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甫一睁眼,便到了此间,遇到李信将军只不过那时的李将军神智不清,似是将他认成了旁人......”
蒙毅的话语与回禀,却仍还在继续。
第093章
故人再归来,八百年前的种种或因嬴政、或因某些莫名力量的影响再回到这世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将过往的遗憾与未尽的功业补足自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嬴政却又从来都不是一个向后看的君王,更不因那八百年前的种种而绊住脚步。但......
指腹于腰间剑柄间缓缓摩挲,周身之气势似乎同样因此而愈发渊深与冷凝。嬴政开口,却是将那尚在黑冰台牢狱里受刑的胡亥归宿定下,只道是使其领略过地狱诸多酷刑之后,便叫胡亥魂飞魄散,彻底扬了吧。
蒙毅沉声应是。有那么一瞬间似是想要说出些什么,却又不知当自何处开口。盖因为胡亥之死活于蒙毅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可陛下的心情......
嬴政内心深处却较之以蒙毅所想的更加平静。昔者不可见,来者犹可追。嬴政所要确定的,不过是胡亥这蠢人身上是否牵扯到仙神们的安排而已。不仅仅是仙神,还有赵高......冥冥之中嬴政内心里自有直觉存在,知晓赵高当应该是归来了的。
只是恰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避在暗处,做出窥探。但帝王的眉眼轻轻抬起而后又落下,自是不曾因此而将赵高放到眼,更没有那个为了将赵高找出而将接下来所要做、所要行之事放下的心思。
本就不过是一条叫君王所豢养的、在主人死去之后咬了人的老狗而已,即便是要杀,又何需得嬴政给予其多余的眼神抑或是使嬴政亲自动手?平白抬高了其格调。
胡亥如是,徐市如是,赵高同样如是。只不过李斯、李信甚至是徐市尚且有机会获得那一线生机,可胡亥和赵高......
君王回首,目光收回,眉眼间冷意压下,并没有在这样的问题上有过多的停留。同样未曾有过多的言语及关注。而蒙毅原本是要提及扶苏,提及那似乎未曾露面更未曾归来的长公子,只是君王孤寂且挺直的背影之下,蒙毅却又似乎觉得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又或者说并不重要。那么什么是重要的呢?
“……贞观十三年初,扶桑小国不敬天使,李卫公所率士卒将领乘船而来,四海龙君为之驱使护佑……破灭其国,伐山破庙灭绝淫祀……设郡县……”
有字句与记载仿佛于此模糊,历史的尘埃于此显现。若干年后,当一切种种俱是成为久远的传说,当同一个语言、同一种文字、同一样习俗俱是成为传承,眼之所望目之所及俱是华夏,终是有人从那故纸堆里寻章逐句。
找出并不值得书写与占据过多纸张的记载。于徐市、高天原里的神灵以及扶桑人而言恍若是天塌地陷的日子对于唐人也好秦人阴兵也罢,俱不过是寻常。是日后浩瀚仙国遥远征程当中,并不值得怎么记载与大书特书的一幕。
只是因为这似乎是大秦与大唐第一遭的共同出击,所以具有了特殊的意义。然而人道、皇道气运的探查与感知之下,嬴政对于这样的结果却又是并不意外的。
盖因为使百姓物阜民丰生活富足也好,开疆拓土扬威域外也罢,凡此种种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生民者,俱可以使人道、皇道气运因此而受益。而得到强盛与增加,自非是只进不出但凭削减之状态。
甚至于在大唐的旗帜插到扶桑的领土,在那扶桑小国的国主俯首系颈,对着大唐的天兵投降的那瞬间,自有有形而又无形的气运滚滚而来,而使长安城上空的气运云海更加升腾。再非是此前那般只是流失而无有补充之局面。
再等到原本的岛国被设置成郡县,扶桑被彻底纳到大唐的版图,那原本只存在于长安城上空的人道、皇道气运洪流则是恰如同鼎沸,隐隐然之间有着向外蔓延之姿态。
“发生了什么?”
“这浩浩荡荡之人道、皇道气运,为何会突然间如此上涨?”
“那西行之局,莫不是要先行开启不成?”
...... ......
天子帝都,人间帝王统治之下。做为西行之局的开始,长安城内外自然是隐藏着大大小小不少的能人的。但嬴政对这一切早有所觉,更曾借着此前唐皇遭受阴魂暗害而游地府等诸多种种的名义做出清洗。
现而今留存在此间的,多是感受过皇权以及大唐皇帝陛下的威严,知晓什么该做、什么都不该做的。断不会因此而上禀天庭,又或者对那诸佛菩萨做出提醒。以致于河图洛书遮掩之下,一切之种种异象生出而又散开,并不曾引起过多反应。
“这天,终究是要变了。”
满天星斗辉映,凡人肉眼所不能见的气运云海升腾,眼见得一切种种异象生出而后又平定,袁守诚将目光收回,终是发出如是的言语及感叹。在其身后,身上似是带了一身血腥味的大侄子袁天罡摇头,开口,却分明是有不同想法及打算。
“改天换地摘挪日月,这天本就是要变的不是?在我与李道友所看到的未来里......”
