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哥谭开万事屋 第92章

车轮滚动,载着他们离开了比留科夫的宅邸。

在回到卡拉恩涅时,那仿佛只为厄运拉钟的预感已经让布莱雷利的精神紧张到了极点€€€€一声响彻整个村落的嚎哭差点没让他像猫一样被吓得跳起来,夔娥很快地摁住了他的肩。

他们下了马车才知道,沃罗别夫€€尼古拉€€安德烈伊奇,清晨才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就到田地里割草去的小伙子,死了。

第125章

阿利娜€€伊万诺夫娜的哭声几乎要把悲伤强硬地塞进这个村落的家家户户,她抱着儿子的尸体,歇斯底里,有时候还会去拉扯自己的头发,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以至于没人敢去拉她,她不断呼唤着“尼古连卡”,在情绪最为激烈的时刻,阿利娜的手一垂,竟像是要随着她可怜的儿子一块去了一样,还得是有经验的老猎人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站出来主持了这场面,他面带严肃,指挥着村民(“赶紧去打水!”“快,把这女人抬到空地上去!”)做事,这些不止一次被地主轻蔑地形容为“蠢笨”“麻木如野兽”的农人们,各个要么听从指挥,要么早就已经行动了起来。

等老马夫安德烈回来,大概还得经历另一番骚乱,不过眼下,还是生者更为重要。布莱雷利快步走过去,稍微替这位马夫妻子检查了一下,确定她只是晕过去后,才开始检查起死者尼古拉的状况€€€€非常奇怪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这时候距离尼古拉死亡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他的母亲也断断续续地哭了块一个小时),就连跟在他身边围观的布鲁斯,在看着他一阵检查并询问妹妹玛利亚€€€€关于尼古拉死前的状态之后,最终得出的结论也与布莱雷利相差无几:尼古拉大概率是死于心脏麻痹。

引发心脏麻痹的原因有很多,即使是在医疗技术成熟的现代,也会由于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导致患者错过最佳抢救时间,更遑论是十九世纪后半期€€€€农人们鲜少有关于心脏方面的抢救的意识和知识。

“你们村子里有医生吗?”布莱雷利问。

“医生?哦……我们从来不信那个,医生都是骗子。我们可都是本分的东正教徒。”其中一个农人回答。

……虽然十九世纪的医疗水平吧,有时候也挺狂野的,不过有些观念问题也很棘手。布莱雷利叹了口气,这回轮到他摁住夔娥了€€€€在现代人看来,这就离谱。

还是回来晚了。

在事态稍微平息后,他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既然已经如此了,先请神父过来吧。”话音刚落,他敏锐地注意到,离他比较近的几个人脸色骤然变了,在他的目光扫过去钱,他们纷纷扭过头,四散离开。

这是什么情况?他不动声色,假装自己并没有发现这种变化,过了一会儿后,他走到精神有些恍惚的玛利亚身旁€€€€与母亲不同,这姑娘安静得过分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空地,没有流泪,也没有发出声音,这并非是她冷血的表现,可怜的女孩,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目睹死亡,死神与每一位生者契下约定,这本来是人间最公平的买卖,只不过,狡猾的死神隐藏了人的寿数,也许,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前的最后一刻,没准才是人归于虚无前最有看头的一幕€€€€反正布莱雷利向来不太信天国和审判。

“需要请神父过来吗?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我可以代出费用。”他轻声说。

费用当然是薅地主羊毛,他身上带的卢布不论在这个时代还是在他那个时代,其实都不算值钱。

“……神父?”玛利亚似乎想抬一下眼睛,但没成功,她捏着裙子,愣愣地站在那儿,她都不知道自己语言是怎么从口中偷溜出去的:“这儿已经没有神父了……我们只能请得到‘万事通’……”

她突然慢慢地蹲了下去,像是被莫大的恐惧击倒了一样:“没有神父了……这里已经没有神父了!魔鬼、是魔鬼杀死了尼古连卡……谁来救救我们……”她慌乱地在胸前画着十字,但手指颤抖,随后,她被走过来的夔娥抱住,玛利亚知道自己€€€€自己根本没法和地主家的客人相提并论,她不过是个野姑娘!她何德何能€€€€

她半跪着,紧紧地抱住夔娥的腰,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怎么也停不住,她抽噎、呜咽着,她根本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唯有全心全意地悲伤,似乎才能逃避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

在夔娥安慰她时,布莱雷利迅速回想了一下这座村子的布局€€€€如果没记错的话,村里确实有教堂,甚至他们坐车回来的路上都看到了教堂,又怎么可能没有神职人员?

