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 第68章

修离也笑了笑, 道:“先起来把药喝了再说。”

先把扶桑扶起来,然后把两个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靠在上面。

修离端起药碗,已经晾了有一会儿,现在喝正好。他打算用勺子喂扶桑的, 没想到扶桑直接把碗接过去,一口气灌了下去。

将空碗递给修离, 扶桑偏头张望了两眼,道:“我记得这是都云谏的房间, 他人呢?”

“将军说怕你嫌药太苦, 去街上给你买饴糖了。”修离道,“药再晾下去该凉了, 我只好先叫你喝药。”

“我在太医院闻惯了药味,才不怕苦呢。”见屋里还很明亮,扶桑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时刚过,”修离道,“时间还早。”

扶桑松了口气,幸好没睡太久。

之前在荒郊野外露宿了三天, 还被喷了一身血都没病,今儿个怎么就病了呢?

他现在既没力气, 又怕将病气传给澹台折玉,显见是没法按摩了,但药浴不能停。

扶桑缓缓道:“修离,等殿下用过晚饭,你去他房里取一副药,拿去厨房煎上,用文火煎熬一个时辰,将熬出来的药汤倒进殿下沐浴的水中。”

“知道了。”修离起身,“我去给你倒杯茶,冲一冲嘴里的苦味。”

等修离端着茶杯回来,扶桑接过来喝了两口,看着他问:“李暮临是不是死了?”

修离淡淡地“嗯”了一声,道:“当时流箭从四面八方射向马车,我和李暮临就在马车后面,根本避无可避。李暮临被射成了刺猬,我用他的尸体当挡箭牌,才侥幸活了下来。”

扶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修离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你呢?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扶桑刚要开口,房门猛地被推开,都云谏大步进来,见扶桑醒了,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问:“喝药了吗?”

修离起身站到一旁,恭顺道:“将军迟迟不归,奴婢看药快凉了,只好将扶桑唤醒,先让他把药喝了。”

都云谏自然用不着向一个奴婢解释他为何“迟迟不归”,他让修离先出去,而后坐到床边,看着扶桑问:“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扶桑道:“我才刚把药喝下去,没那么快见效。”

都云谏展开手中的油纸包,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种莲子糖,我小时候很喜欢吃,你尝尝。”

这个“改过自新”的都云谏让扶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看他的眼神、说话的语气都令他感到无所适从,犹豫了下,他拈起一颗莲子糖送进嘴里。

入口很甜,嚼碎之后有一点点莲子特有的清苦,显得没那么甜腻。

“好吃吗?”都云谏饱含期待地看着他。

扶桑避开他的视线,轻轻点头:“好吃。”

都云谏勾了勾唇,拈起一颗莲子糖送到扶桑嘴边:“再来一颗。”

扶桑想说“我自己来”,可刚开口说了个“我”字,都云谏就把糖塞进了他嘴里,他呆呆地含着那颗糖,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他逼不得已迎上都云谏炯炯有神的目光,道:“我、我还是去别的房间罢,不打扰你了。”

都云谏道:“殿下让我把你带到我房里,言外之意就是让我照看你,所以你哪也别想去。”

扶桑:“……”

他当时迷迷瞪瞪的,像在做梦一样,根本不记得澹台折玉说过什么,只记得自己缩在墙角,反复说着“我不看大夫”。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不听澹台折玉的话,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澹台折玉会不会生气呀?

扶桑蓦然忐忑起来。

“你为什么坚持不肯看大夫?”

闻言,扶桑抬头看着都云谏。

都云谏笑着猜测:“难道是害怕被大夫瞧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是把个脉而已,能瞧出什么呢?”

扶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都云谏垂眼扫了扫扶桑的肚子,倾身凑近扶桑,故意压低声音:“难不成……你已经怀上了殿下的孩子?”

扶桑伸手推他,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以扶桑的手劲,根本推不动都云谏,都云谏配合着往后退,嬉皮笑脸道:“开个玩笑而已,你恼什么。你又不是女人,怎么可能怀得上孩子,就算你怀得上,短短半个月也不够啊,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可扶桑现在就恨不得打都云谏一巴掌,这个人笑起来比凶神恶煞的样子更讨厌,因为显得特别虚假,仿佛戴上了一副人-皮-面-具。

见扶桑似乎真恼了,都云谏赶忙收敛笑意,好声好气地哄道:“好了好了,你还病着,不宜动怒。都是我的错,吃颗糖消消气。”

扶桑把脸扭到一边:“我不吃。”

“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要不你打我一顿?”话音刚落,都云谏就抓住扶桑的手,往他自己的脸上打去。

扶桑吓了一跳,他只敢想想,哪敢真打,使劲把手往后缩:“都云谏!你别闹啦!”

“我是认真的。”都云谏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扶桑道:“我踹过你一脚,还把你摁在水里一回,你今天打我一巴掌,我们一笔勾销,怎么样?”

