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热。”雪年说。
可镜子里的她却没动, 依旧亲密地、耐心地站在金斯娇身后。
金斯娇还是不太敢抬眼。
她感受到镜中的雪年目光由上而下、毫不遮掩地将她看了个遍,随后叹息一般说:“瘦了。”
那声音温雅好听,却比室内的温度高出不止一个度, 从金斯娇耳边一擦, 一瞬间仿佛把她的身体的每一寸都点燃了, 连着藏在躯壳里的灵魂都在发颤。
雪年问:“瘦了这么多,开机之后很辛苦?”
耳后的气息太近太热, 金斯娇潜意识里想躲, 但本能之外, 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化身为绳,牢牢把她捆定在原地,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掐着自己的手心, 一点一点克服心头的重量, 缓缓抬起头,看着雪年,回答说:“不辛苦,就是……想您了。”
偶尔失眠,那想念就被淬了毒一样, 有着难言的折磨。
雪年一怔, 少倾,她探询地把金斯娇拉回身,拉到面前靠得更近, 观察着金斯娇的表情, 细声道:“金老师?还好吗?”
金斯娇脸庞很红,但说不好究竟是不是完全出于害羞, 那像燃着火焰的双眸亮得离奇,雪年不由拿掌心贴到她的额头上, 怕她是不是发烧了。
额头被触碰的瞬间,金斯娇闭上眼睛,呼吸乱起来。
视野黑暗,其它感官便随之放大,她听见雪年同样不平静的呼吸,来自对方身上比她要清凉许多的体温,周围莫名的高频电流,窗外飘散的雪花,和遥远处无穷无尽的黑夜……
雪年收回手时,金斯娇失控地往前追去,在她手心轻轻蹭了下,充满亲昵和挽留的乞求。
别走,求你。
雪年的动作真的停下了。
“金老师……”雪年顿了顿,换了个称呼,“娇娇。”
金斯娇胡乱地嗯声,眼睫分明抖得厉害,却久久没有要睁眼的意思。
雪年:“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金斯娇心道有,有很多,有一千句一万句,好的坏的,能说的不能说的,统统藏在她心里头。
但要把这些话说出口,她需要先把心脏撕开一道缺口,才能让它们血一样痛快淋漓地流淌出去。
沉默太久,她早就失去倾诉的能力了。
这时候,金斯娇无比羡慕和嫉妒小师妹,羡慕她的坦诚,嫉妒她爱人的能力。
“我不……”
唇上忽然一重,是雪年用指尖压住了她的唇瓣,阻止她开口说话。
“想好了再说,”雪年道,“没关系,不着急。我就在你面前,你慢慢想,我可以等你。”
没关系,不着急,我等你……
雪年总在为她让步。
金斯娇说不好这是种怎样的感觉,伴随着这句话,她感到悬浮的心被一只手握住,力气不重,但酸得很,促使她的四肢忍不住朝前倾倒蜷缩。
然后雪年就如同握住她的心脏那样接住了她,把她抱在怀里,把她从悬崖边缘解救回来。
“我好像有好多话想说,”金斯娇埋在雪年肩颈处,手无意识地攥住雪年毛衣衣角,低声道,“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很笨,理不出头绪……”
雪年给予了她许多特权,冒犯、亲近、拥抱,就算作为陌生人她也该说声谢谢,但这对金斯娇来说比登天还难。
“我是个很不好的人,冷漠,孤僻,不坦诚……”
说起这些金斯娇心里倒还算得上平静,她的自我认知向来清晰,只会在有关雪年的事上方寸大乱,她浑身刀枪不入,却有着一处绝对的软肋,雪年于她而言远胜过自己。
“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金斯娇说,“可是我很贪心,舍不得离开,也舍不得把你推开。”
怎么可能舍得,那是她喜欢了多少年的人。她的启蒙,她的梦想,她在斑驳旧忆里唯一的仰望,即便如花火一样短暂,她也想拼尽全力把它留住。
但是一个连爱人都不会的笨蛋,越努力只会越心酸。
金斯娇颓然道:“我不值得你喜欢。”
周围似乎被伤心粒子所环绕,它们积聚成雾、成水、成为海浪,潮涌般灌进房间的每个角落,凡海水所过处,都不断冲刷着某个笨小孩狼狈的心思€€€€
金斯娇在哭。
就连眼泪也是烫的。
雪年往后靠了靠,抵着墙面,紧紧搂抱住金斯娇。
镜子里两个人亲密无间,姿势的原因,看起来就像金斯娇把雪年摁倒在墙面似的,似乎雪年才是势弱的那个。
雪年心想,好像也没差。
她抬手摸了摸金斯娇的头发,黑发已经很长了,乱乱地散在金斯娇脖间,又从其中逃逸出两缕落到腰后,欲拒还迎地蹭碰着雪年的手背。
卫衣掩盖不了金斯娇的身段,细腰挺韧,哭的时候有些战栗,雪年数度想把手挪开都以失败告终,反而让她把怀里的人搂得越来越紧。
在某些混账的绮念冲出身体前,雪年开口说:“如果这些话是表白,我会很高兴,但如果是拒绝我的意思,你哭得再厉害我也不会哄你。”
话音刚落,雪年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因为她明显感到金斯娇的呼吸更乱了,虽然没有声音,但哭得更加凶猛。
同时,她的心情也变得一团糟糕,感受着脖间湿热的温度后悔又自恼。
心软什么?
