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一直没涨租。周围的工作室每年都在递增租金,只有我们这里一直没变。”
“哦,欧小姐有提过。我想你们租得好好的,也没必要涨。”
“我工作室做空间设计的,有需要的话尽管找我,免收设计费。”
“好呀,虽然暂时没有这个需求。对了,听欧小姐说,花园里的植物一直是你帮忙照顾的?”
“嗯,毕竟我在一楼嘛。卓曼也经常帮忙。”艾€€看了埋头松土的人一眼,“她照料得比我好,手艺人,修剪得特别细致。”
“你们轮班吗?周末的时候,从楼上能看到。”
“也没有特别约定,谁来谁照料呗。都是手板眼见的功夫。”
……
艾€€就这么稀松平常地闲聊着。卓曼却是自从她来了就一言不发,目光一直停留在花草上。
我猜,她们的关系处在一个微妙的阶段,这从她们的表情和举动就能猜个大概。
真的好想说句“珍惜眼前人”€€€€但这会显得我在卖惨。喜欢的人离世了是不幸,但不幸不是贸然规劝他人的倚仗。
艾€€买的下午茶一直放在桌上,三杯,显然是三人份,但卓曼一直不过来,艾€€就也没动它们。
水已经浇好了,卓曼拿着剪子在修整枝叶,不知打算持续到什么时候。我想我可以调节一下这气氛,便过去拿了一杯咖啡,又递了一杯递给卓曼,说休息一会儿,趁热喝。
卓曼打开咖啡喝了一口,艾€€没说什么,只支着右手托腮看她。
咖啡才喝了两口,我电话响了。是林乐喜说她快到了,今天也是练习剑道的日子。
离开小花园前,回头看一眼还是各据一边不说话的两人。
我想我没什么能掺合的,还得看她们自己。
€€€€€€
林乐喜说我一个人闷着不好,该多与人接触,拓宽人际。我问她怎么拓宽,她就带我去酒吧。
看得出她是酒吧的常客,社交性好的人嘛,在这些地方都是如鱼得水的吧。林乐喜的人缘很好,特别是女人缘。每次去酒吧,只是坐在吧台喝酒而已,迟早就会有女人跟她搭话。有时是一个人来的陌生人,有时是两三个朋友一同来的。
然后林乐喜就会带上我,介绍新认识的朋友。我不是不能跟陌生人聊天,那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我也能跟上,甚至让我找新话题都可以。只是我觉得有点没意思,酒喝完,出了酒吧门,陌生人还是陌生人,即使加了微信,也不会有什么可聊的。
不然,还能怎样?像她们明示暗示的那样,找个地方“续摊”吗?像林乐喜那样借机推销私家侦探的生意吗?我只是一个拿固定工资的助理而已。
因此,随林乐喜去过几个酒吧后,我也不怎么想去了。反正我书架上还有很多书,可以打发时间。
€€€€€€
袁苑桉的电脑里有她最后写的策划案,策划的是吴霜的婚礼。尽管是未完成状态,但我还是把它原样发了给吴霜。
几个月后,吴霜结婚了,婚礼比原计划推迟了两个月。我自认在守丧期间,自然不会出席。
吴霜婚礼那天,我就陪林乐喜喝闷酒。林乐喜敲着桌子说她才不想当小三,以后都不会再见吴霜云云€€€€说了十几遍!
大半瓶威士忌下肚,她又摇摇晃晃冲出去了。我担心她出事,当然跟着。结果她就是去找吴霜€€€€大半夜把公寓的门砸得砰砰作响!
别人今天结婚,怎么可能在平常独住的公寓?
然后?
然后吴霜竟然在!
