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当时的年代,警察这样定性并不奇怪。如果换作是现在的21世纪,遇到这种情况,只要解剖尸体,就能明确是否涉及他杀或者谋杀。
事实上,弹幕没有提供反派的名字。
这些信息也是我我根据弹幕拼凑出来的。
目前对我来说,算是足够的。亚裔青年向来显得年轻。
而这个名叫兰尼的青年沉稳的气质,让他偏显少年的脸庞更显出青年男性特有的清爽干净,透着天空般透彻的气息,带给人冷隽的感官体验。
简单地说,这个青年的五官很容易让人眼前一亮。听说现在才刚高中毕业结束,还没有完全长开,等大学毕业后,估计是在街头上一道明亮的风景线。
茉莉小姐最喜欢他的一点是兰尼好学,积极,懂礼貌,不怕脏不怕累,很少会把人往坏处想。而他也有一些年轻人的可爱小毛病:偶尔也会犯懒;不愿意听话的时候,就会假装自己听不到(尤其针对夏洛克);爱吃零食,一吃起来就停不了,必须得有人管着。
不过听说他去大学上课之后,茉莉觉得兰尼应该很少会来化验室帮忙了。毕竟大学一年级哪怕课程简单,也耐不住是全新的生活,需要好好适应,更别说兰尼说要冲专业第一,就不得不更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结果才开学不到一个星期,兰尼又开始回到化验室里面帮忙。
这就是现在茉莉小姐看到的画面。
兰尼坐在化验室的实验桌旁,手上用钳子夹着一条骨蛆。
常见的尸体蛆虫有绿蝇蛆、黄蝇蛆和肉蛆等。骨蛆是比较特殊的存在,通常处在尸体分解的后期阶段。那时的尸体里的软组织都被其开始分解掉了。
茉莉还以为他在观察形态,结果兰尼是盯着一条蛆虫开始发呆。
这种画面看起来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饶是对着兰尼那张脸,都不会觉得有半分美好。
茉莉虽然是法医,但其实也会觉得这些寄生在腐烂尸体的昆虫幼虫恶心。可兰尼对它们就像是在看书一样,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这一点不得不让人惊叹。
“兰尼,你怎么了吗?”
听到茉莉的声音,兰尼手上的钳子还没有完全放下来,只是轻叹一声继续看着在钳子上扭动的昆虫。
“我就是突然觉得,我就像这钳子上的蛆,无论是挣扎还是麻木,都无法改变被钳子死死抓住的事实。”
蛆?
为什么是蛆?考虑到他对我的信息限定在「伦敦大学数学系」,这说明他认识的人里面有人和我同系。在他的举止中,有一种从容和优雅,似乎他习惯了与社交精英打交道。除此之外,达利€€贝尔的衣饰也侧面说明他社交圈是有非常明确的目标对象€€€€高社会阶层的人物。
综合这些因素,我首先想到的是他认识卢西安€€阿特伍德。可如果卢西安跟这人关系紧密的话,他也不会整天绕着我转,每天都在找我。
应着他的话,我也跟着回应道:“对,我是何学。请问,你在为阿特伍德家做什么工作?”
这话刚落,我就看到达利€€贝尔瞳光跟着一闪,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僵住了,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为阿特伍德家工作的?”
“我错了吗?”我反问道。
达利€€贝尔就像是戴着微笑面具一样,从头到尾笑容的弧度都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说道:“没错,我是诺亚号游轮这个设计项目的总监兼财务。”
他并不想继续和我聊这个问题,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松开他自己的手,目光投向棋盘,似乎在琢磨之后应该怎么开局一样。而我朝着礼堂中间的电子时钟望过去一眼,脑海里面不自觉地和过去的记忆重合。
周围的喧闹声就像是潮水一样拍击着我的耳膜。
就在我精神出走的时候,达利贝尔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Her....”达利€€贝尔一顿,又问道,“你以前下过国际象棋吗?”