袁天罡口中的李道友自然是李淳风,这勾肩搭背同袁天罡一起推衍出了《推背图》的能人。袁天罡与李淳风所看到、所推衍出来的未来究竟是如何且不必说,兴旺治乱,世间之种种并非一尘不变。
甚至于这头顶的青天以及那漫天的仙神,同样终有倾覆。
是末法之世,是仙神隐退诸佛菩萨消亡,这人族的众生,同样在遭受苦难。
然后呢?然后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看到了全新的道路,全新的未来。那当是距离此千年之后。纵使黑暗来临一切光辉都似乎因此而泯灭,但终归是有人举火,有人照亮一切。
夜空中有星辰在闪耀。东方大白,黎明终将到来。
至于仙神以及那诸佛与菩萨......
“这是人族的天下,不是吗?”
世间之种种归属,终将属于凡人。
“所以这便是你与袁天罡二人不愿飞升,不愿成仙的理由?”
同样的一片星斗与夜空之下,大唐长安城中,立在大明宫最高处的嬴政负手而立,却是对李淳风问出疑惑。恍若陈述一般的疑惑。
啊这......
“倒也不完全是如此。”
君王侧目回首,望过来的目光之下,李淳风摇头,老老实实的将一切之种种说明。却原来,天子根骨心性优秀如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本是有着飞升与成仙的机缘的。甚至于飞升之后,职位同样不会太低。但€€€€
“我与袁道兄一见如故,又俱是对天机衍算等种种感兴趣之辈。不知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大唐国运一途。再然后略有些手痒,兼之起了争斗的心思,便......”
李淳风声音渐低,似是略有几分窘迫。不过口齿尚是清晰,思维尚是伶俐。自是再清楚不过的将一切传递到嬴政的耳。并不需要这帝王因此而耗费心思,做出过多的解读。
天机不可泄露,同样不可轻易被人揣度。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却因为自身兴趣及热血上头的缘故,做出测算与揣度。更兼之以冥冥中的那一线机缘,由此而往后推算千年未曾停下,直至因此而将仙缘耗尽,自是不可再成仙。
更不可因此而长生久视,飞升前往那天宫之中,获得仙职。
“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将出去,不免显得我与袁道兄二人过于愚蠢。所以我二人商议之下,便齐心将其遮掩,只道是自身不愿因此而受那天宫束缚......”
抬手轻咳,剩下无需李淳风再言,嬴政便自然而然的知晓这其间的猫腻。左不过是这二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将自身无法再成仙的消息隐藏,做出了一副我对成仙不敢兴趣的模样。
怪不得这二人会留在这长安城中,并且在这大唐朝廷之内任职。
嬴政心中了然。
“既然这变数可以是百年、千年之后,又为何不可以是现在,是当下?”
夜色之下,刚从不良人的牢狱里走出且回到家中的袁天罡开口,却是由此而对着袁守诚做出疑问。眉目微微扬起,似是略有几分傲然。
擅长于推衍天机者自然同样是不愿意被天机、被因果命理等诸多种种裹挟的。即使这些人远较之以普通寻常之辈更加清楚,这一切之种种所将付出的代价。
原本没有这样的机会便罢,现而今既然是有了这样的时机,袁天罡也好李淳风也罢,自然是不会愿意因此而错过。至于带着他们做出这一切的究竟是秦皇,还是唐皇,其实并不重要。
更不必说大秦皇帝陛下同大唐的国运之间,早已经是密切联系,不可分割。而这亦是为何从始至终,纵使明知嬴政这大唐皇帝陛下有异,此二人却并未因此而做出过多的反抗。不过是顺水推舟,上了嬴政的贼船。
但€€€€
“怎生不见您的国灵化身?”
第094章
国灵之身是在一阵巨大的喧嚣与嘈杂之中再醒来。因古老泰山神的力量所建立的连接一晃即逝一触即分,本尊同国灵之身同样失去了联系。而在那陌生的时空之中,在国灵之身同本尊之间的联系被消减之后,便因此而再沉睡。
有声音因此而传递到嬴政的耳,伴随着国灵之身以身形凝聚,出现在那泰山顶上,有画面与场景出现在嬴政眼前。却是那泰山脚下,有似是主仆俩的身影在逃避,虚空之中,有执了琵琶、剑、伞、花狐貂等的护法神灵做出追逐。
恰如同猫戏老鼠一般,但凭着山脚下那主仆俩的挣扎。不时指指点点,显露出笑容。
“哈哈哈,昔日你大权在握对我兄弟不假辞色之时,又可曾想到有今日?”
“原本各为其主便罢,怎生同在那天宫之中,便你尊贵,便你与众不同?怎么样,今日不照样是做了那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小人?”
