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哈佛高材生史凯拉不摆任何架子,垮着一张脸,说道:“你叫我史凯拉就好了,还有三年才能毕业的苦命医学生。”
在这简短的一瞬间,弗里达仿佛解开了所有的拘谨。而我,则在人群之中孤独地站着,无法融入这突如其来的热闹氛围。我还是不太想和威尔、卢西安这两人在一起,夹在中间的滋味已经体会了数次了。在旁观了片刻之后,我选择认命地拉开了一把靠在桌边的椅子。
由于桌子是圆形的,我还是被迫坐在了两位常常像小学生一样争吵的男士中间。
威尔的视线一直跟着我坐下来,随意自在地喝了一大口啤酒,又丝毫不藏自己的好奇心。他开口便问道:“你下午去哪里了?”
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摊开餐桌上的方巾,顺势解释道:“昨天遇到一起跟数学有关的案子,有人找我去咨询一些数学问题。”
卢西安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吊起来了,“什么案子?”
威尔也跟着停止摆弄起啤酒杯,问道:“什么数学问题?”
我受不了了。
“我选择大冒险。”
这次轮到史凯拉提出要求,“那么从你的电话通讯录里面选择一位拨通电话,跟这个人说,「晚上我喝酒的时候,想起你了」,然后等他回应之后,跟对方借1000刀美金。”这话刚说完,史凯拉和周围的人击掌,笑道:“是不是超级妙?”
这几人都是玩得上头了,完全不管我的死活。
为了避免我刻意找其实很好说话的人借钱,史凯拉还连同卢西安和弗里达帮我做排除法。
“赫德森太太和华生先生肯定得排除。”卢西安兴奋地帮我排除了两个最优选,连我的两把眼刀直戳在他脸上,他都没有注意到。
史凯拉问道:“这个福尔摩斯先生怎么样?”
卢西安解释道:“福尔摩斯先生很冷酷的,肯定很难借。”
我在内心暗自窃喜。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夏洛克是我向他借钱最多的朋友。每当我需要钱的时候,只要开口,夏洛克总是慷慨地伸出援手。这个任务不要太简单,太容易了。
于是,当我听到他们的声音后,我故意皱着眉头,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满足了他们这群好奇心旺盛的"施虐狂"们。而我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他们自顾自地跳进我设置的陷阱。
这局之后,我就要开始反杀了。
他们玩得太嗨了,我一定得治治他们。
果然,史凯拉看到我这么“挣扎”,笑道:“大冒险就是要这样才好玩嘛。就决定是他了。”
我接过电话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己加戏,“你们这样太过分了。”
这话刚落,卢西安听到我这么说,不该有的心软就出现了,怜悯地看着我,“还是算了,我们换个人。我们不要太欺负兰尼比较好。”
弗里达也跟着帮腔,同情心跟着泛滥,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听兰尼这么说。福尔摩斯先生真的很凶很严厉的。”
威尔不知道联想成什么家暴款的家长人物,说道:“那我们不要找那种玩不起的类型。”
史凯拉听卢西安和弗里达都这么说了,也察觉到之间可能会有什么隐患,便说道:“那我们换个别人吧?”
你们的同情心怎么就用在这里了……
这四个人明明没心没肺,笑得连良心都找不到家门。
我恨我刚才加了那么多戏。
难道赫德森太太觉得我和教授是朋友关系吗?
我们看起来有那么好吗?
不不不不。
赫德森太太正色地跟我说:“师生也是平等的关系,正常来往就可以了,不用那么多的顾虑。”
莫名地,我觉得赫德森太太安慰的话一点都没有治愈我。
不过我们之间也不继续聊了。
因为我们已经很快就到了莫里亚蒂教授家。才刚到,我们就听说路易斯在伊顿广场的时候,其实受了伤。
我觉得,他今年可能有水逆,怎么事事不顺?
见我盯着他,路易斯冷淡地说道:“你看什么?”
“不过通讯录上的人很少啊?这个「威廉」能不能打啊?”史凯拉看向卢西安和弗里达征询意见。
卢西安懵了懵,“我不知道威廉是谁。”
他很很快朝着我的方向投来安心的笑意,说道:“不过以兰尼的性格,他不会和那些很凶的人有那么多的来往的。我们就选这个了。其他人都是姓氏,就这个人用的是名字,关系肯定和兰尼很好的。我们先试试看,要是对方很凶,我们就挂电话。兰尼,你不用怕,我们罩你。”
天啊,我怎么解释这个人是莫里亚蒂教授?为什么我要用名字来备注教授啊?
