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燃烧 第51章

“既然颂雅带你来过这里,想必他也告诉过你,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吧。”

“没有。”迟燃哑声道,“他只是告诉我他小时候喜欢坐在这里看风景,却没告诉我原因。”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艰涩地问,“是因为……他的父母因为公事忽略了他吗?”

“差不多吧。”戴迎舟选了一个好角度,俯视着万家灯火,“但是,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来这里可能是因为伤心,但是颂雅不是。他是觉得无聊。”

“无聊?”

“对。”戴迎舟轻笑道,“我和颂雅认识的时候,已经是小学五年级,那个时候我知道我们学校里转来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但是性格并不太好相与。我一开始并不在乎这些传言,直到我父母嘱托我,要与之结交。于是我们就这样成了朋友。后来,我总是听人说,宁家那位小公子喜欢上高楼,性格那么冷淡,是不是想要跳楼?我作为朋友很是担忧,于是大着胆子想要询问颂雅,结果他只是对我冷冷地回复一句,‘因为坐在那里能把整个城区纳入眼底’。我后来才明白,他不是因为难过,也不是因为古怪,他只是想站在这里看看这世间,人们忙忙碌碌,究竟是因为什么。”

因为钱,因为爱,因为义气,因为职责……有千千万万个理由。

而宁颂雅,仿佛站在云端,冷漠注视着这一切,他想要得到答案,却不在乎答案。他似乎想做的只是这件事本身,而并不为之赋予意义。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论是我,还是我和他的其他朋友,我们总是对他的行为无法了解,再后来我长大了,我依然不懂颂雅的所作所为,但是我知道,我已经不需要了解了,朋友之间,能做的不过是尊重罢了。”

“朋友……”迟燃笑了下,冷风将他的苦楚也消解了一些,他笑了,说出了内心的实话,“我还以为,他那个性格,没什么朋友。”

“你和我们的‘朋友’的定义或许有所不同。”戴迎舟道,“在我们这样的圈子里,能够互相帮助,合作共赢的,才叫朋友。没有人推崇真心换真心那一套,因为听起来很蠢。”

迟燃紧握双手,指甲快要刺进肉里:“所以我在颂雅面前,一直都很蠢,对吗?”他噎住了,黯然神伤,“是,我也觉得我蠢,我竟然蠢到以为我的行为天衣无缝……”

“即便如此,他还是带你过来了。”戴迎舟打断了迟燃,“迟燃,如果你是个omega,或许在颂雅对你如此纵容和宽心的境况下,你们已经成了。但是很可惜,你不是。”

又是omega……又是因为这种身份!

迟燃多想掐住上天的喉咙责问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不公平?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逍遥一生,却没想到依然落入了这光明正大的陷阱!

他还能怨谁呢?

“如果我是一个omega……”迟燃自嘲道,“这种假设有什么意义呢?”他只是一个beta,人生不能扭转。

当他看到那个男人在宁颂雅身边大献殷勤的时候,他就该清楚,之前他和宁颂雅之间的身份鸿沟,在他被宁颂雅戳穿从前的所作所为时,已经慢慢露出原本狰狞的模样。

“迟燃,事情还没到毫无转圜余地的时候。”

迟燃怔愣:“您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现在的科技这样发达。只要你想,除了长生不老起死回生,基本也没什么做不到的事情。”戴迎舟扭过头,平和地看着迟燃,“我能为你提供一个办法,只要你愿意。”

第46章

凌晨零点,迟燃被戴迎舟送回家中。

打开灯,熟悉的环境和家具,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冷却的饭菜和药品,这一切和他离开房子时没有区别。

迟燃原本像扶着墙面站一会,然而玄关处的腊梅花香太过浓郁,刺激得迟燃一阵反胃。

他快速冲向浴室里,没什么都没吐出来,而水珠滴在了装帧精美的医院宣传手册上,模糊了封面上微笑代言的明星的脸。

为了适应市场需要,大部分的私立医院都会开设“为beta植入omega腺体”的项目,手术的成功率不低,但同时价格不菲。

戴迎舟在临走之前对他说:“这个钱你应该出得起。”

当然。

也不过是六位数。

不过就是刷给余安的礼物钱,他迟燃还能出得起。

可变成omega之后呢……怎么和父母朋友解释?手术之后的康复怎么进行?如果真的成为omega,他又该如何适应新身份?