扶桑本就分不清都云谏的话是真是假,现在他病着,脑子混混沌沌的,更加迷茫无措。

他不想再跟这个人胡搅蛮缠,疲惫道:“你放开我,我想休息了。”

“这个提议一直有效,你什么时候想打了就告诉我。”说完,都云谏放开了扶桑的手,“你休息罢,我去向殿下汇报你的情况。”

扶桑忙道:“告诉殿下我已无大碍,让他别担心。”

“你这是教唆我欺骗殿下吗?”都云谏道,“我可不敢。”

扶桑又想打他了。

都云谏前脚刚走,修离后脚就进来了。

扶桑很想和修离再说说话,修离方才问他的问题他还没答呢,可药劲儿上来了,睡意如潮水般漫上来,须臾之间就将他淹没了。

再睁眼时,屋里已点上了蜡烛,眼前模模糊糊有个人影,他以为是修离,听见的却是都云谏的声音:“……烧退得差不多了,起来吃点东西,再喝碗药,然后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就能好了。”

视线渐渐清明,脑子还不清醒,扶桑一脸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嗓音微弱又沙哑:“你怎么在这里?”

都云谏低声反问:“这是我的房间,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意识回笼,扶桑懒得与他争辩,捂着嘴咳了两声,问:“什么时候了?”

“戌时过半。”

“修离呢?”

“在楼上伺候殿下药浴。”

“他有没有帮我喂小狸奴?”

“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罢,你不饿吗?”

“……饿。”

都云谏先让小二送来了一碗粥才把扶桑弄醒的,他去桌子那儿把粥端过来,问:“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喝?”

扶桑坐起来,伸手接过碗,唏哩呼噜把一碗蛋花粥喝进肚里,肠胃暖暖的,人也精神了许多。

“还要吗?”都云谏问。

扶桑摇头:“还得留着肚子喝药呢。”

没见过喝药还这么乖的,都云谏莞尔一笑,亲自去厨房端药。

闻着就很苦的一碗药,扶桑一口气就灌了下去,十分豪迈。都云谏及时递上莲子糖,扶桑拈一颗含在嘴里,让甜味慢慢在口中扩散。

不经意与都云谏四目相对,扶桑愣了愣:“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都云谏问:“什么样的眼神?”

扶桑不知该怎么形容,含混道:“奇怪的眼神。”

都云谏笑而不答,笑得扶桑有些发毛,他掀开被子下床,边穿鞋边道:“我去上茅房。”

都云谏道:“你吹不得风,就在屋里上罢,我不介意和你共用一只痰盂。”

扶桑道:“我介意。”

都云谏起身,从龙门架上取下他今天穿过的那件靛青鹤氅,直接披到扶桑身上:“那就穿厚点。”

扶桑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房间,和转性后的都云谏待在一起实在太别扭了。

他去前堂问掌柜的还有没有空房,掌柜的说早就住满了,连大通铺都没了。没办法,从茅房出来后,他只好又回到了地字二号房。

一进门扶桑就惊呆了,因为都云谏在床边打好了地铺,而且已经躺平准备睡了。

扶桑磕磕巴巴道:“你、你这是……”

都云谏道:“今晚有修离值夜,殿下那里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好好睡你的,病才能好得快些。”

扶桑在原地呆了半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先去吹了蜡烛,然后摸黑上床,连外袍都没脱就钻进了被窝,被窝里尚有余温。

刚躺下没多久,不知从临近哪间房里传来女人的呻喑声,听起来很痛苦的样子,扶桑小声道:“都云谏,是不是有人在欺负女人?”

都云谏:“……”

这个小太监,和太子什么都做过了,还跟他装哪门子的不谙世事呢?

难道……是故意勾引他?

第097章 小太监97

虽然一路走来住过几十家客栈, 但扶桑单纯地以为客栈就是吃饭睡觉的地方,殊不知酒足饭饱思霪欲,客栈里还有一项心照不宣的特殊服务, 就是狎妓€€€€大部分客栈会和周边的妓院合作, 而有的客栈甚至会直接在店里豢养娼妓。

那呻喑声妖娆婉转,都云谏一听就知道是妓-女发出来的, 良家妇女不可能如此放浪。

“都云谏?”没得到回应, 扶桑又喊了一声,“你睡着了吗?”

“没有。”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顿了顿,都云谏道:“别多管闲事。”

“这怎么能是多管闲事?”扶桑稍微拔高了音量,“话本里常说,‘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遇见不平之事, 怎么能无动于衷?”

都云谏腹诽,一个愿买, 一个愿卖, 两相情愿,哪来的“不平”?

女人的呻喑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其中还夹杂着男人的叱骂,都是些“婊-子”、“骚-货”之类的脏话,简直不堪入耳。

见都云谏果然无动于衷,扶桑忿忿起身:“你不管我管。”

都云谏险些气笑了,他猛地坐起来,在黑暗中直视着扶桑的身影, 几乎有些咬牙切齿道:“柳扶桑,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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