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儿哽咽的道:“€€儿、€€儿真的只是好心,想要给幼公子的粥水中加一些散盐,幼公子可以好得快一些……€€儿是不是……是不是做错事儿了。”
扶苏道:“无妨,你回去歇息罢。”
“是。”€€儿答应了一声,艰难的从地上挣扎起来,拄着自己的拐杖,一瘸一拐的往自己下榻的营帐而去。
他背过身去,背对着扶苏与胡亥,哭咽委屈的表情瞬间消失,转而眯起眼目,唇角露出一抹冷酷的薄笑。
武信侯冯无择与章邯一直没有消息,仿佛消失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便这样过去了大抵五六日。
€€儿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下榻了。他稍微好转一些,一点子也闲不住,不是平日里照顾胡亥的起居,便是帮着宫役们在营地中忙来忙去。
日头昏黄,渐渐偏西,营地开始生上篝火,准备迎接黑夜。
€€儿抱着一堆的木柴,正在帮虎贲军生火。
章平道:“€€儿,你身子这般羸弱,便别忙活了,我们自己弄便可以。”
€€儿羞涩的摇摇头,擦了擦汗水,道:“€€儿也是闲得慌,没事可做,能帮到将军,€€儿很是欢心。”
“嗤!”韩谈从旁边路过,重重的冷笑一声。
胡亥从营帐中走出来,日头分明是也来越暖和起来,但胡亥的衣裳却越穿越多,这些日子水土不服之症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的严重起来。
一张小脸蛋仿佛瘦了不少,也没甚么精神,蔫蔫儿的。
“亥儿,你怎么出来了?”扶苏老远看到胡亥,立刻走过来,给胡亥拢了拢散开的披风,将披风的带子系好,捂着他手道:“你的手如此冰凉,哥哥抱你回去歇息。”
胡亥摇摇头,没甚么气力,道:“哥哥,亥儿一天到晚总是躺着,躺的都累了,想出来走一走。”
“也好。”扶苏道:“那哥哥陪你散一散。”
€€儿道:“公子,篝火正好生好了,这面儿暖和,请幼公子来坐一会子罢。”
扶苏便扶着胡亥往篝火边走去,让胡亥坐在旁边,握着他的小手轻轻喝气,道:“暖和一些了么?”
胡亥点点头:“似是暖和了不少。”
“拜见君父。”
嬴政从幕府之中走出来,朝这边而来,道:“亥儿身子好些了么?”
扶苏眼神有些暗淡,道:“回君父,亥儿的身子骨儿还是那般,汤药没少喝,却总是不见好。”
嬴政坐在篝火旁边,将胡亥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道:“来亥儿,地上凉,君父抱着你。”
胡亥伸出小白手,伸手让嬴政抱起来,刚一抱入嬴政怀中,胡亥突然嗓子一滚,“哇€€€€”竟是吐出一口鲜血来。
“亥儿?!”
扶苏与嬴政均吃了一惊,嬴政道:“快传医士!”
“儿臣这便去……”扶苏想要亲自去叫医士,刚站起身来,便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篝火竟然变成了双影儿,来回的摇晃。
咕咚!
扶苏身子一歪,摔倒在旁边。
“哥哥……”胡亥虚弱的趴在嬴政怀中,脸色惨白,唇角还挂着鲜血,艰难的道:“哥哥……你怎么了……”
咕咚!
咕咚€€€€
咕咚……
接二连三的声音,身边巡逻的虎贲军也是毫无预兆的,突然摔倒在地,一个个虚弱的爬也爬不起来。
怀抱着扶苏的嬴政身子一歪,险些将胡亥扔出去。
“哥哥……君父?”胡亥看着眼前呼呼燃烧的篝火,篝火微微冒着黑烟,心中突然咯噔一声。
因着木柴的缘故,篝火多少都会冒出黑烟,这里是扈行营地,因着有嬴政在场,按理来说用的都是最好的木柴,黑烟不该如此浓重才是。
胡亥眼神晃动,虚弱的定在一个人身上。
篝火边的人,相继无力的摔倒,连坐都坐不稳,唯独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稳稳的坐着,此时他慢悠悠长身而起。
啪啪,甚至还掸了掸自己简陋普通的袍子。
“€€儿?”胡亥咬着牙,用尽全力的开口。
是了,是€€儿!
那个唯一有力气站起身来的人,是€€儿无疑。
€€儿从篝火边慢悠悠的站起来,他还是那样羸弱的长相,但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得不一样了,脸上挂着森然的冰冷,唇角划开一丝狰狞的笑意。
“你……”胡亥一句话还未说完。
哐啷€€€€
紧闭的辕门被一声巨响撞开,一伙水匪竟然冲了进来。营地遍布篝火,火种显然下了东西,虎贲军毫无反抗能力,那些水匪犹入无人之境,肆无忌惮大摇大摆的闯进来。
为首的水匪乃是一个独眼的高大男子。
唰€€€€
€€儿抽出独眼水匪手中的长剑,剑尖搭在胡亥的脖颈上。
“亥儿!”扶苏挣扎着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踉跄了两下,嘭一声,最终还是跌倒在地上。
€€儿冷声道:“你们都中毒了,不必挣扎,不过是徒劳。”
“€€儿,你和水匪是一伙儿的?”胡亥虚弱的质问。
€€儿笑了,嗓子里发出沙哑的笑声,好似听到了甚么有趣的事情一般,道:“一伙儿的?不,合该说,这些都是我的麾下。”
“拜见大宗主!”水匪突然跪下来,齐声山呼。
胡亥道:“你不是€€儿,你到底……是甚么人?”
