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回去看陈穆。
陈穆嘴角扬起一个十分温润儒雅的弧度,嘱咐他:“去吧,等你拍完,我有事和你说。”
林殊止站起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时陈穆还端正地坐在原位。他尝试张口好几次,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还是陈穆先开口问他:“还有事?”
林殊止有些断续道:“可以请您……先离开吗?”
陈穆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地问他:“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嗯……”林殊止想不好怎么答。
要说“您在这里,我有些放不开”,还是直白地“您打扰我工作”。
又或者是,“我演这场戏的意yin对象是你,正主在这儿怪尴尬的,麻烦你回避一下。”
“……”
陈穆两条长腿从交叠变成平放,但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对林殊止说:“算了,你去吧。”
“那……”林殊止摸不准他的意思,不确定的眼神十分明显。
“你先去。”陈穆语气莫名有些不容置喙。
林殊止想了想,没有办法只好道,“……好。”
他人往前走,眼睛却像长到了背后,总尝试以各种角度观察陈穆所在的方向。
陈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要看着他演那种戏第二次吗……
林殊止是不太情愿的。
秦阳没注意到他这点微小的异样,见人过来就指挥着准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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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止来到指定的地方半跪下来,又扭头去看陈穆。
秦阳“啧”了声问他:“看什么呢?”
“没事。”林殊止含糊其辞,又扭头又摇头地把头转回来。
场记打了板,林殊止却无法聚精会神,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陈穆在盯着他看,一举一动都可能落入陈穆的眼中。
他分神好多次,最后秦阳有些忍无可忍,语气里又带上些严厉:“拿出你刚才那认真劲儿来!”
被训斥一声,林殊止不敢再分神,狠闭了闭眼咬牙演了下去。
当然是不敢再看陈穆那个方向的。
这一条异常顺利,秦阳至始至终没有喊停,可林殊止猜测这条也不尽如人意,秦阳最后大概还是会用原版。
原因无他,他自己还没找到感觉便稀里糊涂地演完了。
这一遍拍完完全不像第一遍时那样从容不迫,林殊止一颗心脏在胸腔里抖动个不停,半跪的姿势维持太久,腿部血液循环受阻,他小腿发麻,双眼发黑,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往陈穆的方向看去€€€€
陈穆不知何时已经走掉了。
第18章 失约的人
不久前还人群熙攘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林殊止说不上来现在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类似于半只脚踏进悬崖又被人往回拉后心有余悸的失重感。
心脏突然空了一块。
陈穆是真的走了。
也许是他拍戏花了太长时间,陈穆等不下去了。
林殊止想起从前上学时候,班里女孩子最喜欢的某部古早狗血电视剧里的情节。
主角面无表情地摔下一句话便离去:“你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吗?被你耽误的这两分钟我能签一份千万级别的合同了。”
……
从前他只觉得这类剧情沙雕无脑,但现在看来好像有一定道理。
陈穆做得很好,是不该把宝贵的时间花在等他这件事上。
可不是说还有事要和他说吗?
林殊止想,可能那件事也并没有很重要,可说可不说的情况下,如果以花费时间作为筹码,不太值当吧。
明明现在这样才是常态。他实在不该因短暂的欢愉迷失自我。
……
“小林,看什么呢?”有收尾的工作人员上前询问。
林殊止这才发现到了饭点。
他讷讷地盯着方才陈穆坐过的那张椅子,一旁的小木桌上还放着他没喝完的冰美式,大脑来不及反应,“你知道陈总他们€€€€”
话问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
明明不久前已经下了决心也给了自己解释,结果回过神来又重蹈了覆辙。
工作人员不做他想,“陈总啊,刚才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走得还挺急的,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说完又疑问道:“你找他有事?”
