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出行以坐公交为主,对这种重量的车门没什么具体概念,听见嘭地一声巨响时他才反应过来下手过狠。
他有些担心地又看了眼那车门,思维已经飞跃到陈穆让他赔钱那儿了。
陈穆无形中被无视,只得轻咳了声提醒林殊止车里还有他坐着。
车顶很高,林殊止却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低头无意识地绞手指,“陈总是又来探班吗?”
陈穆的车味道很好闻,没有令人作呕的真皮气味,也没有奇怪刺鼻的塑料味或香水味。
他也很喜欢。似乎有关陈穆的一切就没有让他不喜欢的。
……
陈穆似乎是在犹豫,林殊止一句话在空气里转了好几圈最后消失在虚空里也没被接上。
这点犹豫很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为什么这么多人里,陈穆唯独只叫他一个呢?
他只等着陈穆说一个“是”或者“对”,哪怕只是“嗯”一声也可以,就这么简单就好,至少这样陈穆就不是为他一人而来,那些不该有的幻想就能原地死掉。
陈穆说:“是。”
对的,这是正确发展。
“我是来找你。”陈穆又说。
裤缝边缘快要被林殊止抠出一条裂隙,此刻他无言以对。
陈穆在助长他的幻想。
他试图找补:“上次您带来的咖啡大家都很喜欢,您这次……”
不不不,他在说些什么?
陈穆无视他这点不自然的表演,按着自己的思维模式往下走,“上回还叫我‘先生’,这回怎么变成‘陈总’了?”
“我……”
陈穆猜:“跟着徐筱喊的?”
随之又摇头否定这个叫法:“听起来更生疏了。”
林殊止强装镇定:“那我该叫您什么?”
“叫我的名字。”
林殊止连为什么要拒绝都没想好,开口就是:“还是不了吧。”
陈穆:“第一步好像都很难迈出,但是我觉得,如果我们的关系不只是浮于表面,而是要更进一步的话,还是互称对方的名字比较好。”
林殊止弄不懂陈穆所说的“不浮于表面”是什么意思。
与其说弄不懂,不如说是不敢弄懂,他太容易曲解陈穆的意思。
陈穆见林殊止像是十分警惕,也不再逼他:“这样吧,我们先把其他的都说好,你再好好想想。”
这听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林殊止来不及细想,注意力已经被陈穆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里拿出的一盒草莓吸引走。
陈穆翻开透明的保鲜盒盖,“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可以先吃两颗草莓垫垫,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事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今晚吃饭的时间应该不会早。”
保鲜盒的塑料质感很重,摩擦会发出细小尖锐的声音。
林殊止有些呆愣地看着那盒草莓。
陈穆拿起其中一颗放到他眼前晃晃:“洗过了的。”
陈穆曲解了他的意思。
那颗草莓即将要抵达他的唇边,他才仿若回魂般赶忙接过:“谢谢您。”
敬语用得十分到位,陈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草莓酸甜恰到好处,汁水也充足饱满,应当是当天新鲜摘下的。
林殊止想起来从前从夏兰琴那儿偷吃的草莓慕斯的味道。
他喜欢草莓还是喜欢慕斯呢?好像都喜欢。
车里灯光暗黄,林殊止总有种陈穆视线一直停在他身上的错觉,他略显匆忙地三两下将那颗草莓囫囵吃掉,唇边不慎留下点微红的汁水。
视野里有一道黑影闪过,他下意识抢在那黑影碰到他之前抬手将汁水抹去。
彼时是陈穆的手也正向他抬起。
陈穆动作略显尴尬地又将手放下,“不好意思,是我唐突。”
像是怕林殊止多想,他主动往另一头又挪了挪。
“你别多想。”陈穆又说,“我以为你没看见,就想……我的错,这种事还是不能代劳的。”
中间的空隙一下变得更大。
