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撞见非人类 第68章

警官手里十四张死亡证明复印件,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今早脑溢血拉去医院,抢救无效。”

“都是正常死亡?”

“是。”

这十一个人死前都求助过心理医生,或者找过神婆道士。活下来的三个人中有一对夫妻,剩下那个在精神病院,叫刘全。

刘全女儿还因为她父亲被江湖骗子骗走十几万去派出所报过警,有立案记录。

谈书銮一张张翻:“接警的警员怎么说?”

“说刘全一看就精神不正常,跪在派出所门口求他女儿不要报警,把那江湖骗子看作再生父母。要转账就转账,两个月里转账金额零零总总高达二十七万。”

谈书銮:“他哪儿来这么多钱?”

警员吞吞吐吐:“没查了。”

“去精神病院问问不就知道了。”

玻璃门上倒映出少年人影子,谈书銮捏着纸张的手一顿,表情变得无奈。

“你没去医院复查?”

谈善走进来,拇指和食指拿着手机两端,把许一多传给他的构建图放在谈书銮面前,连着那张在他手术期间错过,出现在询问中的用户头像,轻轻:“哥,姜王陵被发现的时间在两年前,而不是一年前。”

两年前有人走近庞大地宫,先一步挖开墓室,偷走了墓主人的随葬品。

那里葬着姜王寻回的王世子尸身,还有等待千年的一只鬼。

百叶窗间隙落下大片金色阳光,他看起来像是想哭。

-

“你……”

谈书銮开了车窗通风,最终什么都没有问。他将车载音响关了,扔给谈善一颗包装精巧的巧克力。

“一会儿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半小时。”

谈善将锡纸拨开,糖化在唇齿间,苦得他作呕。

车开上小路,颠簸难耐,他下车时当真干呕,就是没吃什么,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精神病院在郊外,冬末,难得出太阳,疗养院护工推着蓝白相间的病人出来活动筋骨。草坪上有人放风筝,线拉得十分远。

“刘全啊,五十七了。他女儿去年年末出国,就把他送来我们这儿照顾。”院长在前面带路,说,“他脑子出了点问题,半夜喜欢坐在楼梯间,跟不知道什么东西说话。”

“都送我们这儿来了,脑子还记得什么事。”

院长用一把粗大得钥匙开铁索,陪着笑说:“他属于高危病患,有狂躁倾向,我们怕他伤害护工和其他病人,就把他关起来专门送饭。”

“我们院里其他病人没这样,谈议员您放心,我们疗养院是有正规经营许可证的,绝对不会虐待病人。”

谈书銮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

院长霎时不开腔了。

谈书銮一只手搭上谈善肩膀,低声提醒:“他精神不稳定,怕突然做出什么攻击行为,保护好自己。”

没有开窗通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药剂混合着腐烂花束,粘稠滞闷。

谈善关上门,后背靠在冰冷的铁门上。他不太舒服,胃里翻江倒海,脸色白得跟金纸一样,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头抬起来€€€€被强行控制在床榻上的中年男人瘦成骷髅,眼眶凹陷下去,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

刘全。

他看起来是个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精神状态没有院长说得那么糟糕,一直用戴着束缚器的手去抠锁着的窗,有人进来也没有被惊动。

为了防止精神病人自残或者跳窗四周没有尖锐物体,桌角被磨钝,锁孔不可能靠人力破坏。

“砰砰。”

刘全试了半天,突然猛地用头去撞击玻璃,一只眼珠贴在玻璃上,撕心裂肺:“鬼鬼鬼!有鬼€€€€”

“什么鬼?”

禁闭室常年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寂静几乎将刘全逼疯。在这个平常的午后,他突然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他咧开嘴,手扒着窗回头,窗上留下一道恶心的口水印。

铁门将进来的路堵死,进来的人看上去不大。他没什么表情,戴着帽子,五官分割在阴与影的交界处,手上攥皱巴了一张纸。

“什么鬼?”他又不怎么耐心地重复。

刘全坐上床,去揪纸筒里的卷纸,抽出来又撕碎,雪白纸张碎屑落在地上,铺了一层白丧。他眯着眼,这才仿佛把来者的脸看清楚,紧绷的肩颈垮下去,嘀嘀咕咕:“不是,不是,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谈善唇角狠狠一扯。

“什么鬼。”

刘全笑嘻嘻地松手,卫生纸全落在地上:“没有。”

谈善转了转手腕,朝他走过去,无声笑了:“是吗?”