“有人指导过我,教我玩了一个小时。我基本清楚规则,不会胡乱下。”我认真地回复道。
在这种职业与业余混杂的场合,其实有个麻烦就是业余爱好者连规则都不清楚。这是有些棋手来说很败兴。
达利€€贝尔在听我说完之后,笑容更深,但是嘴上却说着抱歉的话,“那很抱歉。我可能胜之不武了。我在地区参加过国际象棋比赛,拿过冠军。”
原来如此。
我倒也没有觉得自己应该为出师不利而感到沮丧。毕竟,游戏过程中,总是会遇到比自己更强的人。这才是游戏的乐趣所在。
我刚想回话,在我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别输了。”
这声音从天而降,我跟着抬头,看到路易斯冷峻的脸庞,这让我想到莫里亚蒂教授偶尔深思时会露出的冷脸。
他和我目光相交,似乎在确认我把他那句话听进去了,又从我身后一言不发地离开,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我再次转过头看向达利€€贝尔的时候,赛场宣布比赛即将开始的广播声已经亮了起来,充斥着整个礼堂
在比赛开始前,我们要确认谁是先后手。
我先开口说道:“我们剪刀石头布吧?一局定胜负。”
棋类游戏大部分都是有先手优势,比如发展优势,开局控制,还有可以利用先手给对方施压等等。围棋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先手获胜率高,所以为了确保公平性,在游戏开始时,会自动加给后手相应的目数。
达利€€贝尔微笑道:“可以。”他的笑容虽然友好,但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挑战和自豪,似乎对自己的棋艺非常自信。
十秒之后,我走黑棋,执后手。
达利€€贝尔首先走了e4,挪动皇后附近的兵往前走两步,占据中心位置。国际象棋里面兵的第一步可以向前走一或者两格,不过,以后每次前进都只能走一个格。我也跟着他一样往前走两步,走e5。这种开局很常见,会出现双马开局,或者意大利开局,通常就是为了争夺中心控制权展开的。
接下来的话……就是看白子第二步走的是哪里了。
达利€€贝尔直接挪皇后到f3。这个着法并不寻常,因为一般先手发展棋子时,不会这么快把皇后暴露在开局。如果我不想被吃掉的话,最简单的思路是往远离皇后的e6挪。因为兵是不能往后退的。
我忍不住沉默下来。
这倒不是因为我会被对方的「后」限制住棋路,而是因为这种做法并不像是高水平棋局上可以看到的,他似乎只是把我当做初学者一样,想用最少的步数内将我的国王将军。这个时候,我得保护e5的位置,如果对方的后吃了我的兵,占了我的e5,那我棋盘上的王就会被困住。
我抬头看向达利€€贝尔,他正在得意而轻蔑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如何应对。
这让我突然间觉得,他要是输了,表情绝对会非常有趣。
我重新低下头,走d6。
我已经完全忘记担心自己会输的心情。
现在我想要在二十步内,杀了他的后。
茉莉完全不懂,但是还是做出体恤安慰的姿态,“是夏洛克又叫你做什么事情吗?”
兰尼很快地摇头,“不是。”
“那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吗?”
兰尼仰头思索,又垂下头说道:“也不完全算。”
茉莉可怜兰尼,于是坐在他旁边轻声安慰道:“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可以跟我说,我不会往外说你的秘密。”
兰尼想了想,措辞道:“其实只是因为我在学校遇到了一个人。”
茉莉瞬间福至心灵,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附和地说道:“我懂,我懂,到新环境总是会遇到不同的人,让你留下很深刻到印象。对方长什么样子?”
兰尼仔细想了想,说道:“我说的不太算,个人主观色彩太强,听周围的同学都说他长得很俊美,举止从容镇定,教养很好,对人的时候总会带着温柔的笑容。”
这话落下来后,茉莉情不自禁地鼓掌,“这不是很好吗?优秀的……”
茉莉突然意识到兰尼说的是“he”,可这只是一个小的卡顿,茉莉很快就说道:“这是个优秀的人啊。到了新的环境,能遇到如此惊艳的人,一生精彩也只有那么几瞬间了吧?”
兰尼琢磨着茉莉的话,想到自己期待已久的大学新生活,沉沉地说道:“「我们能够逃避的就是逃避本身」……吗?”
