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有的快乐……
安九从一开始坚定的拒绝,到后来的视而不见,到现在好像已经默默接受了他的存在。
他其实并没有忘记孟扶光的警告,所以心里一面觉得害怕恐惧,一面又贪念和微生岚相处的时光……微生岚在安九眼里,就像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囚徒,他明明知道对方要死,但又不确定对方什么时候会死,他想要扭转一下这个必死的局面,可又不知该从何下手。才能达到目的。
安九也挣扎过,可是他已经控制不住这个发展。
他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反复的复盘,努力去回忆,然后一天比一天更自责。
微生岚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安九心里带来多大的压力。
他只是感觉到,他的新朋友十分的矛盾,他明明也很喜欢和自己待在一起,可又总是在抗拒。
如果换做其他正常成长的人,面对这样对他总有保留的朋友,肯定早就敬而远之,主动保持距离了,可惜他是微生岚,他的成长过程太过苍白沉重,就算安九只对他有三分好,也能在他内心里放大百倍。
更何况,安九对他的好不止三分,他能明锐感觉到,安九很在乎,很在意他。
既然微生岚已经看穿表面,看到了内在,那他也不是很在乎安九表面是怎么对待他的,他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应该尊重朋友的意愿,没必要刨根究底。
安九慌张又安宁的度过了半个月,外面却传来,天下即将大乱的消息。
太子从去赈灾,变成了镇压叛军,临圣王城也不复往日的繁华热闹。
王城里来了许多逃难而来的人,这些人的形容已经是很狼狈了,叫人不难想象,那些离王城更远的偏远城镇,接收的又该是怎么模样的难民。
也就是这个时候,安九派出去寻找司玄夜的探子有了回信儿€€€€距离王城不远的扶柳城里,疑是发现了安九要找的人的踪迹。
其实这个时候,安九与微生岚的接触已经很多了,他已经不是很在乎岷阳所修炼的是不是无情道,因为从微生岚透露出来的各种细节中,也能轻易感觉到,岷阳并没有真正将微生岚当徒弟。
……至少,不是那种爱护的徒弟。
为了避免将来微生岚弑师的悲剧,安九还是决定,要想个办法,把这对师徒分开。
而且这时候,安九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微生岚如今的性格,竟然隐约有点后世时候司玄夜的感觉……而他好像听司玄夜提起过,比起他的师父洪明剑尊,岷阳剑尊给他的指导更多。
这大概就是岷阳剑尊教出来的徒弟的特征吧,安九也不希望微生岚以后变成司玄夜那样刻板无情的人。
还是应该早些将司玄夜找出来,这样做,可能有点推别人入火坑的嫌疑,但安九想,司玄夜反正是命中注定要进这个火坑的,与他有什么关系。
此时的安九,将后世的结果当做了历史的必然,殊不知,如果没有他此番推波助澜,命运的走向,大概率不会如他所愿。
他以为司玄夜会成为万衍剑宗的下任宗主,这是‘命中注定’。
可他却不明白,从他这一刻心念一动起,他与司玄夜之间的后世纠葛,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
他亲手促成了一些事情的发生,但他现在还一无所觉。
安九招了人来,想让他们去扶柳城,将那疑是司玄夜的少年带来皇宫,那宫人却很是为难,“扶柳城如今是座疫城,上头下了死令,只能进,不能出了。”
安九一愣,有些恍然,“这么严重?”
