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哥谭开万事屋 第84章

在一处普普通通的中国乡下民宅,翻出一把油纸伞,其实本来不是件特殊的事情。然而,但凡和万事屋中的那个中国姑娘打过交道的都知道,这柄伞就是她不离手的那把。唯一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这把伞的伞面有破损€€€€而且不是战斗留下的不规则破损,而是被人为地切去了一部分。

……而且还是整整齐齐的三块。

“他们一人带了一块?”迪克皱眉,他摸了摸伞面。“莫非,这把伞是……”

“某种保障。”杰森接话道:“……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它具体有什么用,某种东西的解药?某个机关的钥匙?还是某种通行的凭证?”

他从迪克手里拿过那把伞,随后直接撑开。

伞的内部贴着几张报纸€€€€那是关于一起陈年的盗墓案件的新闻。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那一刻,不论是迪克还是杰森,都能够确认,那三人这时候怕是已经落入了那准备已久的圈套中去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113章

漩涡、漩涡。漩涡吸入了一切,扭曲的事物€€€€扭曲的面容€€€€扭曲的现实就这样被塑造,投入歇斯底里的怒吼,投入能将人之脊背压弯的磅礴不幸,投入比黑面包还干涩的怀疑,投入无法追寻的血、泪,投入一柄比银月还亮堂的刀,投入从枪膛奔离而去的瞬间就被斥作逃亡的子弹€€€€

在他把所有能给的东西都给出去后,他投入了自己,和那些东西搅在一块,只为了在有生之年,得以活着看到自己腐烂的面孔,或许只有把自己的肉.体全部劈烂,灵魂才会从淤泥中浮现€€€€他又怎么好去谈论灵魂?在他选择与散发着霉味儿的黑暗为伍、在他选择了影子而非的灵魂的那天起,他就已经不配去谈论这个€€€€

在黑色圣母的注视下,在最后一拳砸落€€€€也在他真的快把那具假人碾成肉泥前,有人牢牢捉住了他的手腕。

“……布鲁斯。”

有人低低地呼唤着。

不知什么时候€€€€月光慢慢挪移,照亮了略显空空荡的会客室,翻倒的沙发、茶桌,碎掉的玻璃,还有渗入木地板的,仍然在蜿蜒的血渍。他们二人的影子靠得很近,跪着的青年,身材高挑的女性,他们依旧用着不属于自己的形象。

克拉克站在他身边,垂着眼睛,就像从前那样,带着悲天悯人式的镇静,他时常会流露出不属于人的神情,因而格外叫人崇敬,也格外让人恐惧。

一切如烟雾般消散了,法布里奇得逞的笑容也化为了尘埃,他被人拉起来。

“如果你需要,我一直在这儿。”他说,他来得很晚,几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只是有经验:“我一直在,她也赶来的路上。”

“……别伤心。”

他没问那个已经消失的假人,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卷绷带,仔细地替朋友包上了他伤痕累累的拳头€€€€他们都知道这是梦境,也就是说,除非布鲁斯自己允许,否则这些伤口会一直在那儿。

而冷淡的、一言不发的布鲁斯韦恩一向如此,他不把这东西当回事。而在第二位观众到来之时,下一场剧目已然在他们相对无言之时悄悄拉开序幕。

……

……

故事起始于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或者说一条载满月晖的河边,但没人说得清故事是怎么发生的,命运总在人浑浑噩噩时到来。夔泽庆那时莫约二十五六岁,正是躁动不安、满心就想成就点什么的年纪,条纹衬衫,牛仔裤,加上从大哥那里淘汰下的风衣,加上微薄的行李,就这么挤进了乌泱乌泱的、不外乎全是为了讨生活而南下的人群中,跟着他们上了火车,远离了日渐凋敝的钢铁北境。

他要去南方,不光是要去谋生,他还要去找人,那封最重要的信正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任谁拿走他的行李、衣服、钢笔和手边那本价值八角零三分的中国神话故事选,也不能拿走那封信。

他要去见他的未婚妻周柏露。

周柏露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一双杏眼随了母亲,流转着在北方少见的、属于绿水青山的氤氲,她是随着上山下乡的父母来到东北,同夔泽庆相识,又在即将成年时回到了南方去。这是桩典型的爱情故事€€€€可以写进书,可以拍成电影,不论是一个年轻人不辞艰辛的千里奔赴,还是那近乎崭新且前所未有的社会风貌,都似乎预示着这一点。不过,故事的主人公们无心宣扬那些坎坷和磨难,于是这些过往像画片一样被匆匆翻过,来到了他们克服险阻终成眷属的那一刻,来到了他们相约到的特区谋生的那些年。

“我说,我们不会遇上鬼打墙了吧?”

她问,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都怪姓夔的!昨天非要拉着她看什么恐怖电影。

“怎么可能,你往后看,喏,工厂不就在那儿。”夔泽庆指了一下前边。“……但这路确实好像比以往长哈。”

其实是周柏露难得穿一回旗袍出来,走路步子慢了很多。而回来的路上又全是工地式的荒郊野岭,很难不让人产生恐惧。

“快走吧,谁知道等下来的是人是鬼。”她抱怨着,想赶紧离开,并准备以后打死都不走这条路了!

