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巧。”
女孩好不容易把狗控制住,一抬头看见谈善露出惊醒的表情:“我是曲西西,我们一起上过大课,是你们隔壁班的。”
谈善回忆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哦。”
“这是你的朋友吗?”
曲西西站起来,飞快地看了一眼鬼。鬼并不热络,太好看的人或物都会给人无形的压力和距离感。她收回视线,又轻声细语问谈善:“我今天也是和朋友一起来送狗狗洗澡,你呢?你也养了猫或者狗吗?”
谈善:“我们捡到一只猫,送来找领养。”
曲西西把头发边上发丝勾上去:“我刚好有朋友想要一只猫,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回头聊。”
谈善:“没事,放在宠物店……”也行。
刚摸了猫他洗完手,脸也顺便洗了。袖子挽起来,见曲西西实在拉不住狗帮忙拽了一把。手机一直响,班群在疯狂“@全体成员”,他一心二用低头回消息,侧脸让曲西西怔了一下。
她一直看,谈善疑惑地抬头。
曲西西笑了,大大方方说:“我想要你联系方式。”
谈善吓了一跳,手机反扣在手心,反应不及地“啊”了声。
鬼冷淡且置身事外地注视他。
他显得茫然,鬼在心里想,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很招人喜欢。
曲西西俏皮地一笑:“不可以给吗?”
跟她一起来的朋友站在她身后看热闹,应该都是同专业。正是饭点,宠物医院人不多,有人出去,门口提示音“欢迎下次光临”清脆地响。
曲西西的心脏漏拍,掌心捏出一点汗。
大一刚入学她就注意到对方,长得帅人缘好,是学校很受欢迎的那类男生。
过了一会儿,男生把手机放回口袋,他明显有些为难,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露出想叹气的表情:“不可以。”
他说不可以很快,后一句却停顿了半刻,像是个认真的思考:“我有喜欢的人。”
曲西西一愣,又听见男生说:“猫是他捡的。”
人走远了曲西西仍魂不守舍,她抿了下唇,把狗绳递给同伴,去问刚刚接诊的宠物医生:“您好,刚刚的男生……他一个人来的吗?”
宠物医生扭头看窗外:“不是啊,你的狗刚还围着他俩呢。喏,还没走远。”
曲西西怔住,那一秒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追了出去。她穿了白裙子,上面有刺绣的花。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人行道上没有她找的人。
“西西?”她的同伴不明所以喊她。
曲西西应了一声,握着门把手要进去。她明明一只脚踏进玻璃门,又不太甘心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忽地停顿。
雨夜,转角玉兰花将开未开,未□□的花骨朵洁白。夜色托着朦朦雨雾,隐蔽处男生被托着后脑勺接吻。
“西西?你在看什么?”
曲西西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绕过门口泥泞,关上门遮挡:“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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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下斜影随春风动。
“生气了啊?”谈善问。
他这样半仰着头一错不错看人,焦躁和暴戾揉进一团棉花里,鬼开口说:“没有。”
谈善没头没尾:“你好像深了点。”
积蓄的水洼浮动亮色,鬼的轮廓时影时现€€€€他长出了影子。
谈善心头一激灵,睁大了眼。
鬼不以为意。
谈善心脏狂跳起来,他几乎要预料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正在发生,隔天就抓了大课上划水的许一多跑去了山区。
许一多正打瞌睡,一头磕在副驾驶上。他梗着脖子不敢回头,只敢在后视镜里偷偷观察。鬼闲得无聊用谈善手机玩消消乐,他过关的速度快到令人咂舌,十个数通关,后排不停传来“unbelievable”的声音。
窗玻璃上他静美五官恒久如同女娲神像,瞳仁乌沉如井,不起波澜。
许一多缓缓张大嘴:“……”
谈善哭笑不得:“你干什么?下巴脱臼?”
等红灯间隙谈善空出一只手把他嘴合上,这个动作引起鬼的注意,他换了只手,清晰地冲许一多笑了。
震撼。
心惊胆战。
许一多使劲闭上嘴,偷摸拽谈善:“那个,我有个古代史的论文没写,好多资料不清楚,能问他吗?”
谈善抬抬下巴:“你问他。”
许一多缩了缩脖子,狂摇头:“我不敢。”
“那等你敢的时候。”谈善想了想说,“他不讨厌你。”
要不是许一多他还没那么快跑去扬沙县。
许一多受宠若惊。
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扭过半边身体去看鬼,最后没忍住,伸出一半的手掌大胆社交:“你好,我叫……那个……许一多,是谈善的朋友。”
鬼眼睫毛往底下一扫,许一多立刻受惊,他手条件反射往回缩,下一秒手指一凉。
许一多屏住了呼吸。
回环的雪水化在他指尖。
鬼认真:“问什么?”