“怎么样,这遭人唾骂、众叛亲离的滋味,不好过吧?但这又怪得了何人?”
...... ......
杀人诛心。虽然那虚空之中,四名护法神将未曾将那主仆俩的身份吐出。但一言一句、个中之种种行为,却恍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直奔着叫那主仆俩便是魂飞魄散亦不好过而去的。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此间之行为等种种,嬴政自不会对此有过多评判。只不过那四名护法神将立在虚空之中,神情傲慢高高在上,不免过于吵闹。以致于国灵之身冷了脸,口中道出一声聒噪。
“你是何人?安敢出现在此间?莫不是同这罪人有何勾结不成?”
怒目圆瞪将头颅转过,四名护法神将当中,有着金甲,手中抱着琵琶的神人开口,态度与神情间似乎因此而带上了几分警惕。但这样的警惕却并非是因为嬴政而来,而是针对于那主仆俩中的一人,是其本身所拥有的人脉智计等种种。
纵使虎落平阳众叛亲离,便如同蚂蚁一般再不能翻出他们几人的手掌。可是当这四名护法神将对上那主仆中的一人时,却又似乎是存在着顾虑的。这样的顾虑......
这样的顾虑自是在过往无数次交锋中形成。因而下一刻那四名护法神将忽然冷了脸,眉目微横,以手中法器起了,或对着嬴政而来,或奔着那主仆俩的面门而去。务必要将嬴政阻截并且对那主仆俩形成绝杀。
使其魂飞魄散,再没有任何翻身。
“真君啊真君,黄泉路上,莫怪我等不讲情分!”
奔着主仆俩面门而去的神将中有人开口,唇角笑意一点点扩大。那恍若蝼蚁一般挣扎的主仆俩中有人抬起了脸,露出一张郎艳独绝的、带着血迹的苍白面容。
生存与死亡仅仅只是在一念之间,但那主仆俩的性命,却似乎注定是命丧在此,再没有任何转圜。只是便在那神将唇上笑意不断扩大,以为将要看到那俊美漂亮的头颅飞起,就此身首异处的那一刻,神将的身形与头颅好似是飞扬起来。
直至飞到那天边,被挂到树梢之上。然后那神将恍然惊觉,身体与头颅被分离的并非是那主仆俩,而是自己。
“走!”
虽不知晓嬴政究竟是通过何等样的方式做到这一点,又究竟有着怎样的神通。但眼见得事情有变,那歪歪斜斜将自身头颅装回的神将不敢再有任何停留,同另外几位神情惊骇的神将对视过一眼,当即化轻烟而去。
再没有任何痕迹。唯有咳嗽声起,主仆俩上前,拱手道谢。只道是自身本是蜀中人士,因故落难,遭逢追杀。幸得嬴政相救,日后定当相报云云。
“你是何人?”
嬴政回首,以目光望向那容颜清俊,望之不似凡俗的男子。
纵使法力全失元神好似是在不断溃散,但其身姿与气度却无疑是极好的。两相对比之下,倒显得那仆人......
那仆人张牙舞爪,国灵之身以法眼映照之下,却分明并非是什么凡人,而是一条狗。又或者说狗化的人形。于是嬴政以目光转过,再望向那男子,便见男子额间似是有淡金色流云纹生出,隐隐渗出血迹。
“二郎显圣真君?杨戬和哮天犬?”
有关这男子,又或者说这主仆俩、这一人一狗的身份似乎于此而有了答案。嬴政开口,虽是疑问,所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是嬴政结合这主仆俩的特征,以及《西游记》中显示的种种而做出的推断。
但听调不听宣,《西游记》里性傲封神归灌江,能够同孙悟空这猴头打得有来有回的二郎显圣真君,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甚至是因此而遭逢天庭神将追杀呢?
嬴政心中有层层疑惑生出,不免有几分不解。而嬴政目光之下,被叫破身份的男子,又或者说二郎显圣真君杨戬苦笑一声,制止了哮天犬的警惕及无力。开口,将身份认下道:
“不瞒阁下,我正是杨戬。”
又一指过一旁化作人形,相互扶持的哮天犬,做出介绍道:
“这是我兄弟,哮天犬。”
“主人,我......”
“不必再言,难道你陪伴在我身边,还当不得一声兄弟不成?”
...... ......
这主仆俩的情分如何暂且不说,虽然这世间的很多人在很多时候不免生出过将人比作是狗又或者是看不起狗的心思。但在很多时候,人却又是比不过狗的。便如同此刻的杨戬与哮天犬之间......
被视作是昔日秦皇走过的赵高又何曾有过狗的忠诚?
纵使主人遭逢大难亦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很显然,将那某些人同狗相提并论,无疑是因此而侮辱了狗的品格,而将狗看轻。
当然,此主仆间的情谊如何对嬴政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戬因何而落得如此地步。这天庭、又或者说这三界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