他好像抓到了什么重点,但不是很确定€€€€

总归,这件事很蹊跷,介于他们本身出现在这里就够奇怪的了,布莱雷利有一种预感,没准,一切才刚刚开始€€€€也许还更坏!事态可能已经早就走到了某种无力挽回的地步。

……

……

负责处理后事的是村里的铁匠谢苗€€弗拉基米尔耶维奇,据他人所说,这位矮个子、胡子茂密且不太爱讲话的大叔是一位“万事通”,在缺乏神父的情况下,他们都是找铁匠来主持这类事宜。

在布莱雷利的解释下,夔娥粗略理解了“万事通”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就和她老家的“看外病”的出马是一个类别,都是非官方、且宗教性不强的本土灵媒,有时候也叫半仙;这类人专职占卜吉凶、驱邪画符,从事一些所谓的“迷信活动”,大江南北,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每个地方的叫法也是各有差别。而布莱雷利则从稍微学术的角度,解释了这类广泛存在于乡村中灵媒的实质:在很多地区,人们认为铁匠、木匠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能够在物品上下诅咒,这类人掌握着别人难以学会的技艺,故而神秘;此外,一些民族中的祭司角色有时候也担任其社群的首领,因为他们是实际上的文化与文字的垄断者。

“你听听,万事通,意味着他也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知识€€€€不管是神秘学,还是通识€€€€的传承之人。我想,他识字的概率估计也很大。”

夔娥努力跟上他的想法:“唔,也就是说……有些半仙受到尊敬是因为他识字,知道一些相对目不识丁的农人来讲,算得上神奇的知识?他能利用这些知识……我怎么觉得怎么那么像古代的方士呢,装神弄鬼……”

“差不多,教士的本质也是如此,知识的垄断者……不过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村民的态度,他们对万事通多有尊敬,却还有一些……敬畏。我想,可能是相比起更多被宣传为正面形象的教士,这类民间灵媒因为有下咒的能力,故而更被人所忌惮。”

“不过……也不排除他真的有本事,毕竟现在我们已经很难用正常的逻辑来看待这件事了。”他像猫一样眯了眯眼睛。这时候的他们正远远地站森林边缘,看着人们忙碌€€€€农人们还是选择了将尸体停放在村子内的教堂中,而小教堂却没有神父,这怎么看都不对劲。

农人们看上去有些介意这两个外乡人,在揣摩了一下他们的态度后,布莱雷利隐约觉得他们好像并不希望他俩参与这件事,就索性提出带着夔娥去附近的林子走走。

当然,来时候的那篇树林不论往哪个方向绕,最终都会绕会来,不过往村子的其他地方走,却是通的,也就是说,他们要想回到二十一世纪去,势必还得先破掉那篇针阔混交林的鬼打墙。

“明天我还得去地主家里,他约我一块去打猎。”沉思过后,布莱雷利说,“你先留下,这件事怕不会那么快结束……有什么不对的,你找个人来地主家喊我……在这个时代,要传递点什么信息简直要命……”

“好。”夔娥说:“正好我也不想去和那个地主打交道……我能把俄语说利索就不错了,我是真的不会法语啊!”

