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今天不该应下这顿饭的。”
仔细听还是会听出语气与往常有些不同,似乎带上点道歉的意味。
面前的沉木香太浓郁,林殊止偏过头:“不关你事的。”
就算不是今天,林正安还是会另寻时机找到他。
这一幕尚存温情,陈穆却在听见“不关你事”四个字喉头一哽,有种说不上来的窒闷。
不该是这个反应。
他心中不免多想,林殊止还真是将商业合作的理念贯彻到底了,连他一句自责的话都回应得如此客套。
这显然曲解了林殊止的意思。
林殊止毫无准备地被陈穆放开,站定在地面时还有些不明所以。
陈穆抬步走出浴室,来到有光的地方,面上神情还是一贯的冷淡。
林殊止从后面跟上来时陈穆已经走到了玄关处,只留下一句“记得准时赴约”就开门离去。
他怔怔地被落在原地,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也许是刚刚浴室里太暗他没看清楚,陈穆一直都是这副表情也不一定。
但看上去真的很像在生气。
还有那个吻,是错觉吗?还是失误?
不过不管是错觉还是失误都不重要了。
陈穆口中的“赴约”其实简单,他们签了协议,却还缺一个很重要的步骤才能成为合法伴侣。
领证。
当今社会同性婚姻已经合法,组成配偶的流程与异性婚姻没什么差别。领个证而已,一套流程走下来半天就能结束。
签协议的那天就已经商定好了办手续的时间,林殊止要提前半小时到达陈穆的公司,然后一起出发去民政局。
可真到了那天林殊止却失了约。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陈穆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只能打了电话去催。
他一向讨厌不守时的人,因此电话顺利接通时语气算不上太好:“你人在哪?”
彼时林殊止还在家中,身上还穿着家居服,没有任何出门的意思。
他不答话,陈穆又问:“你忘了今天要做什么吗?”
林殊止当然没忘,相反他记忆无比深刻。
如果没有林正安从中搅局,今天一定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想一想,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昨晚也是睡不着的,因为兴奋。
现在他也睡不着。
从那天从林正安那儿得知真相起他就开始无尽的失眠,安眠药只能起到轻微的缓解作用。
他没法骗人,没法问心无愧。
或许林正安做的事让他买账听起来可笑,可只有这样能让他感受到一种扭曲的安心。
“怎么不说话?听不到吗?”陈穆又在那头催促他。
“陈穆,”他的声带像硌了沙子,听起来有些嘶哑,“我们的合作,还是算了吧。”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啊啊啊啊啊!这周大概率五更,让我想想怎么排哼哼(内个五更的话可不可以多要一点点海星)
上周说的亲亲,亲额头也算的对不对(有底气)
第45章 “你找别人吧。”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让人有种已经挂断的错觉。
直到陈穆再次开口:“你说什么?”
林殊止眼皮猛地一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跳的是右眼。
定了定心神,他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合作了。”
并不是冲动做下的决定,在此之前他已经想了很久,甚至可以说是那晚从林家出来时就已经想好了。
那晚其实有很多次他想开口,但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他无法开口,就只能选择远离。
陈穆:“理由。”
“就是突然不想了……”他没什么底气道。
陈穆话里暗藏着火气:“你一句‘突然不想了’,我就该为你的行为买单?你让我去哪临时再找一个?”
“对不起。”林殊止感到惭愧,可他没什么办法,一手好牌被迫打得稀巴烂。
“成年人该为自己的承诺负责,你为什么这么€€€€”
“对不起。”他还是道歉。
“幼稚。”
陈穆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
林殊止眼眶发烫,深灰色的家居服上出现两团被染成深色的区域。
他知道陈穆一定很生气。
这与平常普通的放人鸽子不同,这是正事。
他无法应约,只会道歉。确实幼稚。
“我相信您不难找的,会有很多人愿意与您合作。”
林殊止话没说完鼻头已经发酸发胀。
电话那头的陈穆急速地喘了几口气,竭力压制着什么,又重复了一开始的问题:“你人在哪?”
“你别问了,”林殊止坚持道,“找别人吧。”
说完便挂了电话。
他或许胜在了“好感”这两个字上,才成为了陈穆的选择,但还会有更多有好感的人出现。
他不会是唯一一个的。
今天是工作日,小区里没有平常小孩的刺耳尖叫声,屋里也显得更安静,静得甚至让人心慌。
林殊止挂了电话起身进了房间,不多时便换好衣服出了门。
他不打算待在家里,虽说出门也不知道去哪,但这儿就目前来说是个不太“安全”的地方。
万一,万一陈穆就找过来了呢。
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没有,他暂时无法面对陈穆,只能一直躲出去。
白天的筒子楼也没什么人,不过倒是没有半夜看起来那么阴森可怖。
林殊止依旧是漫无目的地到了这儿。
这里明明承载的痛苦居多,可他就是走过来了。
一条路通到这边人越来越少,他越过夜市的后门,从前贴着后门的摊位是卖糖葫芦的。
他踩过那片空地,沿着地上摊位留下的经久不变的划痕一路往前,直到来到筒子楼楼下。
夜里看不清楚,如今光线充足的时候他才发现楼面的墙皮都发黑干裂,小广告也都被风化得所剩无几。
那道比狗洞大点的小门还是轻易就被推开,林殊止猫着腰便轻松潜了进去。
他一路沿着楼道往上,筒子楼不高,老式建筑最高不超过九层,他没多久便抵达了天台。
这里阳光好,以前这里经常有租户拎着衣服上来晾晒。
夏兰琴不爱收拾家务,被套床品一年一换,他家算是这天台上的稀客。
林殊止对这里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这儿从前有些铁板,玩闹的小孩会踩上去,整栋楼都能听到铁板震动的声音。
还有就是夏兰琴让他上来收床单。
他家经常是散发着地下室的霉臭味的,乍一闻到那些衣物上独有的阳光暴晒过的香味时还有些觉得陌生。
五岁的小孩个子矮,够不着那枕巾就只能搬了砖头来踩着收。
不远处有其他收东西的租户,朝他喊了一声。
“怎么又是你上来啊?你妈呢?”
林殊止认出那租户与他家不甚相熟,便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声如蚊讷,站得近的都未必听得见,更遑论这种隔空喊话的。
那租户见他没声响也就不再与他对话。
下楼的时候林殊止又碰上了那人。
没有正面碰上,小时候的耳朵都好使,他清楚听到了那户在与人对话。
“夏兰琴用剩的床单又叫她儿子上来收喽。”
那些声音全部落入他耳中,但他那时实在太小,抱住一团床单被套已经很吃力,自然也做不了什么。
那回林殊止印象如此深刻,并不只是因为无意中偷听到了租户背后的闲话,事实上这些话他听过无数,要是都记得清楚,那脑容量势必要比现在扩大不少。
而是因为他忘了将晾衣服的电线收回去,隔天再上来一看便被人偷走了,夏兰琴因此责怪了他一通,还罚他一天不许吃饭。
往事如云烟,回想起来也轻飘飘的,林殊止甚至有点想笑。
他其实有点恐高,但还是没有犹豫地扶着矮护栏坐了上去。
冬日午后的暖阳不灼人,生锈的矮护栏吸热变得烫手。
这筒子楼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他在这儿过得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