开门,骂她神经。
再然后,门又大力关上,她俩在屋里,我在门外。
我以为林乐喜会马上被赶出来,但没有,她是第二天下午才回家的。
反正应该是下午吧,吴霜还在休假中没来上班,打电话叫我去看看状况€€€€去的当然是林乐喜的工作室。我去到时,林乐喜才刚回到,正把门上的亚克力牌翻过来,还捏着钥匙努力开锁。
其实她也没啥,就是宿醉头痛得很,人像虚脱了一样,水杯都拿不稳。
我向吴霜汇报了情况,吴霜叹了口气说:行吧,给她煮点粥。
老实说,我有点羡慕她们,只要人还活着,多狗血的关系都叫人羡慕。
€€€€€€
永无乡游乐园损毁的部分重建了,新的更大的摩天轮已经在修建,人们都想尽快忘掉那天恐怖袭击带来的伤痛。二期的项目也已经开始招标设计方案,它依然是瑞筑地产今年的重点项目之一。
吴霜谈业务时,偶尔会带上本该在外面等着的我,于是我也有机会接触甚至参与一些打杂以外的工作。我知道她仍为那天让我去游乐园而感到内疚,想借工作上的提拔作为补偿。
这挺好的,多参与一些业务,就会更忙,可以填掉更多闲暇。
可还是有一些空余时间,于是买了一堆教材,自学点大学课程,也好弥补学历上的不足。
吴霜得知我在自学,直接给报了一个名牌大学的在线课程,顺利毕业的话还能拿到学位。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在线课程不简单的,别人得考试择优录取,是吴霜动用了关系才把我作为插班生加进去。
既然是好意,当然要认真学习,进度也得自己赶上。
作业很多,有时甚至凌晨两三点还在赶论文。
至于吴霜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自学,当然是林乐喜说的咯。她依旧时不时出入吴霜的公寓,我忍不住再次提醒她,吴霜已经结婚了,听说吴家老爷子敦促他们快点生下继承人。
尽管吴霜一直就像结婚前那样,住的地方没变,工作生活也没变,我甚至都没见过她丈夫。
但当助理时间长了,有些事还是不难看出的。吴霜心里的权衡很清晰,情爱终归飘渺,压不下一点重量,事业才是实打实看得见摸得着的。
那么大一个吴氏集团等她继承,离婚对她没好处。
我问林乐喜对这段关系有什么打算。
“她想怎么打算就怎么打算呗。我管不着,也无所谓。”
说得像真的无所谓。
€€€€€€
另一方面,周医生和林警官的进展依然卡在瓶颈。
突发的恐怖袭击事件暴露了双胞胎互换身份顶替的把戏。其实周医生并不是懵然不知,她也有所察觉,甚至可能早就看出些端倪。
那么,为什么她一直不点明?我猜,也许她也分不清自己喜欢的是双胞胎中的哪一位。
这些本轮不着我知道,是无意中听到的。
那天艾€€约了几个朋友在楼下花园烧烤,大概是庆祝什么的小聚餐来着,反正也包括了周医生和双胞胎姐妹。
双胞胎在远处透炉子,艾€€和周医生边摆桌子边聊天,我刚好在阳台,便听到一些楼下的对话。
艾€€说:“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就放弃另一个呢?如此非黑即白么?”
“她们是两个人,两个不同的人。”
“人性可是灰色的哦。道德上我们必须选一个,但感情上,谁说心里只能装一个人呢。”
“感情怎能模糊?!再说,黑白分明也是人性。”
……
桌子摆得差不多,艾€€开了瓶饮料递给周医生,并说:“知道为什么取舍往往是困难的?因为人很难理清自己真正的想法。就像我以前也搞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喜欢你。”
“以前你……绝对没有。”周医生非常肯定,“说这些,还要不要继续当朋友了?”
“是是是。那是以前嘛,现在我更想知道卓曼是怎么想的……”
“叫她下来烧烤啊。”
“叫过了……”
……
我的人际圈还是那么小,就像连线游戏,几个人,连出了错综的联系。
每个人都有不是孤立存在的,都有自己理不清的头绪。旁观她们的热闹,也算种调剂,毕竟生活还要继续。
第47章 一年零一天
转眼一年过去, 我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扎起来的长度了,修剪成扎短马尾的发型,就跟以前的一样。
袁苑桉忌日那天, 是个星期天。我早早起来把自己收拾整齐, 去拜祭她。她的骨灰就安置在公墓, 其实我经常去看望,都熟门熟路了。
一同前往的还有林乐喜,她准备了一大堆烧的拜祭品, 稀奇古怪什么都有。
我倒是想,袁苑桉生前的身外物那么简洁, 突然塞给她那么一大堆,会不会被嫌弃太累赘。林乐喜却说,东西不嫌多,少了可不好。
反正烧了半个多小时才全部化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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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祭完, 我们去了趟永无乡乐园。
一年前的惨剧的悼念日,摩天轮附近的路边已经放了好些鲜花, 我也把带来的那束花献上。
新的摩天轮已然建好,缓缓旋转, 不知情的新游客欢笑着乘坐其上, 与路边那些悼念的白花形成对映。
“时间过得真快。”林乐喜说。
“嗯, 一年了。”
天气晴朗,我俩仰头看着高耸的摩天轮没再说什么。林乐喜没说“人要朝前看”之类的话,但我知道她是这意思。人走了就是走了, 沉溺在创伤里不是一个好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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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再次打开袁苑桉的手机, 翻看那些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照片。过去这一年,我努力把生活填满, 可还是埋不住对她的思念。有无数次我都不禁想:如果她还在,那该有多好。
€€€€好想见她,再不济,听听她的声音也好啊……今天烧了两台最新型号的“手机”给她呢,如果能通话就好了……
旋即便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侧身躺倒在沙发上。
无甚意义地左右划着她手机的页面,忽而在意起一个图标。这个图标一直存在于某一页的左上角,黑色的底,正中一个绿色的环。大概是个应用吧,应用名写着“O”,不知道是字母还是数字。
话说,这到底是干嘛用的?游戏?办公应用?
点开它,出来一个界面。界面还是黑色的底,仅正中间有个浅绿色的圆。它抖了抖,然后圆圈中间就出现了正在拨打电话的动画。
€€€€难道是打给某个人的快捷拨号?
我犹豫该不该马上退出,但又好奇。
就在犹豫间,它竟突然接通了!
圆圈里变成了音频的图形,波形一卡一卡的,显然信号不好。
但声音还是能勉强能听到的,手机里传出一把男声:“喂?谁?……谁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