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在穆向远脸上不多见的表情让安鹤一瞬间心中一软。他不再坚持,捏了捏穆向远的手,俯身亲了下穆向远的嘴角。
“休息吧,我回办公室。”安鹤一看了眼手机,“下午手术的病人进了ICU,我今晚得过去看看。”
“有事找不到我了,给小鹏打电话喊我。”安鹤一笑笑。
等安鹤一站直身体,穆向远突然抬起手抓住他的手指。不似他们平日里的十指相扣,而是紧紧抓住。
“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穆向远声音发哑,“那样,那样一点都不帅。”
一句成年人的剖白,接了一句孩子气的嘟囔,这就是穆向远。
在安鹤一眼里,穆向远成熟但不沉闷,生动又鲜活地住在他的心里。
只是近来频频回望,安鹤一发现,穆向远沉稳的时候多了,还在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幼稚。
“怀邈会觉得扣子是负担吗?”安鹤一放缓了语气问道。
穆向远摇了摇头:“他们很相爱。”
“我们也相爱。”安鹤一坚定地说,“我爱你,向远,从没变过。”
在一个平常的夜晚,穆向远却心跳如鼓。他呆呆地看着安鹤一,看这双好看的眼睛里映着自己。
穆向远一直认为自己是安鹤一世界里的一部分,可能占的面积不算大。可今天穆向远深切感受到,远不止如此。
怕穆向远太激动,安鹤一摸了摸他的额头,安慰地笑了下:“好好休息,别想了。明早科室开会,我来不了,你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穆向远扯了个笑,又捉住安鹤一的手亲了亲。
*
开完会八点刚过,安鹤一就跟着吴主任进了手术室。今天他给吴主任做一助,做一台儿童髓母细胞瘤切除手术。
“这孩子没被睡扁头。”吴主任笑了笑,指示安鹤一开颅。
等安鹤一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了,吴主任又补了句:“给咱娃划拉漂亮点。”
“放心吧。”安鹤一应道,“家里条件怎么样,能承担术后放疗吗?”
吴主任摇了摇头:“外地来的,也没给上医保。我已经让小鹏去问医院有没有相关的基金可以申请了,孩子还小,不能这么放弃了。”
“是的,帮一个是一个。”安鹤一清了清嗓子,“开颅。”
这一扎进手术室,再出来已经下午三点了。安鹤一给穆向远发了个微信,没立刻得到回复,估计睡得正香。
回到办公室,彭小鹏朝安鹤一招手:“你家来亲戚了?”
“嗯?没有啊?”安鹤一心想他就没啥亲戚。
“中午有个男生给你送饭呢,我热了一遍你没回来,我怕再给热蔫了,就放这儿了。”
安鹤一喝了一大杯水,想了想:“跟你差不多高,嗓门挺大?”
“啊,对,挺可爱的。”彭小鹏眨了眨眼睛。
“哎哟,我竟然也有份儿。”安鹤一打开饭盒,瞬间就被香味集中了。
“小扣子手艺真是不错。”安鹤一把饭盒递给彭小鹏,“帮我再热一遍,谢谢!”
傍晚的时候,安鹤一去找了卢主任,约好第二天上午做穆向远的术前谈话。
阮林又去做饭了,穆向远说这小孩儿风风火火的,穿梭在医院、酒店和厨房之间。
阮争先解释说阮林经手着好几项事业,忙习惯了。
穆向远和安鹤一比阮林大了快八岁,看人就是个小弟弟。穆向远感叹一句:“年轻真好,气血充足。”
“老气横秋的。”阮争先笑道,“你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都好好的。”
第27章
安鹤一开车回了趟家, 把穆向远的换洗衣服带回去交给洗衣机。
他开门进去,听见厨房里的油烟机嗡嗡作响,还伴着阮林的歌声。这动静在这套大房子里可是极其稀有,安鹤一笑了笑。
怕吓着阮林, 他先敲了敲厨房门, 不过厨神没听见。他只好走了过去, 站到阮林左边,拍了下他的肩膀。
“哎哟!”阮林果然吓着了,拍着胸口把火关小。
“一哥, 你回来啦!”阮林高兴起来, “正好,咱俩吃点再给他们送。”
安鹤一瞧了眼岛台上的盘子和碗,有菜有汤,荤素搭配,还真让他有了食欲。
“太麻烦你了。”安鹤一微笑道, “我去书房拿个东西就过来。”
“好嘞!”阮林挥了挥锅铲。
安鹤一去找一个移动硬盘,里面有些考主治的资料,彭小鹏想看。很久没用了, 安鹤一蹲在书桌旁, 挨个翻抽屉。
拉开最底下的抽屉,安鹤一把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拿出来, 终于看见了白色的硬盘。
这笔记本他没印象, 想着可能是穆向远的,顺手往回塞。
他翻了下手,一张纸从里面掉了出来。
瞟了眼躺在地上平整的纸, 安鹤一的视线顿住了。因为这张纸的顶上,写着“给小安的信”。
字迹清晰, 是最近才写的。
安鹤一拿近了看,还没顾上感动,没忍住笑了出来。
穆向远显然是想跟安鹤一说点什么,但又提笔忘字。黑团团比正经字多,几句话没写清楚开始默写各种密码。
到后面,三分之一的纸都是三个字,“安鹤一”。“鹤”字笔画多、结构复杂,穆向远写得很是费劲。
按照安鹤一对穆向远的了解,这封“信”应该写于穆向远去看过航医,正在内心挣扎和纠结的时候。
可能心情太乱,他没写完就先放着了。后面确诊之后,又忙着住院,把这事忘了。
安鹤一摸了摸信纸,又夹了回去。纸上没写,安鹤一却知道穆向远想说什么。
穆向远说啊,我有个三长两短,安鹤一可怎么办。
揉了揉脸蛋,安鹤一站起来,关上书房门。走进客厅,阮林朝他招手:“快来吃饭吧。”
这次吃上热乎的了,安鹤一觉得比之前的还好吃。他真诚地赞美了几句,把阮林说得小脸通红。
他俩吃着说着,安鹤一不知不觉比平常多吃了不少。
其间,季怀邈给阮林打了个电话,俩人也没说几句,不过安鹤一看得出来,阮林很高兴。
“我哥落地了,明天请假过来,卢主任说要做术前谈话,他说来陪着我。”阮林解释道。
安鹤一点了点头:“你们天天都打电话啊?”