布莱雷利笑了一下,很快,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他们回到了村子里。期间,两人专门去围观了一下万事通谢苗做的一些巫术,不过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他腰间一直挂着一本漆黑的书籍,却不见他翻开过。

“请节哀……”他对安德烈与阿利娜说:“咱们的尼古拉……生来就不曾亵渎过什么,他热情友善,他的灵魂会回到基督身边……”

真没想到,这灵媒看着不大爱讲话,念起这类悼亡词来,头头是道,满是宽宥之语,不输给那些以此为生的神父们。这对夫妻沉默着,还叫人误以为他们在发呆,实际上,他们很快就要掉进那由死者造成的、比肩孤独的空洞里去了,而这溺亡是平静的、和缓的,最激烈的时刻已经过去啦€€€€然而,即使是这样,在今日之后,日子也还会继续下去,老猎人米哈伊尔咂嘴,可惜他们家好不容易养大个孩子€€€€在这种地方,孩子生得多,活下来的少!

玛利亚在人群中,举着蜡烛,开始不可避免地由此处的死亡想象到别处的……不,玛申卡,别想这个了。她闭上眼睛,蜡烛滴下,在半空中团成石榴子,最后又像鲜血一样渗入大地。

不爱闻香坛味道的布莱雷利先一步走开了,他睁着眼睛,飘忽不定的烛光残留在他瞳膜上,那火焰的影子被他带到了野外点燃,在另一头的草原上蹁跹出了熊熊烈火,庞大的黑影笼罩着天际,他一眨眼,火就熄灭了€€€€幻觉随之也被风吹散,一切寂静如初……

第126章

比留科夫借了一条猎狗给布莱雷利,他吩咐人准备好马匹、猎枪和好酒,并且带上了那天布莱雷利见过的那位瘦削的青年和另一位仆人,他们就这样坐上了一架较为轻便的马车,往沼泽的方向出发了。在上车前,布莱雷利本来想找那位青年说两句话,但让地主截了胡,他也只好耐着性子,陪地主讲些老生常谈的故事€€€€说到底,比留科夫的态度实在是耐人寻味,纵使他的确足够友善、热情,不过这都是建立在同一个观点之上的€€€€即认为这位费里切特先生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利益。

在这个年代里,要是非得和什么权贵打交道,无非就是遇上几种人:要么认为农奴制的改革简直是败笔,助长农人懒惰的习性,这类人中,也重合了一部分斯拉夫派,即认为时光就该倒退回彼得一世之前,俄罗斯男人就该留着浓密的大胡子,穿着传统的长外套、长靴,遵循东正教的礼节,俄罗斯女人应该顺从男人,而农人应该本分,不去搞那些歪门邪道,最好就按旧礼仪派(注1)那样生活;另一类人呢,存了激进的态度,鄙视落后的农奴制度,且认为俄罗斯€€€€这个宛如娘们一样软弱的国家简直无可救药,这是个彻头彻尾的东方国家,而东方注定是没有西方优越,于是这类西方派总一厢情愿地认为,只有跑到欧洲生活,才能彻底算当一回人!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社会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七零八碎,当然,也有什么都不是,单纯地追逐利益之人€€€€不论是斯拉夫派也好,西方派也罢,只要不触碰到他们的财产,他们都能将其作为谈资,倒也不失为一种见风使舵的好手段。

到底哪一派更为正确,历史已经给出过答案€€€€且随着苏联的崩塌,当今的俄罗斯人似乎又回到了百年前的迷惘,布莱雷利压根没想就“为什么这群俄国佬总是不知不觉从一种极端走向一种极端”这个问题展开讨论,他也真的不想再没完没了地和比留科夫讨论政事,他倒是想讲讲沙皇的八卦呢!好在,他们很快就到了狩猎的地点。

“咱们带的家伙不多……也只能打些鸟、狐狸、鹿之类的,不能猎块头更大的野兽,嘿,我听说,一些贵人出行打猎的时候,有一个猎队……”比留科夫快活地说,在正式开始前,他喝下了半瓶格瓦斯。

布莱雷利摸了摸蹲在他脚边的猎鹿犬,他取下背上的猎枪,开始考虑等会该怎么打€€€€这类型的枪都他妈进博物馆了,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用它打猎的一天。

“哦……就让苏尔带你去吧,他打猎和骑马的本事还可以,你有什么€€€€烧茶或者饮马之类的事,尽管吩咐他去做。”

苏尔(сур)……?湖?布莱雷利从枪支上回过神,在他们分头行动前,他抬了抬下巴:“您说他打猎和骑马的本事不错,莫非,他是个哥萨克(注2)?”