迟燃崩溃地倒在床上,他浑身疲倦,手册被丢在一旁,润湿了床被。

他的眼前忽地闪过那一柄闪光的尖刀,还有宁颂雅被划破流血的脖颈……

换作平时,他一定会事无巨细地询问宁颂雅的伤势,然而现在他在宁颂雅眼中不过是个“出轨”的贱人。

他想告诉宁颂雅,自己从未有意伤害对方。可宁颂雅离开时的眼神那样冷漠,他已经没有为自己辩白的勇气。

迟燃在天亮之前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手机里除了父母的日常询问,没有任何的消息,他像个真正的病人享受着假期,没有人敢来叨扰。

就这样行尸走肉过了三天,依然没有人通知迟燃上班。

这三天里,麦沁每天都会带着程医生到迟燃家里检查身体,详细记录每一项数据,细心得仿佛他才是那个受伤的大老板。

在麦沁将晚餐放在迟燃的桌面餐桌上时,迟燃终于忍不住了:“他是不是想开了我?”

麦沁的手停顿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初,只是没有再看迟燃一眼:“迟工,吃点东西吧,这几天你统共就喝了几碗粥,就靠着吊水续命,这么耗着也不是回事儿。”

迟燃深吸一口气,望着热气腾腾的海鲜粥,他的眼眶发酸。

芙蓉市地处内陆,虽然迟燃家境尚可,但小时候交通不便,迟燃想要经常尝到完全新鲜的海鲜也并非如喝水一般容易,心中也总是惦念。长大后交通方便了,迟燃便更是对海鲜情有独钟。

这一点,他告诉过宁颂雅,之后他们的餐桌上,总会出现海鲜。

他在宁颂雅的专门营养搭配app上,却只发现了零星几条食用海鲜的记录,营养师告诉迟燃,宁颂雅对这些东西并不喜欢,觉得太腥。

“……麦沁姐,你跟着他做事这么久,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我应该怎么做?”迟燃捏着勺子,迟迟没有动餐。

麦沁叹了一声,道:“如果宁总真的想开了你,现在又派我们在这里守着你干嘛?”

“可是他甚至不愿意见我!”迟燃眼睛含泪,回想起那个雨夜,“我想要见他,只能用最可笑的方式,在雨里将自己折腾得落魄狼狈,他才有一点心软。可是,这些都还不够。我不想要他的那一点点心软,我想要的是和他像从前一样……很难吗,麦沁姐,我只是想要他而已……”

迟燃闭上眼睛,眼睫湿润了。

麦沁不忍道:“或许,宁总现在也很矛盾吧。他不想见你,却又花心思让我们对你百般照顾。可若说他想见你,却又对你百般回避。但总归,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能确定的是宁总对你应该是有感情的,不然以宁总那个性格,断然是不会对你这么关心的。他不想和你说话见面,可能是因为你伤了他的心……”

见迟燃又沉默下来,麦沁不再言语,她叮嘱了程医生几句后,便离开了迟燃的公寓。

程医生极少言语,做事一板一眼,听说自毕业起就被招揽进了宁家,一直为宁家服务至今。

听闻迟燃和麦沁的对话后,对迟燃不爱惜身体的行为做出了严厉批评,像极了读书时那个既严肃又温柔的班长。

迟燃没有心情再嬉皮笑脸了,他一直在发呆,只是在对方给他吊水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程医生,你知不知道‘植入腺体’手术?”

程医生立刻睁大了眼睛,面色严肃:“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迟燃把目光移向别处,“我有一个朋友很想知道。”

“……”

“不说也没关系。”

程医生瞥了迟燃一眼,默默收拾着医用垃圾:“这种手术,我没具体了解过,我只知道它存在的性质,远比改变生理男女性别的变性手术更特殊。如果你……你的那个朋友坚持要做,我奉劝‘他’还是慎重起见。”

“为什么?”迟燃自嘲地笑了,“因为手术过程很艰难,手术的失败率高?”