“是啊,每次他推出前会给我发个消息,落地了有时间就打个电话。”阮林擦了擦嘴,把水果推到安鹤一跟前,“不回家的话,我俩会视频。”
“真好啊。”安鹤一依然是由衷地说。
阮林笑笑,观察着安鹤一的表情,没多问什么。倒是安鹤一自己拿出手机,调出他和穆向远的对话框。
“你看我和你穆大哥,还是上世纪没有智能手机时的版聊模式,基本没同频过。”安鹤一无奈地笑了笑。
阮林宽慰他:“哎,你俩都太忙了啊。”
安鹤一摇摇头,起身收拾桌子,阮林想帮忙,被他拦住。他一边洗碗筷一边说:“我觉得是意识问题,我总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就别打电话了。看你们我才发现,该打还是打。”
“我俩刚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见缝插针联系啊,没道理现在就要冷淡。”
阮林没出声,在一旁收拾着饭盒听安鹤一自我分析着。他和这俩哥认识时间短,只听季怀邈提过一嘴,穆机长问过一点感情的事。
等安鹤一声音落下,阮林朝他安慰地笑了笑:“一哥,你别紧张。我和怀哥有我俩之间的问题,但都好好解决了。”
“你和穆大哥都是那么聪明又优秀的人,一定也可以一同跨过去。”
这话是真的,安鹤一紧张归紧张,但他确实也有信心。他点了点头,也跟着笑笑。
安鹤一开车带阮林去医院,路上他俩聊着做饭的事情。
阮林对安鹤一不敢进厨房颇为不解:“做饭这事儿吧,上手还是容易的,但是想做好,那是有难度。”
“但是,还不至于从入门直接到崩溃啊。”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一进那个空间,脑袋就一团浆糊。”安鹤一摇着头,“什么理性啊逻辑啊,在那一刻都瞬间消失,只剩一个傻傻的我。”
阮林笑起来,觉得安大夫说话也挺逗。
等他们快下车的时候,安鹤一想了想说:“扣子,等你有空了,要不帮我整理个家常菜谱?我看网上都是什么适量,我搞不懂啊。咱们开颅割肿瘤,也不能只切少许组织啊,那不完蛋。”
“哈哈哈,好,没问题!”阮林应道,“就按你家那汤匙计量大小。”
安鹤一当然懂得一桌好菜的意义,它们能刺激味觉细胞,引起神经冲动,再传递给大脑皮层的相应区域,形成味觉感知。而那些美味,也会被选择地记在大脑里。
记忆多种多样,味道也是一种。安鹤一想,总是勇往直前的安大夫,也许可以试试。
*
同安下了场大雨,交通事故陡然上升。安鹤一现在住在医院,被科室抓回去接急诊病人。
安鹤一匆匆去病房看了穆向远一眼,穿着白大褂就走了。
穆向远不动声色地叹口气,觉得他这工作,真是没有真正闲下来的时候。
“安大夫比你们这些开飞机的还忙。”阮争先说道。
穆向远深表赞同:“他们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得进手术室,我们那好歹高峰期有规律,天气不好也有预报,最多就是在机场坐一天飞不成。”
“哎,现在的小年轻啊,不容易,不容易。”阮争先感叹着,拉上被子准备睡觉。
安鹤一忙到后半夜,回办公室的时候,瞧见吴主任屋里也亮着灯。
这老头现在觉少,时不时半夜就来医院。安鹤一走去跟他打招呼,问他是没睡还是起早了。
“睡了一觉就睡不着了。”吴主任应道,“来改稿子,出版社要得急,不能拖了。”
安鹤一离近看,是那本他也参与过的《神经介入诊断与治疗》。
凌晨时分,住院部太安静,安鹤一压着声音和吴主任说他这两天不怎么能在科室,已经走过请假手续了。
“家属要做手术是吧?”吴主任轻笑着,“我都知道了。”
“卢主任说的?”安鹤一有些意外,也不那么意外,毕竟他没想瞒着。
吴主任摇头:“老卢嘴多严啊,不是他。你那口子啊,帅得太过分了。全院护士都传遍了,咱们这神通广大的护士长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