“什么?”茉莉不太懂。
“弗朗茨€€卡夫卡说的。”兰尼垂下头,像是一点微风都会让生命之火岌岌可危似的,他又回到蛆的问题上,“我就是一条蛆,以为在凋朽的生命中获得新生,然而却没有想到自己寄托在腐烂崩坏的世界上也只不过是踽踽独行,苟延残喘。”
兰尼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起桌面的东西,“我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我得去上必修课的lecture(讲座)。”
茉莉见没有能安慰兰尼,连忙说道:“兰尼,你不是蛆。”
兰尼回过头,清亮的眼瞳朝着茉莉,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话语里面汲取力量,就像溺水的人看见水面浮起的一根稻草,也会紧紧抓住。
茉莉朝着兰尼点点头,说道:“蛆没有眼睛,你有。”
“……”
茉莉觉得兰尼的精神更灰败了,连背影都像是被揉成一团皱巴巴的纸团。茉莉觉得兰尼陷入相思病太可怜了。她毕竟是女孩子,还不能怎么恰到好处地开导刚满十八岁的兰尼。就在这时,化验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进门的正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的气质向来是鲜明的,凌冽的,能让整个房间按照他的节奏般变得凝重起来。他面无表情,用寒冷的眸扫视房间,似乎在分析化验室的每一个细节。他从入口径直走到兰尼曾经坐过的位置,指节分明的手指拂过水杯杯身,似乎毫不费力地避开一个无形的障碍。
茉莉小姐和他合作过很多次,对他的性格了解。
福尔摩斯的目光深邃,透出与常人不同的洞察力,总能让人想到他是否能够透过人们的皮肤,看穿他们的秘密。
“兰尼去学校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
茉莉知道福尔摩斯并不是不清楚兰尼的行踪,但是夏洛克偶尔也会表现得人情练达,说一些交际的场面话。就像是在做一道数学题,福尔摩斯大部分时候会直接给出答案,但也有愿意给出计算过程的时候。
“没有,他刚把培养皿的东西收拾好,放回原处了。他还在这里。”
福尔摩斯并没有回应。
因为这个答案并不惊讶。
福尔摩斯对兰尼的看法产生了很多分歧,甚至会直接给出一个「愚蠢」的评价。
就拿最简单的学习方式,兰尼不仅会事先自己看一遍自己熟知的内容,然后自己上课再听一遍,事后还要再反复复习同样的内容。
福尔摩斯只觉得他在浪费时间,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上学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死气沉沉的,像是去受刑一样,连带着自己都觉得受到了兰尼的影响。
这种问题需要解决的。
我认为这个反派应该不会是卢西安的母亲€€€€阿特伍德夫人。尽管她有些阶级观念,也会鄙视其他门第,但是从弹幕的陈述来说,这件事与她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是的,通常情况下,卢西安和弗里达两人门第悬殊,这很容易会让人联想到,可能是恶毒婆婆介入其中。然而,如果这个信息真的如此直白的话,弹幕应该会直接提及卢西安的妈妈。因为代表亲属朋友关系的词汇通常是容易被记住的,反之如果凶手并非由直接联系,通常介绍起凶手会很麻烦,就会使用一些比较清晰的代词。
在这种情况下,像弗里达这个案子,弹幕就用「反派」这个词来简化解释情节。
我认为,最近我可能得需要留意出现在卢西安和弗里达周围的人。
我有一种预感,《诺亚号事件(下)》可能与弗里达有关。
实际上,要解决这个问题,最一劳永逸的方法是,劝两个人分手,以保证他们的安全。可我看着两个人在巧克力屋里面你侬我侬,在赫德森太太面前快乐地撒狗粮,就知道这样的劝告也不容易。
再来,我从弹幕听说,卢西安对弗里达求婚了。这显然不是随便在对弗里达的感情耍花招。所以,我个人还是希望这对情侣能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就在我陷入沉思之际,两道身影在不远处的海滨大道上走过来。因为天气冷,他们两个人双手都放在口袋里面,似乎正在轻松地聊天。等我注意到他们的时候,华生也看到了我,笑着朝我喊了一声。
“兰尼。”
我下意识地看向旁边冷峻的夏洛克。
他视线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只是轻轻侧了一下头,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这让我感到不安。
因为我知道,夏洛克对付犯罪卿的手段,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在应对占卜师瓦伦丁€€巴特勒的挑战上,主要目的是为了继续赢得玛伦€€弗林的信任,而不是逼他们狗急跳墙。
我显然是破坏了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