“或许吧,或许。”阿列克谢€€彼得洛维奇心不在焉、含混地说,似乎,由于他从未关心过雇工€€€€也就没法讲清他们的来历,更何况,现在还是打猎更为重要:“他是从别处来的……没有田地,也没有家人,所以就上我这儿做工,兴许他曾经是……”

几分钟后,他们和地主分道,只留下了一个仆人在原地看管马车。按照惯例€€€€而且,布莱雷利和地主还有赌约在先€€€€他们应该在附近走走或是把猎犬放出去,沼泽地栖息这相当一部分水鸟,还会有鹿、野猪之类的动物过来喝水,只要细心,不愁打不到猎物;布莱雷利悠哉悠哉地把狗放了出去,然后完全没有要认真去打猎的样子,他摩挲着猎枪,问道:“你的父名是什么?”

正跟在他身后的苏尔好像完全没预料到他会问这个€€€€他仅仅预料到了这位先生也许会和他搭话。

“哦对了,您也别叫我老爷,听着奇奇怪怪的。”布莱雷利说,接着,他才好整以暇地揽着枪,等对方的回答。

“……没有,老……先生。”青年垂下眼睛,低声说。

“没有父名?”布莱雷利挑了挑眉:“那姓氏呢?”

“也没有。”

“嗯哼?这样看来,那您的名字多半也是假的咯?”

“……”

好吧,这也不罕见。布莱雷利看着那一片沼泽,慢吞吞地说:“没关系,反正我的名字也是假的。”

他露出一个狡黠地、甚至是带有安抚性的顽皮笑容,并且竖了一跟手指挨在唇边:“这是秘密,您总不能向您的主人告发我吧?”

“怎么会。”苏尔说。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肯抬起头,他的眼眸澄澈透亮,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睛会呈一点蓝紫调,等光芒散去,又回落了纯净的蓝色,宛若在仲夏夜绽放的宁静花海。

他一边摸鱼式地打猎,偶尔吹两声口哨,让狗不要追得太远,一边和苏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部分都是他在讲。有时候,缘分就是如此奇妙,水草丰盛的夏季,沼泽湖泊将寂静延绵,他想,也许晚上来会更好€€€€

“有时候,”苏尔突然说:“夏天……这里的晚上会有荧光的虫子,很漂亮。”

苏尔在讲这话的时候,语气依旧是卑谦的,虽然他隐隐觉得,这位外国人,这位贵宾,和地主彼得有着很大的不同,尽管他们都保持着翩翩风度,且都能讲那种贵族的语言(即法语),但他并不像地主那样,以轻蔑的态度对待所有人;也不像地主的那位公爵朋友,对农人怀以怜悯的态度……

真奇怪,他似乎在把我当成和他同等地位的人。苏尔想,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不是说这个想法,很早之前,在沙皇宣布废除农奴制的时候,连他这种常年呆在森林里的家伙都有听说过类似的口号,什么把农奴当做人€€€€但鲜少有人能做到。这不奇怪,即使不是农人的家伙€€€€即使是那些官老爷,不也分了三六九等,就拿文官来讲吧:一等文官都是些将军、元帅,他们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九等文官成天和琐事打交道,卑躬屈膝,还要给人赔笑,但面对普通人时,又有着十足的傲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是吗?”他柔和地说:“那肯定很美,谢谢你告诉我。”

“外国人都像您这样吗?”

在猎犬咬着一只兔子回来的时候,布莱雷利不断让这只猎狗坐下,好把那只兔子从狗嘴里捞出来,这时候冷不丁听到苏尔说话,他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了:“当然不是,俄国也好,外国也罢,不都是既有善人,又有恶棍?”