好在这是个月光明亮的夜晚,一轮圆月就挂在天边,照亮了荒芜的小路€€€€他们打打闹闹,却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寻常之事要发生,于是渐渐就熄了声。在他们归于沉默的那一刻€€€€

“轰!!”

“啊!”

“柏露!”

一阵刺目的、几乎能媲美白昼的光照亮了这片荒地,他们双双被吓了一跳!等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一切又归于平静。就像刚才没什么巨响,也不存在什么光一样。二人惊魂未定,互相以为出现了幻觉€€€€又或者真的见了鬼了。

在他们正准备先赶紧撤离前,女人生来的敏锐感觉让她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同€€€€她不顾丈夫的阻拦,跑向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她跑掉了鞋子,拨开了草丛,发现了一团飘在河里的奇怪的棉絮€€€€有什么东西包裹在其中,她喊夔泽庆过来把那东西捞上来。男人淌进水里,却发现水里还躺着一把黑色的伞,于是他就一并全部拿了回来。

“这……这棉花里是个孩子啊!”他惊呼道。

夫妻俩凑到一起,这团奇怪的棉花确实包裹着一个女孩,看上去小小的,也不知道满月了没有,但是……

“好漂亮的女孩啊。”周柏露惊讶道,这女孩的皮肤相当白,也不像新生儿那样皱巴,在月晖的映照下,散发着淡淡的、不属于人世的白光。

“这是谁家的女孩丢了啊?”她问€€€€可随即,他们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常年在南方工作的经验让他们立即猜到了那一个可能€€€€

故意扔进水里的、来路不明的女婴,即使因为这团奇怪的棉花而暂时漂浮,但这里是沿海城市,这条小河多半会顺着地势,流经大河,流入大海,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这女婴会被活活饿死。而众所周知……这地区确实有这一类习俗,重男轻女什么的。

“……”

她去戳女婴的脸时,那女婴睁开了眼睛€€€€依稀看来,居然也是杏眼,颜色是清浅的褐色,她握住了女人的手,不哭不闹,甚至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孩子。”她看向丈夫,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们养她好不好?她没人要了,真讨厌,那么漂亮的孩子,怎么能说丢就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不确定€€€€她才刚刚开始有点喜欢这孩子,多雪白、多可爱的孩子啊!而夔泽庆沉思了片刻,他抬头望了望月亮,此时,一阵清风吹来,吹得野草们东倒西歪,吹散了云,月光莹莹,他突然想起来他来找爱人时,怀里揣的那一本中国神话故事选,封面故事正是一位穿着广袖彩服、飘飘仙去的女子。

“今天月色真好啊€€€€”男人轻声说,眼睛亮得惊人:“不如就叫她……叫她夔娥,你说好不好?”

在中国传说中,有一位美丽的、奔月而去的仙女,她深居月宫,终日与兔子、蟾蜍为伴。

而她亦是月亮的代名词。

至此,三千六百年的因果、三千六百年的流离,三千六百年的归路,终究是圆满在了这样一个夜晚。

……

……

“老夔,你听说了吗?”

同事小张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听说啥?”

“咱们这儿啊,一个星期前有陨石掉下来,就那个晚上,地点就在那个啥工厂附近,半个城市的人都听见了。”

“……陨石?”

“对,我嫂子的二哥,研究院的,听说那不止是陨石,里头还有UFO。”他兴致勃勃地说:“就那种,UFO飞船残片€€€€上头还有字,不过,没人看得出来是什么。”

“去你的,少大白天说瞎话,这要真是UFO,早就保密了,轮得到你来传。”夔泽庆不以为意,小张嫂子的二哥他也知道,一个很外围的研究员。他和小张一起出大厦,又一起去停自行车的地方。

“你别不信啊,你就说你听没听到吧,万一真有外星人呢。”小张不死心道,嘿,这老夔,天天就想着回家陪老婆,别的什么都不想打听。

“听到了,我能没听到吗,那白光炸得嘿……”他嘟嘟囔囔,跨上了车。

“什么白光?”

“什么都没有,你不是说外星人吗,外星人不就的配白光吗。”

他原本就是糊弄,却突然一怔,随即也不和小张聊白话了,蹬上自行车就走。

“哎哟喂我有事先走了,明天再说!”

“哎?”

一连串的巧合€€€€还有那晚的异象,都让夔泽庆内心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在他们把夔娥抱回来养后,很快就发现了这妮子异于常人的地方€€€€她似乎不能晒太阳,一晒就烧伤,去医院挂了个号,医生说应该是紫外线过敏,但是他那里治不了,得去更好的医院;以及€€€€连一岁都不满的孩子,力气大得出奇,吃得也多,这些都尚且在能被接受的范围内。

……但最奇怪的,还得是他们捡回来的那把伞。里头夹了一块布,上面有字€€€€不过,虽然起码能看出是中国字,可既不是简体,又不是繁体,刚好卡在他们偏偏能连蒙带猜读看个大概的范围。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女孩的亲生父母脑子有点毛病,夔泽庆还猜测道:写这字的人也许神经受到了损伤,想写正常的字,但是写不出来,就写成了这种四不像。他还听说过有人伤到脑袋后,专门写反字的。

奇怪的文字、迥异的体质,还有那晚的巨光和根本查不出成分的、轻飘飘得像空气的白棉花。他们当时抱着小孩就走了,也没注意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陨石。

没几天后,陨石的事情还真见了报,夔泽庆一边吃馒头,一边严肃地思考着什么,那头,周柏露还在热奶粉,突然,她听丈夫说:“柏露。”

“什么?”