刘全眼珠神经质地一缩。

阳光折射,寒冷的银芒在对方长袖冷漠地闪过。他只是来精神病院求清净,并不是真的神经失常,刘全下巴错位地响,举起拳头“嗬嗬”挥过去。

先动手就不怪他了。

谈善生挨了这拳,身体一晃站稳。他舔了舔牙齿,袖子里巧克力锡纸飘下来。

刘全根本来不及反应,傻楞了半秒,“砰”被捶在墙头。

妈的。

压在他耳边的人吐字清晰:“我耐心不好,一分钟。”

-

监控室内院长心惊胆战,不敢回头看。老天爷,这可是谈议员的亲弟弟,要是出了事他整个疗养院都他妈要完!

谈书銮坐在宽大的靠椅上,左手搁着一杯白茶。他四平八稳地坐直,双手交叉在小腹处,指了指监视器,略一挑眉:“我看他精神很好,你们院里的精神病证明都这么开的?”

院长腿一软:“是是是他给了我们一大笔钱€€€€”

“啪!”

谈书銮手里几厘米厚的纸全甩他脸上,冷笑:“滚去警局!”

院长冷汗涔涔,他一屁股坐下去捡地上的纸,再抬头去看时坐在靠椅上的青年恢复正常,他身边男人身材极高大,高山巍巍一般立在他身后,低笑了一声:“生这么大气?”

谈书銮抵着太阳穴,取下银丝眼镜,平静地一视同仁:“冯寅错。”

“滚远点。”

-

“两年前我在家里院子里打井水找了村里另外七个兄弟帮忙,挖了……嘶……挖了大概三米挖到一块古砖!”

“怎么都挖不下去我们就用炸药炸开了€€€€”

“棺椁的木头味道很奇怪,里面泡着褐色的液体。我们村长说那是尸液,用来保存尸身,我们应该挖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让我们不要声张,也不要惊慌,他来处理,我们只管闭嘴拿钱,到时候里面的东西大家一起分。金子玉石什么都还好,其余的一定要记得打碎了再卖。村里刚好有开采玉石的矿,也没人发现。”

刘全坐在审讯室室里颓然地搓了把脸:“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我是……是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座王侯墓,我们运气太好了,一铲子下去挖到了主墓室。”

这桩倒卖文物的案子终于要水落石出,冯€€手压在刀疤上,被盗墓贼砸得那一下还隐隐作痛。太无知了,他强压怒气问:“村长叫什么?”

“周富光。”

刘全喃喃:“周……富光。”

他被压着肩膀出审讯室,跟他打了一架的年轻人刚做完笔录,后者突然沙哑地开口:“刘全。”

“除了金币铜钱,你们还看到了什么?”

刘全脚步一顿。

他背对着谈善,被手铐铐住的双手发着抖。侧面是警局“正衣冠”的长镜,不用回头余光都能看见那张熟悉,令他精神恍惚的脸。

“鬼。”

“我们在棺椁上,看见了……”刘全直勾勾地盯着谈善身后,吞了口唾沫,惊惧地,不成字句地说,“看见了……鬼。”

“有鬼!有鬼!不是我干的,我没有你找村长是他把钉子€€€€”

他身体里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挣脱压着他的警员往外冲,踉踉跄跄跑下台阶,摔了一跤迅速爬起来,一脚踏上大马路。

警局外十字路口红灯骤变,货车司机拉手刹。

“砰!”

巨大撞击声。

深夜,头顶没有星星。

警笛狂鸣,救护车声音近在耳边。谈善追出去的脚步刹那停下,他欲拉的手收回,手撑在膝盖上,很深地吐出一口气。

€€€€鬼并没有出现在他身边。

刘全出现了幻觉,在过去两年间他大概不止一次出现过幻觉,甚至因此对妻女大打出手。妻子忍无可忍,一年前和他离婚。

匆匆而至的警员往外跑,慌乱中有人推了他一下,谈善如梦初醒地站稳了,撑着台阶缓慢地往下坐。

什么……钉子。

“垫垫肚子。”谈书銮递给他三明治和咖啡。

谈善实在吃不下,脱力地摇了摇头。

谈书銮问他:“还去吗?村长周富光家里。”

谈善双手捂着脸,从牙缝中豁出一个字:“去。”

扬沙县城距离这里三百多公里,高速走完转省道,省道完走乡下小路,再到底下的村。高速谈善开,他刚拿驾照没多久谈书銮不放心,一直盯着,小路实在不好走谈书銮开,统共也走了七个小时。

正好路口有辆拖车开出去,谈善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问:“你们……村长住哪儿?”

“村长啊,这么晚了你们还找他有事。”

拖车司机遥遥一指最高的亮灯处:“那儿,地势最高的地方。”

“等等。”

谈书銮正要走谈善又问:“他一个人在家?”

“不吧,他后娶回来的老婆也在。”

拖车司机心一凛:“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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