好远。林殊止想。
陈穆主动拉开了距离,他也不好再靠过去。
陈穆解释得也到位,他没什么好多想的。
同理,陈穆那么多人里只点名要见他,那势必是有用到他的地方,这与陈穆方才那只言片语里隐约透出来的意思不谋而合。
根本没他想的那么复杂荒唐。
至于陈穆想要他做的事€€€€
他愿意。
林殊止自嘲地笑了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就愿意,他真是没救了。
“在笑什么?”陈穆在一旁忽然问他。
林殊止上扬的嘴角一凝,重重呼出口气,下定决心般:“您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去办的,我都尽力。”
陈穆见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轻笑一声道:“的确是有事,但你也不用这么如临大敌。”
林殊止:“您直接……”
他本想让陈穆直接一点有事说事,奈何这好不容易即将进入的正题又被一阵爆炸似的电话铃声截断。
密闭空间里那歌声异常刺耳。
放的是首《喜乐年华》。
这还是林殊止这台手机买来就是默认的电话铃声,林殊止三个月前刚换的手机,嫌麻烦便没更改铃声。
说来奇怪,其他品牌的手机默认大多是网红曲目或纯音乐,只有这个品牌热衷于与老人机相同的《喜乐年华》。
往日偷的懒在此刻全都还了回来,他满脸都是窘迫,手忙脚乱地去翻裤袋里的手机,翻出来还不算完,手机一个手滑掉到后座夹层里,他又弓下腰去用两根手指夹,夹了老半天才捏着一个角拎出来。
一抬头就发现陈穆看好戏似的看他。
太出糗了。林殊止觉得自己很需要一条移动地缝。
一系列变故下那《喜乐年华》足足响了四十多秒终于自己停息,林殊止摁亮屏幕看了眼,是万黎的未接来电。
这个点万黎打电话过来也是少见。
林殊止选择挑个空闲时候再给她打回去。
但不是现在,现在不行。
林殊止轻咳了声用以掩饰刚才的尴尬,看向陈穆笑得礼貌:“您说。”
【过上了好日子红红火火,赶上了好时代喜乐年华……】
……
陈穆话才到嘴边,那《喜乐年华》梅开二度。
林殊止死死捂住出声口,慌里慌张摁了静音,一看还是万黎。
他有些为难。
陈穆示意他可以接。
他转头就准备下车去。
陈穆拦住他:“别下去了,车里有空调,外面很热。”
林殊止一时没讲话,这点犹豫被陈穆看出,陈穆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下车。”
说话间手已经搭上了车门把手。
林殊止只能赶紧又将他拦住:“不用,这是您的车,您坐着就好。”
又加一句解释:“没什么不能够听的。”
万黎可能真有天大的急事,第二个电话已经自动挂断,紧接着的这第三个终于被林殊止接起。
一接通万黎的声音就炸出来,林殊止甚至要以为她要像贞子一样从电视机里爬出来了。
万黎语气听起来怪怪的:“你终于起床了?”
“没在睡觉,”林殊止偏头捂着嘴对着话筒说道,“怎么了?”
万黎:“你今天不是在酒店吗?怎么不睡觉?过几天有你忙的。”
林殊止不经意就露出个很浅的笑:“你赶通告赶傻了吧,我早就开始忙了。”
这笑被一旁的陈穆看去了。陈穆意味不明地盯着看了好几秒,又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撤开。
“这么急着打这么多电话过来,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了?”林殊止敛了笑,语气略显正经地问道。
他已经放弃了那个捂嘴又捂话筒的动作,累不说还没什么用,空间就这么大,再怎么小心还是会影响到陈穆。
万黎:“我有事要问你。”
她突然正经起来,林殊止心头一震,有些不太对的预感,“你说。”
万黎:“你认不认识刘习畅?”
?
林殊止被问懵了。
他何止认识这么简单。
刘习畅还拿他当做沙包,踹出的淤青进组前一周才完全散掉。
可万黎问这做什么,林殊止印象里她与刘习畅并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