“你还想要这个孩子吗?”

“怎么?”周柏露一惊,生怕他想反悔:“不是说好了要养?”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还想要她。”他缓缓道:“那这里就不能再待了,我们去别处……不,我们直接回东北!我们攒到的钱也不少,完全可以回去做个小买卖。”

他知道这想法简直是无稽之谈€€€€什么陨石、外星人,说出去怕不是笑掉别人大牙!可他不是个太迂腐的人,他读书看报,也听过美国出现过UFO,他最近越看夔娥,就越能找出她不同寻常的地方。之后,他偷偷回到捡到夔娥的地方看看,却发现那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铁板围了起来,听说是要在这这里盖点什么。

他眼见地发现了几个警察,还有些穿白大褂的,好似在搜寻些什么。

他不知道夔娥€€€€这个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她真的是外星人,又或者就只是运气不好,刚好飘到陨石附近,但不管怎么说,她的存在一旦暴露,那免不了被卷进去。

他们只是普通人€€€€他们只是遇见了那么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所以想给她当父母,仅此而已。他在把一切和周柏露全盘托出后,在争论、质疑再到接受的过程中,他们达成了一致:他们得离开了。

……因为他们都舍不得她。

他们很快收拾了行李,像来时一样,走进人群,坐上了火车。在那个信息不算发达的年代,在那个所有人都被时代潮流卷着走的年代,没人注意到这对夫妇的去向。

回到老家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们外出务工时生下的孩子,而夔娥也实在是好运€€€€她那肖似周柏露的眼睛和属于江南姑娘的轮廓,以及同夔泽庆一样的个性,以至于没人怀疑过她的来历。

她也得以顺利地在北国生长,作为夜兔的末裔,作为同父母一样普通人。

第114章

记忆是很玄妙的事物,像络绎奔流的长河中被裹挟而来的细碎泥沙、被打磨得光滑的石块和微不足道的水草,永远在得到,永远在遗失。没人说得清他们从何处而来,若凡事都要有个开端,有个引子,那么对于夔娥而言,她能抓得住的、最模糊也最深切的童年记忆,大概就是一片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向日葵花田,在月光下,那些向日葵秸秆发着光,风一过,掀起了一阵不被人世所倾听的窃语,这温柔的光芒荡开了泱泱幽暗,童年所惧怕的鬼怪、邪灵和死亡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静谧驻足于此夜,永生永世。

在她笨拙地抓住母亲的裙子,试图给妈妈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母亲总会弯下腰,说她不过是做了个梦,世界上哪有会发光的向日葵秸秆呀?她失笑道,顺手摸摸女儿的脑袋,问,妈妈给你买糕点要不要呀?

要。她奶声奶气地说。

那些墙上的标语终究像潮水一样褪去,阵痛过后的城市还是要前行,但在当时,身处历史中的每个人都无所觉察,只好保留记忆,让后来人评价。幼小的孩子眯着眼睛,坐在阴凉的长凳下,羡慕地看着别的孩子开心地玩滑梯。

……谁让太阳讨厌她呢。她伤心地想,谁晓得为什么偏偏是她€€€€活像和太阳有仇一样,皮肤一露出来就被烧伤,次数多了后,不用父母嘱咐,她也学乖了€€€€总之,就是不能站在太阳底下,除非把自己裹起来,冬天尚且还好,夏天就太容易中暑了。

所有人都说这是一种叫紫外线过敏的病,夔娥讨厌这种病,并时常幻想有一天能遇上个顶好顶好的医生,啪地一下,把她的病治好,这样一来,她也就能和别人一样,上太阳底下玩了。

因此,五岁的夔娥定下了此生第一个终极愿望(尽管其实持续时间并不长):快点长大,然后找医生治病。这样一来,她就能交到很多朋友了。

很快,时间飞速流逝,她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北国的金秋异常短暂,没过多久,又回归到了冰封雪裹的日子里去。这时候,她和其他人的区别也逐渐显露€€€€通常,小孩的力气是不太大的,但独独她不一样,随手就能拖着木课桌走,几个男孩都不是她的对手,谁想找她麻烦都不是个,一直到了三四年级,仍旧有高年级的小孩被她锤得哭爹喊娘。

“……你说,是谁欺负谁?”

惹事男孩的家长看了看自己家结结实实、虎头虎脑的儿子,又看了看肤色白皙,长相秀气,还矮人家整整一头的小姑娘。

“我可没熊他,他自个来撩闲挨削的。”小姑娘信誓旦旦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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