许一多激动地翻开自己的论文文档,当时脑袋就“轰”烧起来了:“我要问……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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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山峻岭,群山环抱。石梯直入云霄。
“是这儿吗?我也不记得路。”
四面都是山路,蜿蜒崎岖进不同的方向,许一多站在原地茫然四顾:“我太久没来了。”
谈善:“找个人问问。”
许一多颠颠地跑去山口问,那儿地方围着三两老人,坐在大石块上聊天,讲得话晦涩难懂。许一多一个大步跨上前,用方言问:“你们认识冯老姑吗,我们有事找她。”
老人用当地方言回了句什么,谈善听不懂,但他很快发现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落在自己身上,目光并不算友善。
“他们说山里不接待外人很久了,让我们回去。”许一多走回来,说,“这跟我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管他外不外人的,走不走?”他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把黄铜钥匙,狡黠地眨眼,“没找到人我们也有地方落脚,我有老太太家里钥匙,全家人都没有,她就给了我一个。”
谈善望了耸入云霄的群山一眼,干脆:“走。”
“我的妈。”
半山腰看着近真走起来没完没了,许一多坐在石头上捶腿,望洋兴叹:“我以前来也没觉得这山路这么难爬啊,难不成我都是给老姑背上去的?”
谈善还有点印象,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我猜是。”
他俩都有点喘,爬到一半坐下来休息。山上吹凉风,许一多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突然低声:“这座山叫使君山,夏天我常坐在竹床上听我外婆讲鬼故事,就讲这座山名字的来历。”
谈善和鬼:“……”
谈善配合:“你继续说。”
许一多神神秘秘:“据说以前有一对夫妻,男耕女织恩爱非常。后来有一天女孩上山砍草被狼吃了,男人赶到时就剩一副碎骨,他痛不欲生,跑去山神庙祈求上天把妻子还给他,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
许一多故意顿了顿。
“还给他了?”谈善毫不意外地说。
许一多直说大白话:“算是吧,反正某一天夜里男人的妻子回来了,但后来你猜怎么着,男的变心了,他跟村口寡妇勾搭上了。”
谈善沉默一会儿,一言难尽:“然后呢?”
“然后?”
许一多痛心疾首:“那女孩不知为什么又死了,合理猜测是被男的跟寡妇一起害死的。她死了两次人不人鬼不鬼跑回来报仇,用砍刀把寡妇和男的全砍死,内脏掏出来,尸体挂在半山坡迎风飘荡,还吓死了两个樵夫。”
鬼变成黑雾缠住了谈善耳朵,在他耳朵边低笑了一声。
谈善抓住他手往一边甩。
许一多滔滔不绝:“……那女孩就叫使君,听说当初给山取名的时候为了告慰她在天之灵,请她不要祸害山里其他人,就给山取了她的名字。”
谈善额头上青筋一蹦:“……小时候你外婆跟你讲这个?”
许一多没心没肺:“不止,她还跟我讲狼外婆。”
“行了,走吧。”谈善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面无表情,“再讲下去鬼都被你吓死了。”
许一多跟着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捧腹大笑:“你怕鬼啊哈哈哈哈哈哈€€€€”
谈善走挺快,懒得搭理他。
在天色暗下来前他们走到了半山腰,夜雾重,一盏老旧红灯笼飘在空中。许一多兴奋起来,说这就是他外婆说的冯老姑家,捞起袖子去敲门。
鬼皱起眉。
他显出青衫长裾模样,乌发垂腰。腰间环佩锒铛。
门“吱呀”开了一条缝。
老人问:“谁啊?”
她也不露出个全脸,用一只眼睛从门缝看人,怪阴森。许一多躲到谈善背后,支支吾吾:“我外婆让我找冯老姑。”
“哦,翠翠跟我讲了,你想养一只鬼。”冯老姑眯着眼睛辨认一会儿,把门打开,却并不让人进去,“你是他外孙。”
谈善没抱什么希望:“您养过鬼?”
老人伫立在门内,一内一外,月光惨白地照在她脸上。她平静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你想养他?”她目光越过谈善肩膀,看向本来不该被人看见的鬼,后者在山间圆月照耀下露出半透明的身体。
老人脸上的褶皱平展开,露出奇怪的表情:“他有影子了。”
谈善:“他为什么会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