林殊止露出个与平时无差的笑,“没什么事,时候不早了,赶紧收拾了去吃饭吧。”
晚饭由剧组提供,不算难吃但也绝不算好吃,林殊止不太饿,只草草扒了几口敷衍了事。
他的工作已经在下午结束,晚上没有排他的通告,一晚上的时间都闲暇无比,他无处可去,只好趁着夜色还不太深回酒店。
剧组拍摄地目前在青城非闹市区的一家洗脚店,这店面以前做的都是正当生意,只不过选址比较阴间,没有地下交易都容易被误解成销金窟。
从这里头出来要经过九曲十八弯的巷子,林殊止对地形不熟悉,白天来时尚且绕了点路,夜晚打着手电筒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出去的方向。
陈穆送的冰美式被他带回了酒店,天气太热,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过去,里面的冰早已经全化了。
咖啡混着水的味道太恶毒,林殊止喝不下去放在桌子上就没再管过。
那杯口感奇怪的东西在桌上又放了很久,本着与往事作别的心态,林殊止进浴室洗澡前将它送进了垃圾桶。
然而洗澡让人提神醒脑,也让人冲动反悔。
最后那咖啡杯被捡回来,杯壁上的贴纸被人撕下来贴进了日记本里。
它将会成为和客厅里那只粉色玩偶兔一样的存在。
***
林殊止在来到青城第一天就进组应了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阳对他表现挺满意,导演认可的人不会遭到多少为难,林殊止在剧组里还算混得开。
他一来就解决了一场重戏,秦阳也不算抠门,原定的休息时间被顺延到后面,他只需要每天下午到剧组观摩学习,满打满算也就三个小时。
除去这每天三小时的工作时间,林殊止其实无事可做。
说难听些,这和吃了睡睡了吃没差。
林殊止习惯了以前在影视城里风吹日晒雨还淋的生活,这种日子过得十分煎熬,只让人徒生一种罪恶感。
他无法在酒店闲下来,在某一天里他总算出了门,去了除剧组和酒店两点一线以外的地方。
他找到了青城城郊的一处公园。
湫水公园生态建设走在前沿,一条沥青路由南通向北,西边是一片人工湖,路两旁柳树成荫,这样的环境很适合乘凉或夜跑。
日子太过无聊,林殊止干脆每天下了班便到公园里跑两圈,来的次数多了还认识了在这儿竞走十几年的老大爷。
老大爷姓李,年方七九,年轻时是个有能耐的,打拼几十年下来家里有钱得很,老人大多数都爱聊天,认识的第一天便跟林殊止掰扯家里那点事。
林殊止不擅长与人聊天,但大爷盛情难却。
人年轻时总想将权利都抓在手中,到老才突生觉悟“儿孙自有儿孙福”,李大爷就是这其中之一,老了权利都下放给子女,他决意探寻养生之道。
林殊止完整地听完了一部血汗奋斗史和一部江湖退隐史,讲述者绘声绘色,手脚并用,就差给他演上一段。
当然不知道是不是老年人都爱吹牛并且骗术也精湛,李大爷就差掰着手指头跟他数家里有几块地皮几套房子,一通吹下来林殊止听得一愣一愣的,破天荒地还马上要深信不疑。
听人吹牛皮,哦不,讲故事的时间总过得很快,林殊止回过神时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李大爷说爽了心满意足地回家吃饭,而他还在长椅上坐着不愿动弹。
盛夏七点钟的傍晚天边深蓝与橘红交替,林殊止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橘红色被雾蓝色的云吞噬掉。
他又想到了陈穆。
陈穆该是李大爷口中那种叱咤一方的人物,拥有一方势力,永远是被人拥护的上位者的存在。
所以才会很忙,才会前脚刚与他说完有事要谈,后脚便知会都不知会一声因公事走掉。
这在某种程度上说其实算一种约定。林殊止从不轻易与人约定,也从不轻易给予别人承诺,因为承诺或约定一旦给出,那必须是要做到的。
他最讨厌失约的人。
从前夏兰琴将他放在林家大门口的时候,也曾和他约定好没人出来接他的话就带他回家。
可等到最后夏兰琴都不再出现。
明明约好了要带他回家,最后却失约十多年。
他可以讨厌夏兰琴十多年,却做不到同等讨厌陈穆十多年。
标准在陈穆这里重新被定义,这份讨厌都不能按天来计算,只能按照小时来量度。
事实就是他只讨厌了陈穆九个小时,第二天早上生物钟将他唤醒时他就已经不生气了。
林殊止都忍不住骂自己是双标狗。
喜欢才会在意,这份喜欢在心里扎根好多年,林殊止在意得不得了。
陈穆却自那天后再没出现过,连一点消息也无,就像从来都没有来过青城一样。
有时候连林殊止自己都恍惚那天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可冰美式的触感不是假的。那张贴纸还留在日记本的某一页里。
林殊止还在等一个解释,但大抵是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