“……您是位义人。”

“哈?”闻言,拎着兔子的布莱雷利转过头,“我是吗?没准我是恶棍呢。”

他促狭地、轻轻松松地摊开其中一只手:“这种东西可不能看表象啊,这位先生。”

苏尔只是摇摇头,也不知道否认了哪个部分。

最后,打猎的部分几乎都是苏尔在做,他跟着悠闲了全程,好在收获颇丰,他注意到,青年对时机的把握程度十分巧妙,他的射击技术纯熟,自己却坦白没用过几次猎枪,那就只能归结为天赋了。布莱雷利掂了掂战利品,心想,地主还是很会做人的……总归,这类消遣最重要的还是让客人尽兴。

“您之前说,您曾经路过卡拉恩涅村。”

“对,怎么?”

“那您……有没有遇到什么。”

他的动作一顿,而苏尔已经在这个空隙,自如地接过了他手中的战利品,并把一部分挂到了马鞍上。

“您是指什么……死神确实来过。”

“请您务必小心。”

“您知道什么?”布莱雷利恢复了先前那懒散的做派:“还是,您不能说?”

“如果有什么异动,您可以……划一划十字。”犹豫了一下,苏尔说:“或者祷告上帝……”

“哼。”布莱雷利说:“先不说别的……这法子怕是不管用吧?虽然按这里的说法,天主已经是异教徒的范围了,不过,看在耶稣基督的份上,我想想……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圣人怕已经无力照顾此地了吧?教堂中的银器都快被偷光了。”

苏尔沉默以对。

“总之,还是谢谢您的忠告。”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在回程的路上,布莱雷利毫不犹豫地确认了这一点。他和地主算是打了个平,互相吹嘘、谦让一番后,他还是提出了要回卡拉恩涅,接上自己的朋友。地主则希望之后为他引荐一位公爵大人。

麻烦的人际。布莱雷利在心底冷笑一声,不过,这份情绪没多久就被抚平了。在回卡拉恩涅的路上€€€€这次是苏尔驾车送他,他们听到了浣衣妇女的歌声,那歌声高低起伏,随着风的方向在莽苍葳蕤的西伯利亚旷野中打转,空气中弥漫着松香,木屋隐藏在深林之中,缓缓将袅袅炊烟送上天空,火炽的积云逐渐迷失在昏茫的、晦暗的天色中,忧郁的歌喉还在无知无觉地唱着,带着只在此刻永恒的神圣,有人说,俄罗斯的泪水只有在夏季才会化为骤雨,其他时间,都是霰雾,一遍又一遍覆盖上将自身悲怆成诗篇的大地……

他在摇晃的马车中闭上眼睛,在短暂的旅途中,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红马奔腾而过的梦,而更具体的,几乎在他睁眼的一瞬间就给遗忘了。

……

……

夔娥和村民们相处得还不错,从表面上看,她已经和绝大部分妇女混熟了,如果说布莱雷利能和女性混熟全靠他的脸和有意的讨巧,那夔娥走的是另一种路子€€€€她管这叫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简单来说,就是聊八卦。

作为一个把捧场作为人际交往第一要义的东北姑娘,她几乎从不干让话柄掉到地上去这种事。

在和各种大娘大叔、小伙子大姑娘混着玩了一天后,等布莱雷利回来,首先迎接他的就是其中一个被叫做卡尔普大叔的热情招待,他非常确定,在一天前他和这位先生根本不熟,现在他却邀请他去他们家喝茶,这八成是夔娥的功劳。

而令他两眼一黑的还在后头€€€€特别是卡尔普大叔用非常肯定地语气和他讲,他从前还觉得外国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和玛德莱娜(布莱雷利花了一秒想起来这是他给夔娥取的假名)聊过后,他认为,老爷们讨厌的东西,未必就是有害的。

“就比如那个什么什么主义……现在看来,这是很符合东正教的,愿上帝保佑……耶稣是站在我们穷人这边的,敛财是魔鬼才干的事情,守贫是……哦,我不太会说,但是如果耶稣活着,他也是一名解放者!”

“解……抱歉,您说解放什么??”

听听,这句式多耳熟啊!如果耶稣还活着,他一定是一名游击队的成员€€€€所以谁来告诉他,他不过才出去打了一天的猎,怎么就快进到基督造反解放神学了?!

并没有那个意思,但还是不小心闯了点祸的夔娥磨磨蹭蹭地躲在木门后,讨好地冲布莱雷利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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