我应该早早就把名字换了的。我以前吃的苦真的是,转眼就忘记了。
面对史凯拉和其他人好奇征询的目光,我只能设法保持镇定。
慌了就容易正中他们下怀。
这时,史凯拉笑着问:“那我们打给威廉试试看?”
卢西安和弗里达都在等待着我的回应,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滞在这一刻。
我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地说:“好,试试吧。”
这话一落,免提电话已经拨通了。
这声音刚响,我的心蓦地一沉。
我连开口说话的时间都来不及,电话另一边的轻笑声已经响了起来,“兰尼?”
卢西安和威尔两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一怔,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和其他人一样来回看着我和手机,正要发声,史凯拉就暗示两个人不要说话。
稳住,我不能慌。
不过就是寻常的师生聊天而已。
西方人都流行用名字相称。
不要有那种被发现用名字称呼教授的羞耻心和心虚感。
冷静,这完全没有问题。
我没有道德包袱。
我刚想开口,就发现我紧张得哑了声音。周围的人也没有特意留意我的动静。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得不到回复的莫里亚蒂教授在话筒另一边笑了笑,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这是又喝醉给我打电话了吗?”他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调侃和无奈。
这话一落,四个原本看似没心眼的人,此刻的目光就像是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我像被一群老练的侦探团团围住。每一个微表情都可能被他们透视得一清二楚。
我的脸不可遏制地在熊熊燃烧中。
你们不要看我了。
我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无法逃避的审判之中,强忍着紧张,不断地做着自己心理建设,开始跟着剧本走,朝着教授,说道:“教授…我晚上喝酒的时候,突然想起你了。”
这简短的一句话,因为电话另一头的莫里亚蒂教授跟着短暂的沉默,仿佛也让整个酒吧仿佛陷入了寂静。
我到底在说什么!
我得赶紧说下一句。
在我开口前,莫里亚蒂教授先开了话。
我丝毫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欺负路易斯了。
他才经常欺负我。
我随口说道:“关心你不行吗?”
我话音刚落下来,就看到路易斯肉眼可见地整张脸都红了,压抑情绪般握着拳头,口吻恶狠狠说道:“我才不要你的关心。”
这人好怪。
这都能气?
我转身就走了。
第 179 章 第 135 章
135 「笑声戛然而止」
进莫里亚蒂教授家之前,出门来接的就是教授本人。
这次他的打扮令人耳目一新。
教授里面还是一件白色衬衫,但外面罩着的不是西装外套,而是一件毛绒绒的驼色羊毛衫,看起来比印象中更年轻又俊秀,给人一种住在邻家看着自己长大的哥哥一样,亲切又暖心。
这和我印象中的总是穿着西装服,风度翩翩的教授不太一样。
莫里亚蒂教授迎面的微笑在午后阳光中也显得格外明亮,仿佛是一抹温柔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步伐轻盈而自信,似乎教授的每一个举动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不懂亡羊补牢了。
以前就通讯录名字这件事,我还被夏洛克说了,闹了小冷战,最后还是被夏洛克重拿轻放给放过了。我当时还很执意我不要改这个名字。
因为这样对我来说,教授只是教授,不是莫里亚蒂。
可是现在想起来,我确实有些欲盖弥彰。这让教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显眼包。也因为如此,才创出了现在的局面。
我是寄希望于教授充满智慧的头脑,才敢拨这个电话。
教授开声的时候,还伴着淡淡的笑声,“话是这么说,还是想打听我第二卷「非刚性小行星旋转方程的解」要怎么写吧。之前说过要注意,垂直于小行星最大转动惯量轴的角动量分量带来的数据偏差,我目前还没有完全满意的想法……”
教授这道未完的声音落下来,我就知道他已经完全掌握情况。
因为教授从来都没有提过第二卷的内容方向。
我这件事结束之后,才开始回想教授到底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里面有问题。他那句「这是又喝酒给我打电话了吗」是无意识的,还是故意坏心眼的。
我也不知道,可我也不会去问。
我之后,我是指很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有时候是不愿意把人想得那么坏的,不是因为我在保护我自己,想要让自己和教授相处过程中,自己能够好受一点的;也不是我想得,我太软弱,太逆来顺受,只想要粉饰太平。
我只是太贪心了。
就像看到巧克力山,我就想吃一点,再吃一点,再多吃一点。为了理所当然继续吃,我还安慰自己,这没有关系的。
我自然是知道,我和莫里亚蒂教授相处很大概率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我一直在设法阻止他。
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我从未站在他的阵营里。
他也总有一天会知道,我们只是在玩过家家酒一样地相处。
也许我可能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