那工人也是一脸愁容,“公子有所不知,这天下,快要乱了……”
外边儿是天灾人祸不断,这临圣王朝,怕是气数将尽。
之前孟扶光嘱咐安九乖乖待在皇城不要乱跑,他也就真的没离开过皇宫,竟是不知,外面的变化竟是如此的大。
“那,那扶光君对眼下局面,可有什么对策?”安九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孟扶光,他觉得,以孟扶光的运筹帷幄,肯定不会不知道外边儿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说不定,他是早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才会放心闭关。
那宫人苦笑摇头,“奴才哪里知道主子们的安排。”
安九都不知道,那他们这些下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想通了这点,安九也不再为难那宫人,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然而第二天,安九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手脚无力的待在一辆马车上,他听见外面驾车的人,似乎正在和守城的军官交谈,那声音听来熟悉,竟就是昨天那给他汇报了消息的宫人。
那人对守城君道,“这是九殿下请入宫的贵人,他要出城寻人,你们放行便是。”
安九张了张嘴,想要出声制止,却发现自己除了浑身不能动以外,今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这不像普通人能办到的手段,安九瞬间就锁定了万衍剑宗来的那些个修士。
其中自然是以岷阳剑尊的嫌疑最大。
他只是想不通,自己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怎么却招来了对方先下手为强?难道那岷阳也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下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处置自己了。
安九胡思乱想了一通,很快便明白那绑了自己的人,打的什么主意。
他好像知道寻的人在扶柳城,借着这个借口,要把自己也送进那座疫城里,那座城现在只进不出,里面的消息也传不出来,把自己丢进去,就只能等死了。
要是他再心狠一点,甚至可以直接动手,在扶柳城里杀了他,最后再抹除掉他的痕迹,这样一来,就算之后有人想要查,也只能查到,前往扶柳城,是他自己的意愿,而哪里现在正是混乱,他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那里,也怪不了旁人分毫。
安九努力思考对策,最后无奈发现,自己要么等待他人救援,要么就只能祈祷对方轻视自己,不会在把他送到城里后,第一时间就动手灭口。
他现在还不太着急,因为安九觉得,对方多半是不会直接杀了他的,从他只是买通宫人就能看出来,他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儿。
普通人就算被威逼利诱,但归根结底还是惜命的。
那宫人不敢就扶柳城,只是隔得老远,让城里人把他接了进去就算完事儿。
来接他的人也不被允许离开城门,只派了一人,去空地捡起马车的缰绳,再将安九的马车牵引进城中。
他被这群人带到了城中难民集中的一个营地,这里大概以前就是贫民区,房屋瓦舍都很破旧,现在更是被拆了房门,充作难民安置地点。
外面的空地上支了一口大锅,锅里翻腾着不知是食物还是药材的褐色液体,那液体散发着的味道,也很是一言难尽,在那空地附近也躺了不少人,他们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是一片片溃烂流脓的伤口。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腐臭气息,如果不是亲自进入到这里,外面的人恐怕很难想象得出,这是怎样一副地狱场景。
而离这扶柳城不远的地方,还是天子脚下,是前不久还歌舞升平的王城帝都。
安九被守城士兵丢在了难民安置点的门口,里面便有人出来接应了,最后他被带到了一个破布搭就的帐篷下,和一群疫病看上去不太严重的百姓待在一起。
半日之后,安九感觉自己麻木的舌根恢复了一点知觉,他尝试着发出一点声音,看看自己对舌头的掌控力在什么程度,以此来判断,自己还有多久才能恢复行动。
早一点能自由活动,就早一分自保的机会。
安九‘咿咿啊啊’地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音节,周围的人都死气沉沉的,没人搭理他,安九也便没有分心去观察旁人,而在这时,有人将他扶了起来,架起他的身子,把他往外扶。
安九恢复了一点力气,突然被人挪动,也是吓了一跳,变微弱的挣扎了两下。
那人便开口解释,“你没有被传染疫病,不应该待在这里,我带你去安全一点的地方。”
这个陌生人不知道来历,恐怕是那将他绑来的人埋下的暗桩。
安九‘啊啊’两声,本想拒绝,最后发现自己捋不直舌头,遂放弃,任由对方将他搀扶着离开。
罢了,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人若真想对自己下毒手,他其实也并不是很担心。
毕竟曾经他让孟扶光想办法送他回去时,孟扶光便说过,他是被溯世镜召来这个时间点的,他在这个时间点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他与这个时空,是对立存在的。
当时孟扶光说的这话,他其实没有听得很明白,孟扶光又用了最通俗浅显的话语向他解释,“你便这样理解吧,这个世界与你,是一个无法共存的状态……你若是真实的,那这个世界便全是假的,包括你现在见到的我;世界若是真实的,那你便是假的,我见到的你,就是虚幻的。”
“现在不懂没关系,等真正到了那一刻,你就会明白。”那时候安九问他,‘那一刻’纠结是哪一刻?
孟扶光说,他也不知道,只能让他自己去领悟。
安九如今便隐约明白了,在溯世之书没有承认并更正的世界里,他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便只是一个虚幻的景象,就算被杀死了,也不会真正消失。
……最严重也不过是消失在这个时代,而他原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
当然,这只是安九计算出的,最糟糕的结果,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从这个时代消失,至少不是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
他也不确定,溯世书会不会承认他来过这个时代,但他依然觉得,他应该要全力以赴的,给一些人一个正式的告别。
扶着他的人将他带到了一间客栈,这间客栈居住的人竟然并不算多,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见那人带回来一个陌生人,还是纷纷发出怨言,“东墙小大夫,你怎么又捡人回来?现在这世道这么乱,你可不能再瞎捡人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谁知道那些人是人是鬼。”
那人瞥了说话之人一眼,反驳道,“什么‘是人是鬼’,我捡回来的当然都是人,是人我就得救回来!”
