本喧嚣热闹的城池与街市间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静寂,大大小小或恶意或是忌惮的目光落到了几人身上。
不过很快却又挪开,再度恢复到寻常。
袁天罡开口,俯首对着嬴政做出试探道:
“您认识这小童口中的先生?”
嬴政停下脚步负手而立,只是以深深的目光看过袁李二人,而后望向远处,仿佛是轻描淡写一般开口道:
“来了,不是吗?”
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悚然而惊,愕然抬头回首,便见那人群或者说怨魂中,果然有中年文士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却又在同嬴政目光相对的那瞬间,停下了脚步。
那本当是一个望之不凡,看一眼便知是不寻常,是可以搅弄风云的人物。
千帆过尽,生死荣辱历经。于是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终是知晓,那小童为何会给予其这么高的评价。
自然非是无的放矢,叫那先生所迷惑。
但€€€€
不安,恐惧,羞惭。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在那一瞬间,中年文士似是瞳孔紧缩看到了大恐怖。
第009章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只要心性与意志坚定肩头三盏明灯不灭,那么纵使是再强大的怨魂,在命数未绝之前,并不足以对生人造成伤害。
遑论是人间帝王这等命格贵重与特殊之辈。
因而那中年文士眼中看到的大恐怖......
几乎只是一瞬间,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便知晓中年文士所畏惧的当是眼前的唐皇无疑。但十六岁雁门关救驾,二十二岁一战擒双王,二十八岁发动玄武门之变成为大唐名正言顺的皇太子。
因灭隋、李唐定国、皇位之争而死的人固然不知凡几,能够同眼前的中年文士相对应的,却似乎并无一人。更不必说那中年文士之服饰,同当世并不相同。
显然是已经在这枉死城中逗留了无数年的古老冤魂。
但这并不影响李淳风、袁天罡二人对视过一眼,打量着要是那中年文士将三人身份叫破,定然要第一时间将其灭杀使其魂飞魄散,不留下后患。
如此诸般种种者,自然是瞒不过嬴政的耳目。然而有不达眼底的笑意自眸中生出,嬴政抬脚,缓缓向着中年文士走去。
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紧随其后,便连那叫李淳风制住的小童,同样向着中年文士而来。
面色惨白唇角嗫嚅,有冷汗似是在顺着文士的鬓角而滴落。叫袁、李二人将心头疑惑升起之余,对中年文士的身份做出猜测。
然而嬴政目标明确直直走到文士面前,将脚步停下,却不过是以手按剑柄,并没有过多的动作。于是文士俯首,大礼跪拜,只道是“皇帝陛下,万年无极”。
“万年?”
嬴政轻嗤,有城中的灯火在那平平无奇的面具上投下诡谲的影。
眸光森寒眸色冷厉。好似含着万载寒凉不化的冰,又似是淬着燃烧到极致而没有任何温度的火。
袁天罡见状以手中法诀起了,在文士跪地开口的第一时间,便同李淳风一道将结界撑开。隔绝出一片地界来,不使周遭的魂灵对此有过多的注视。
嬴政指尖于那剑柄之上缓缓摩挲,任凭着两人的动作。开口,一派寒凉。
并不存有任何的情绪与温度。
“舍你之外,还有何人?”
嬴政的这话语说得无头无尾,似乎叫人半点头脑也摸不着。然而君王脚下,那匍匐在地的中年文士却是听懂了的。知晓嬴政所问的,是这枉死城中的故人。是如自己这般,是皇帝陛下的臣子中,死后未曾超生并且来到此处者。
但中年文士在这枉死城中游荡不知多少年,若是当真有故人、有将一身本事施展的时机。又何至于沦落至此,落得同这小童为伍的地步?
哦不对,枉死城中枉死之人无数,不得超生者同样无数。其中不乏一时人杰,有心于地府中再起一番风云,使文士为之而效力。但生前的教训已经是足够惨烈,更何况是经历了那样惊才绝艳的帝王,那样君臣相得的时光。
英明的君主与伯乐固然是不在少数,但......
中年文士再拜叩首,认真且恭谨的给出答案。
“除罪臣之外,并无他人。”
又道是自知有负陛下之恩宠与信重,罪无可恕。不敢奢求原谅,伏惟陛下作威作福,给自己一个痛快。
痛快?何等样的痛快?
寇至咸阳,麋鹿游於朝。
身死之后的场景纵然未曾亲见,但从原身身上醒来之后,相应的记载与文字嬴政早已经看了太多太多。以致于嬴政略一闭眼,便有无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宗庙倾颓偌大帝国二世而亡,所谓二世三世而至千万世,不过是一个笑话。
只是双眼闭上而后又睁开,嬴政转了身,似乎并不愿意再投之以任何关注。
“莫脏了朕手中剑。所以,”
君王转身,回眸,侧首。眼睑垂下,居高临下扫视过这几乎将整个身子匍匐在地的文士。
“这会是你最后的机会。”
文士愕然。
故人相会君臣重逢,文士似乎想过太多太多的可能。但等到直面君王方才知晓,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妄,都只是巧言。自己原本组织的言语与词汇,便连自身尚不能说服。又如何能够出口,如何能够说服那帝王?
那生得孤独,死得同样孤独且一再遭逢背叛的帝王。
然而君王的心胸容纳天地与日月,较之以这世间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加宽广、开阔。以致于直到嬴政将要走出视野那刻,文士终是俯首涕零,深深拜服。
“先生,那究竟是谁?”
“还有,你为何要这样?”
衣角叫人拉住,正准备起身迈出,追随旧主的文士终是想起,有什么叫自己所忽视。
是那枉死的、不过七八许年岁的小童。
于是文士开口,以手搭在小童的肩膀上,将身形同其平齐。看着小童的双眼,认认真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