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之后,安鹤一无奈地笑了。穆向远果然给他安排后半辈子的事了,买了保险。
打留置针输液、禁食禁水,术前准备骤然开始,让穆向远紧张起来。
阮争先说什么不让阮林或者季怀邈在这儿陪着,说这会儿神志清楚的,等明天手术完再说。
安鹤一笑了笑,看来这俩病人各有各的拧巴。他送那俩小的出门,安慰道:“我在这儿,有什么事就通知你们。”
“好,安大夫你在这儿我们放心。”季怀邈点了点头。
阮争先睡下后,安鹤一坐在椅子上,看着穆向远。他躬身向前,握住穆向远的手,轻声问:“不困吧,我们谈谈?”
穆向远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但安鹤一开口了,他就不会拒绝,点了点头。
显然安鹤一不是想兴师问罪的,他拉上帘子,坐在了床边,放轻了语气说:“你怎么还给我买上保险了?”
“哎,我那会儿就是慌神了。”穆向远叹了口气,也不藏着掖着,“就想着怎么能给你更多的保障,保险最快…其实我还去银行买了金条,单据在书房的保险柜里。”
安鹤一先叹了口气,没忍住又笑了起来:“你说你这到底是悲观呢还是乐观呢。”
“我图安心呢。”穆向远耸拉着肩膀,“不把这些安排好,我放不下心。”
“向远。”安鹤一轻声喊他,“你有没有发现,咱俩都挺没安全感的?”
谁提的话题谁先说,安鹤一自我剖析:“我就是字面意义的没有安全感,特别是你生病之后,哪儿哪儿都不对了。”
“你看着还行。”穆向远评价道,闷声闷气的。
“那我是大夫,我总得保持镇静,不然我慌了,你怎么办。”安鹤一抱住穆向远的手。
阮争先的呼噜占据了绝对声量的绝对高地,他俩不得不在呼噜间隙见缝插针说话。
穆向远哼哼两声,说道:“一个月我起码半个月在外面飞,回来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你。我还常年关机,这很难有安全感吧?”
仔细听完,安鹤一眨了眨眼睛,歪了下脑袋:“你听听,这情况,应该是我不放心你吧?”
“既担心你的安全,又得想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听了这话,穆向远正襟危坐,差点对灯发誓:“我是个正经且有道德的人,严格遵守公司规章制度,外站过夜期间绝对没有乱搞男女或者男男关系。”
这严肃的样子逗乐了安鹤一,他安抚道:“我知道,我明白,我也相信我们足够相爱。”
“所以我想跟你好好谈谈,不再逃避我们确实遇到的问题。因为我们相爱,所以我们可以解决好。向远,对不对?”
穆向远冷静下来,看向安鹤一的眼睛。从认识到现在,他爱的人总是足够坦荡。在这一点上,穆向远自认他没有做到。
而今天,安鹤一放下所有事情陪在他身边,想要和他好好聊聊,把问题都说明白,那他不能再扭捏。
因为安鹤一说得对、说得准,他们如此相爱,怎能轻易放弃。
他俩都三十多了,有足够多的生活经验,弯弯绕的事情都会做,却最不适合跟身边这个人虚与委蛇。
唯有坦诚换坦诚,他们才有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好,我们好好说。”穆向远重新看向安鹤一,眼神清明。
安鹤一伸出手,轻柔地摸着穆向远的脸颊。穆向远觉得挺舒服,歪了脑袋在他手心蹭了蹭。
“向远啊。”安鹤一嘴唇微张,缱绻地喊出这个印在他心底的名字。
这语气让穆向远拿不太准,他盯着安鹤一,感受着安鹤一的手指,从他额头滑下,沿着眼角到了鼻子,再向下,是他饱满的双唇。
安鹤一笑了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由衷地说:“怎么长这么好看。”
被夸了的人美滋滋的,只是安鹤一不常说这样的话,让穆向远心跳加速的同时又红了脸。
穆向远刚想开口,又听得安鹤一说道:“向远,在我这儿,你倒不用那么…爱漂亮。”
好嘛,在这儿等着他呢。
“安大夫,你误会我了。”穆向远稍稍坐直,拍了下安鹤一的手背。
这下轮到安鹤一发愣,穆向远清清嗓子:“那我可是从小到大发自肺腑地爱漂亮啊。”
第29章
穆向远说得不假, 在他妈妈穆女士的影响下,他从小就很注意形象。
穆女士说,人的精气神是最重要的,穿衣打扮不应该成为负担, 而要享受这个过程。
自己看自己舒服了, 别人看自己才能开心。
于是穆向远深刻领会穆女士的精神, 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后来他遇见安鹤一的时候,也觉得是自己每天都注意着装和这张脸蛋子,才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可这会儿听安鹤一这么一说, 穆向远犯了别扭。怎么时间久了, 安鹤一还说上这事儿了呢。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安鹤一,嘴里嘟囔着:“你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脸才喜欢我的吗?”
“哎?”安鹤一愣住,“你就这么想我的啊?”
穆向远干脆坐了起来,手上的留置针擦到被角,安鹤一心疼地握住, 轻轻放在了被子上。
“是,你是长得好长得帅,但这只是你的一部分。”安鹤一怕穆向远多想, 赶忙解释, “但我最初,确实不是因为你的脸才注意到你的啊。”
听到这话, 穆向远瞪大了眼睛。这和他心里一直以为的大相径庭, 怎么会这样?
只消片刻,穆向远内心就在崩溃的边缘。安鹤一瞅着他一副快要碎掉的表情,嘴上“哎哟哟”几声, 坐在床边抱住他。
“这么难受啊?”安鹤一哄小孩儿似的。
穆向远搂住安鹤一,脑袋压在他肚子上, 又问了一遍:“你居然不是因为我这张脸才喜欢我?”