另外有人又道,“你上次捡回来那个怪胎,又得了什么好结果?你花那么多精力药材治好了他,他却冷冰冰的,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喂,那小子,你听了这半天,什么话都不说,别不也是个白眼儿狼吧?”
被当做‘白眼儿狼’的安九张了张嘴,却是连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第63章 命理。
客栈住着的人, 对安九很是排斥,但也不敢靠他太近,最后只能孤立着他, 不同他说话。
但把他带回来那人会和他说话,到了晚上, 安九能正常开口时,便从那人哪里打探到城里的情况。
这位‘东墙小大夫’, 确实是位大夫, 安九还瞧出来, 她其实是名扮做男装的女子。
她大概是有点儿修炼的天赋,摸到了一点儿修炼的门道,就差一点,就能以药入道, 成为一名药修了。
因为这个原因,在疫情来临时, 她的身体比平凡人更强健,让她不容易感染疫病, 再加上她‘医者’的身份, 便没在第一时间出城避疫,而是选择了留在城里为百姓治疗。
而这扶柳城的疫情,也是从西边过来的那群流民带来的, 那些地方前两年大旱, 今年又暴雨,冲垮了河道,淹没了田地, 冲毁了房屋,让本就忍饥挨饿了两年的百姓, 更是没了一点儿活路。
“临圣国境内,竟有如此多灾祸……”
安九感叹一声,却引来东墙嘲讽一笑。
“还不是拜那位‘天圣下凡’的九殿下所赐。”
听见对方提到孟扶光,并且对他十分不屑一顾的模样,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但他也没明说,反而想要听听对方到底是怎样个说法,“为什么这样说,九殿下怎么了?”
东墙依然冷笑,“一整个国家的运势供养,才出了这么一位‘天圣’,只要有他在,临圣王朝只会逐渐走向灭亡!什么‘天圣’、什么‘全知’,只不过是一个吸取一整个国家的血,来铸就他圣名的蛀虫!”
“你,你别乱说话!”安九猛地站了起来。
安九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目光沉沉的看向东墙,“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如此议论九殿下,议论国运,这若是叫旁人听到,可是杀头的大罪!”
“我当然知道。”东墙无所谓的晃了晃头,“可你看看这天下,国将不复,谁还管得了,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安九依然眉头紧皱,“可九殿下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他这句话说的,也是越来越小声。
安九仔细回忆了一下,孟扶光好像……确实没做什么对天下有益的事。
但他只是迟疑了一瞬,很快又坚定的相信起孟扶光来,他虽然没做什么有益之事晚上好,但也没做什么坏事,“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背这样的骂名?”
东墙则说,“他拥有强大的能力,确于国家没有任何作为,这遍已经是天大的罪过了。”
“……”安九觉得她是在强词夺理,如果说,孟扶光是临圣国的皇帝,他没有做到在其位,谋其政,还可以给他安上这个罪名,可孟扶光只是个皇子啊,而且他如今也才弱冠之年,又哪里能将这么大的责任压到他肩上?
安九承认,自己有些护短,但他也确实觉得,东墙说的那些话,是对孟扶光的诋毁。
“没想到,小哑巴你竟然还是那位殿下的拥趸者,看来被洗脑得不清……你是从王晨那边过来的吧?我就知道,王城那边的人,脑子都已经被荼毒了。”东墙的语气很是嘲讽,听得安九越发感觉不适。
“……你对别人的偏见太深了……修道之人,是不允许随意插手人间事的。”人心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安九也知道,这种偏见,无法靠他人三言两语发生扭转。
东墙只是嗤笑一声,不再与他继续讨论。
两人的交谈,不欢而散,安九原本对她的好感,也降至没有了。
可是安九不明白,这扶柳城明明离王城也不算远,按照东墙的说法,王城附近的人被洗脑严重,那为何会出现她这样对孟扶光看法如此极端的人?
不过东强倒是对安九没有什么太大的介怀心,第二日还照常来给安九送饭送药,这副样子,安九又对她气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