“现在知晓,”€€儿道:“已然完了,的确,我不叫€€儿,如今大秦运数将近,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名唤€€€€桀、€€。”
“桀€€……”章平震惊的道:“你是越人!这些也不是水匪?”
“哈哈哈!”桀€€笑起来,道:“竟有个聪明的。”
章平听说过桀€€这个名字,因为桀€€乃是越地有名的将军,深受越地君主的器重,一直带领越人反抗秦廷,是令秦廷作为头疼的反抗势力之一。
胡亥道:“水匪都是越人……看来冯无利是被你利用了?”
“不错。”桀€€笑道:“冯无利那个庸才,眼里只能看到财币,我便小小的利用他一遭又如何?”
冯无利掉进了钱眼儿里,一心想要捞取油水,他偷偷的盗取齐地的粮食和盐铁,但这些东西可不是好卖的。
一般的商贾虽然贪便宜,但是根本不敢接受军中的物资,粮食还好说,尤其是盐铁,这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桀€€带领越人伪装成水匪,正好盘踞在齐地一带探查,听说了冯无利的事情,便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他们假意与冯无利做买卖,大量的收买盐铁和粮食,一方面,可以扩充军备,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取得冯无利的信任。
桀€€笑道:“冯无利果然是个蠢货,他很信任我们,还对我们吐苦水,说他的兄长如何如何不提携于他。”
于是水匪给冯无利出了一个好主意,叫他大义灭亲,倘或武信侯冯无择不臣,死无对证,冯无利便可以趁机上位。
桀€€道:“要不说冯无利是个草包,他一心攀高枝儿,可惜了,却不知这高枝儿要了他的命!倘或冯无择不臣,他这个做弟弟的,又如何能逃脱的了干系,还想继承武信侯的爵位?做梦!”
冯无利被桀€€当做枪使,对桀€€透露了嬴政东巡的路线,还将嬴政出海阅兵的消息一一告知,桀€€令自己的人乔装成虎贲军,在船上点火,并且用小船偷袭了他们。
桀€€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让秦廷大乱,除掉手握重兵的武信侯,如此一来,东方失去势力,秦廷便不可能分心对抗越人,桀€€便可以趁机北上。
桀€€目光幽幽的看向胡亥,道:“我本不想杀你,可惜……”
“为何?”胡亥道:“你为何不想杀我?”
桀€€冷笑一声,道:“你不知我的身份,在水砦中待我甚好,还算是有些良心。”
€€儿在水砦中乔装被欺负的模样,胡亥两次三番出手相救,甚至还把自己的吃食分给€€儿。
桀€€出身并不好,他并非是越人贵胄,说白了,只是一个穷苦的百姓,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领了许多兵马,成为了越人口中的大宗主。
他幼年凄苦,总是被人欺凌,眼看到了许多不平之事,这其中包括越人自己的,也包括秦人对越人的。
桀€€道:“我不得势之时,从未有人对我伸出援手,你一个小小的秦人公子,倒是心善,我本不想杀你……可惜,实在可惜了。”
桀€€一笑,道:“谁叫你身在秦廷呢?若是想怨恨,便怨恨这个世道罢。”
“咳咳咳……咳……”胡亥咳嗽起来,又吐出一口鲜血。
扶苏紧张的道:“亥儿,亥儿你怎了么?”
旁人只是浑身酸软,周身无力,而胡亥连续吐了两口血水,触目惊心,他的小脸儿本就白皙,这会子衬托的惨白至极。
桀€€道:“他中毒了。”
“中毒……”扶苏似乎想起了甚么:“在水砦中……”
“无错。”桀€€笃定的道。
胡亥和扶苏第二次进入水砦,本是去剿匪的,哪知人去楼空,想必便是桀€€放出了消息,伪装成水匪的越人提前逃脱。
胡亥在水砦中被油水滑倒,摔了一跤,掌心被一根倒刺扎破,当时根本没有方在心上,原来……
桀€€道:“这毒,本身是给长公子你下的,可惜,你没有中毒,反而是你的弟亲中了毒。”
扶苏眯起眼目,沙哑的道:“把解药拿出来!”
“解药?”桀€€掂了掂手掌,将一个小瓶子扔在地上,很爽快的道:“这便是解药。”
他拿出来的太快,众人都觉得有诈。
果然,便听桀€€道:“解药便在这里,可惜你们的幼公子中毒已深,便是有解药,亦无力回天。”
他说着,扬起一抹笑容:“无妨,我会送你们团圆,你们一家子都在这里,团团圆圆的去黄泉之下作伴罢,一个也少不得。”
踏踏踏……
桀€€慢慢的向前走去,他手中握着长剑,垂着眼目看向胡亥,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怜悯:“这中毒很痛苦罢?如今我早早的了解你,也算是送你解脱……”
唰!
桀€€手腕一转,狠狠刺向胡亥。
当€€€€!!!
一声巨响,桀€€刺出去的长剑被狠狠一荡,他没有防备,连退了三步。
是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