“不。”程医生摇摇头,“相反,它的失败率极低。”

“那为什么要慎重……”

“变成omega只是第一步,也是最简单的一步。一个例子,只要人类总结了相应流程和配备了生产线,就可以制造出器械。可任何一种器械都要经过社会的实践考验……这就是最难的第二步。”程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迟燃,“被植入腺体的人,他的社会身份就会变成次等omega,这种人在alpha、beta、omega之中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排挤,这也导致了许多人会在术后经受不住心理压力,郁郁而终。”

“……”迟燃捏紧了被角,垂眸,被上的浅色纹样变得模糊不清,“为什么会被排挤。”

程医生笑了一声:“在alpha心里,这群人是为了更好搭上alpha金主,所以自甘堕落。在beta心里,这种人已经‘背叛’了自己的性别,不过是非我族类。而在omega心里,新加入的次等omega,哪怕不如他们天生婀娜多姿,也同样是挤压他们吸引alpha的生存环境……你觉得这些理由,够不够?怎么样,你的那个‘朋友’,现在还想做这个手术吗?”

迟燃一时语塞。

程医生见状没有继续追问,看到迟燃桌头的医院宣传手册,无声地将其放入了最底层的柜子。

在程医生离开之前,迟燃喊住了他:“程医生,你也是beta吗?”

“……是。”

“你有没有爱上过不该爱的人?”

程医生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久久才道:“……什么叫不该爱的人?”

“就是哪怕你明知道你们不会在一起,却在每分每秒都渴望接近的那个人……”迟燃声音苦涩,“就是你无论在梦里放弃过多少次,睁开眼睛后的第一眼,依然希望见到的那个人。”

“……”

程医生没有回答。

他在晚霞里站了许久,离开时回头看了迟燃一眼。

他看到这个beta脸上的迷惘和怅然,也看到对方眼神中的痴念的疯狂。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同为beta的迟燃做点什么,又想到自己被宁颂雅派到他身边,已经算是那位大少爷对迟燃的格外关心和体贴。

“……爱本身太过于虚无缥缈,我不信那些。”

他只能这样说。

虚弱的beta只是看着他,霞光将beta分割成光与暗。

“我原本也不信的,”迟燃望向空气中某个方向,声音也随着灰尘往下降落,“等到它真的降临了,我才发现,我总算是为我的傲慢,受到了严惩。”

第47章

迟燃浑浑噩噩过了几天,随便挑了个日子去上班了,还没走到电梯里,往常对他笑脸相迎的人们都降低了说话音量,明显不如往常热络。

范晟溪是最后一个赶到的,凑到迟燃身边环绕一圈,这才小声问道:“迟燃哥,你最近怎么回事?”

迟燃的双眼盯着电梯内的镜面,心不在焉:“什么怎么回事?”

他没有生病,却比生病更加严重,整个身体陷入无尽的疲倦中,像是怎么也无法挣扎起身。镜中的男人与往常一样英俊,却失去了素日的朝气。

“都在说要把你调走……”范晟溪压低了声音,“这是真的吗?”

调走……

迟燃总算转过了眼神,木讷的,没有生气的眼神:“谁说的?”

范晟溪后背一麻。

爱笑的人一旦卸下笑容,杀伤力往往更大。

范晟溪忍不住吞咽下了口水:“……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说的。”

“是么?”迟燃挪走了眼神,漫无目的地盯着那条张开又紧闭的光缝,“我现在没有收到任何通知,不过我很希望以讹传讹的人可以到我面前来问我。”他停顿了半秒,像是刻意,他却知道自己是无意的,“毕竟,我在这里去留与否,还轮不到他以外的人说了算。”

迟燃的自信来自于对宁颂雅的了解,那个男人不会将这种权力赋予他人。

但迟燃却又害怕自己的犹豫,会让他人捷足先登。

戴迎舟的话言犹在耳,程医生的话也相当中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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