“哎,向远,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在墨西哥机场的时候,我远远地就看见了你。”安鹤一笑了笑,“你应该没瞧见我,我躲在角落里呢。”
“我看见你好神气啊,一张中国面孔,四道杠,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背挺得那么直,眼神那么坚定。”
“我好羡慕啊,你能在自己的行业里成为佼佼者。我想啊,你很厉害,在那样的环境里,一定也付出了很多。”
穆向远脸蛋蹭了蹭,“嗯”了一声:“是有点累,不过还好,能应付。”
安鹤一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所以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像你一样,不懈拼搏,钻研技术。”
“合着是我的精神感召你了啊?”穆向远打趣道。
安鹤一认真地点了点头:“你太迷人了你知道吗?我相信那个时候,不止我一个人注意到了你。”
“他们爱看看去,习惯了,不过我只看你。”穆向远仰起头。
顿了几秒,穆向远又皱起眉头问道:“可是你当时真没被我的脸我的身材吸引到吗?”
“好吧,当然有。”安鹤一败下阵来,“这些都是你的一部分,我都很喜欢。”
穆向远终于满意地点头:“看吧,爱漂亮还是有用。”
绕一大圈又绕回来了,安鹤一怕这个姿势穆向远不舒服,扶着他靠在枕头上。
“向远,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半推半就,我也是打第一眼就喜欢你。但是因为当时我从来没有过感情经历,又不想和你只是处处就算了,所以考虑了很久。”
穆向远表情一凛,安鹤一低下头:“我是不是又说中了?哎,怪我,好多话都没有说清楚。”
到这会儿了,穆向远才真放下所有的顾虑,握住安鹤一的手,诚恳地说:“我从来都只想和你过一辈子,所以我们一定要把话说开。不管好听的不好听的,都要说出来。”
“我本来就没你聪明,我还爱脑补,你不说出来,我指不定就想到哪个大洋去了。”穆向远瘪瘪嘴,委屈极了。
安鹤一首先纠正了他的错误:“谁说你没我聪明的?你这脑瓜子不要太好用吧,什么都能做好,哦除了做饭。但是,你会点外卖啊。”
穆向远抿嘴笑,拍了下安鹤一的手。安鹤一只是想让他缓缓情绪,看他状态还不错,才继续说下去。
“爱你的皮囊,想听你的声音,想和你做//爱,这都是爱。可向远,我们的爱情,不该只是如此。遇到事儿了,能让彼此看到自己的脆弱,甚至是糟糕的一面,爱情更该是这样的。”
穆向远张了张嘴,终是点了点头。安鹤一握住他的手指贴在脸上:“老公啊,你本来就是完美的,不必再更完美的了。别成天跟个小乌龟似的,背个那么重的包袱,我心疼你。”
“哎,你啊,把我看得透透的。”穆向远摸了摸安鹤一的脸,“我明白,但我不一定能改。”
安鹤一无奈地点头,笑着说:“行,随你,反正我把话都说了,反正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累了吧?睡觉吧。”穆向远扭头望向阮争先那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子的呼噜声停了。
安鹤一摇了摇头:“你困了你先睡。”
“我也不困,被你说得有点兴奋。”穆向远小声说。
“哎哟,那完了,明天卢主任该说我了。”安鹤一笑起来。
明早要全麻,穆向远不能再喝水。好在他之前喝了个饱,这会儿瞧着安鹤一喝水他也不馋。
“哎,向远,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人其实挺无聊的。”
安鹤一舔了舔湿润的嘴唇,穆向远偏开头,喘了口气才回答他:“嗯,说实话吧,有时候是有点闷的。”
“看吧,看起来是我包容你多一点,其实啊,一直是你在迁就我。想着法儿逗我乐,找着话题跟我聊。你真是辛苦了。”
“哎,还好吧。”穆向远捋了捋头发。
“所以啊,我也得改。”安鹤一站起身,把折叠床拖过来,在病床旁摊开。
他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贴在穆向远耳边说:“阮爷爷早就醒了,装睡呢。”
“哟,老爷子给咱们腾空间呢。”穆向远跟着用气音说。
安鹤一俯身亲他额头:“睡吧,明天还要打仗呢,穆将军加油。”
等屋里彻底暗下来,穆向远向右翻身,朝向安鹤一的方向,压低声音问道:“小安,在机场的时候,你怎么看出来我是中国人的?”
黑暗里,安鹤一的听觉更加明晰,他笑了声,然后小声说:“等你手术完我再告诉你。”
“嘿,还卖上关子了。”穆向远“啧啧”两声,平躺下来。
过了会儿,阮争先的呼噜声又起来了。穆向远稍微放高了音量,跟安鹤一说:“你把床往这边挪挪。”
“干嘛啊?”嘴上这么说着,安鹤一还是支起了身子。
穆向远又说了一遍:“挪过来点儿,快点。”
安鹤一怕把阮争先吵醒,翻身蹲地,小心翼翼地推着折叠床,一直到挨在病床边上,穆向远才叫停。
等安鹤一再和衣躺下,穆向远的右手耷拉到床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暗里拨楞几下,安鹤一笑着问他要干嘛。
“牵着,快牵着。”穆向远混不吝似的。
安鹤一的指尖刚触到他的手心,就被紧紧攒住了。两人默契地调整了姿势,换成了十指紧扣。
谁也看不见谁,却在指尖感受到了一如往日的温暖。不过今天,似乎有了更多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