哭就哭,哄她只会把她宠坏。原则呢?
漫长过后,雪年“冷漠”地抬手,抚上金斯娇的背脊,一遍又一遍替她舒缓情绪。
大老远从北城过来,被人拿刀子往心口扎,还说不出半句重话。
雪年,你没救了,等着被人拿捏吧。
太良心果然没好下场。
想着,她忽然愤愤地在金斯娇腰上掐了一把,这回气得用上了三分真力气,金斯娇被惊得腰杆一颤,脱水鱼儿似的抽了下背脊。
“你还没回答我。”雪年说。
就算是拒绝也该明确地给个答案,这么不清不楚的很恶劣,坏小孩是要挨打的。
金斯娇拉着她的衣角没动。
雪年压抑的神经一跳再跳,有点想咬人。
终于,在一番天人交战后,金斯娇嗫嚅着开口:“我喜欢你。”
雪年愣了。
金斯娇攥着她衣角的手一紧再紧,如果不是衣料质量上乘,衣服或许会直接被她扯坏。
“很久之前我就喜欢你,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金斯娇把眼睛闭得非常紧,这样就能最大幅度地感受雪年身上传来的温度,让她从中汲取剖白的勇气,“上次在海边,不是我不想回答,是我不敢……”
不值得。
她总这么认为自己。
可如果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愿承认说出口,那才是真正的不值得。
镜子里,雪年怔了良久。
镜中的她大概是在笑,但那只是习惯性的动作,她心中被异样的情绪占满了,没有给高兴留下余地,笑容是她被扰乱阵脚后的下意识举动。
“那为什么现在就敢了?”
“因为不想让你失望,怕你不开心,也怕你不喜欢我了。”
不是所有人的爱情都能地久天长,这世上更多人谈恋爱只是凭借一时的冲动,金斯娇不确定雪年对自己的喜欢有多少,如果只有一两个月那样短暂……
那她得趁早抓住,哪怕留住一瞬也好。
金斯娇松开手,小幅度地抬了下胳膊,看样子是想回抱雪年,但手刚抬起来又克制地放下去。
雪年见状眼神一暗,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腕,随后修长的手指一错,长驱直入地插入金斯娇的指间,与她十指交握,紧紧贴合。
“不许害怕。”
这命令十分蛮横霸道,不讲道理,畏惧是人之常情,连害怕都不许,这岂非是让金斯娇不当人了。
雪年却有一套极具蛊惑力的逻辑:“你要是喜欢我,不想让我失望不开心,就不能害怕,知道吗?”
金斯娇隐隐觉得有哪儿不对,脑子却转不过来,半天迟钝地点头说好,雪年继续低低地蛊惑她:“刚才你是不是想抱我?”
金斯娇手指一蜷,瑟缩了下,迟迟不接话。
“不想吗?”
“……想。”
雪年松手,把五指从金斯娇指缝间抽出来。
即将分离时,她的小指轻轻勾了下金斯娇的手心,像是刻意勾引,又像只是无意碰到了,“按你想做的,抱住我吧。”
掌心的温度没了,金斯娇手悬在空中无处可去。
许久过去,她试着朝前伸了伸,指尖碰到雪年腰间柔软的面料,烫得一滞,立刻停下来等待对方的反应。
雪年一笑,嗓音响在金斯娇耳边,缠绵的,情人呢喃一样:“就只是这样?”
金斯娇受不了这语气,这让她想起了梦里经常会出现的某些画面,有种玷污雪年的意思在里头。
她便撤身心虚地离开雪年的怀抱,随后用一个笨拙又生涩的姿势把手搭在雪年腰上,不敢用力,虚掩着,小心翼翼地仰头问:“这样行吗?”
这哪儿算拥抱,连搂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称为扶腰。
可金斯娇的眼神却烁得犹如自己做了件多么摧毁信仰的事。
雪年想了想,颔首道:“可以。”
随后,她弯腰,在金斯娇额前落下一个点到即止的吻。
“做得很好,这是给你的奖励。”
第64章 手滑点赞
镜子里的金斯娇整个人像要烧起来了。
一吻闭, 雪年直身,右手轻轻在金斯娇的下巴上托了下,抚摸小猫儿一样, 问:“喜欢这样吗?”
金斯娇阵阵口干, 仰着头, 艰难地回答:“喜、喜欢。”
雪年没有进行更深入的动作,而是深深凝视着她的双眸,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喜欢就要主动争取, 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