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好了,言扶拿出之前在寝室提前做好装在便当盒里的菜饭给池礼吃。
而后他掀开竹篮上面盖着的布帘,往里放了一把池礼自己配的饲料和青菜。鸡伸着脖儿狂叨。
言扶又把布帘盖上,爬到床铺上去铺床,仔细整理着床铺。
他铺完两个位置,又爬回来,在池礼身边一缩,瞧着池礼漂亮到昂贵的脸和周遭的氛围,颇有一种“可恶!”“莫欺少年穷!”的不高兴。
池礼觑着他的神色,发现这表情怪好品的。
本来言扶就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他性子闷,表情也不多,于是读他的情绪就格外好玩。
言扶沉闷到许多人觉得他是阴郁,都说他是没什么表情的死鱼脸,叫池礼来看,池礼觉得才不是呢。
言扶的表情其实都很好懂的,像现在,他肯定在想……
如他料想的那样,言扶开口嘀咕说了一句:“我们以后也会买车的。”
瞧,就是这样好懂。
池礼就问:“买车做什么?”
“买车拉你,就不挤大巴了。”言扶回答。
他们凑在一起说话,在卧铺大巴车狭小的床铺上,靠着彼此,吃着提前准备好的油香香的菜饭,幻想他们以后的生活。
“那买什么车呢?”
“买电车,电车方便,还是买油车,油车劲儿足?”
“我开车。我做你的司机。”
……
幻想又不要钱,做梦是免费的。对着他,就是可以说许多漫无目的毫无边际的话。
更何况,那不止是做梦。
那是早晚他们会一起去到的,美好富裕自由的未来。
回到湖顷,进了村子就一直被打招呼,全村就没有不认识池礼和言扶的。
走累了,就坐阿嬷的卖菜回来的独轮平板车,和大大小小的菜筐坐在一起,抱着怀里的竹篮子,里面的两只鸡还一个劲儿地叫。
言扶就在池礼家隔壁,平板车马上停在门口的时候,池礼家里的大黑狗从院子门口跑过来,一边甩着尾巴扭着屁股,一边拱着车子,对他们汪汪叫。
爸爸出来的时候,拎着一挂鞭炮,他嗓门粗,音量大,站在那里就招呼来往凑热闹的人。
“放炮嗷,来,放炮!!”
他非要放完了鞭炮,才叫池礼和言扶两个人进门。
言扶抱着一竹篮的活鸡,池礼拖着行李箱,他俩又累又饿地站在门口,大黑狗使劲绕着他们转圈,用头拱他们脚踝。
池礼好想吃饭啊。
之前在车上吃了,在县城换车的时候也吃了,可一路颠簸着独轮平板车回来,吃完的就和没吃一样。
他饿得肚子开始叫了。
言扶察觉到了,难免生出一点嘀咕。
“回家放什么鞭炮啊……”
言扶又内向,这么多人围着看热闹,他的脑袋要垂到地里去了。
池礼饿得难受,下意识搭话:“就是啊,回家放什么鞭炮啊,回门才放鞭炮。”
言扶:“……嗯?”
第43章 夜袭
言扶读不懂池礼的表情。
看着他的神色,好像他是随口说的,说完就忘。但好像是故意说的回门。
池礼在言扶面前说回门,那和说结婚没有区别,和叫言扶一声小新娘没有区别。说不说,叫不叫的没关系,言扶自己会想,他已经脑补出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垂着头的言扶,是乡里乡亲口中的“文静好学生”“大医生”“闷葫芦罐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村里都盖的是独栋小院的房子,基本都是平房,盖一层。
家里富裕的,才会推了旧的房子盖三四层的洋房小楼。
池礼和言扶是邻居,都是平房。院子倒是圈得很大,种菜养鸡一条龙。
言扶家里还养了兔子,一笼笼的,卖着补贴生活。
所以环境其实很乱的,凑热闹的人又多,算不得什么体面的场合。
可池礼喜欢。
鞭炮声震着耳朵响起来的时候,池礼透过弥漫开的白烟,看见他爸爸摩挲着大腿,舔舔嘴巴,挺直了腰板,盯着那红色的炮仗,笑得见牙不见眼。
红纸随着节节鞭炮炸开,嘣得到处都是。
池礼还凑过去捂着耳朵去瞧,一小条红纸条飘扬起来,落在池礼肩头。
言扶跟在他身后走过来,抬手捡起了他肩膀上的红色纸条,又默默地攥在了手心里。
爸爸放完炮,就更高兴了。
孩子们出去独立读书半年才回来,这怎么能不庆祝啊!放鞭炮庆祝都是小巧了,还特意请了隔壁村做流水席的厨子过来呢!
看池礼和言扶回来了,这边放着炮,那边就同步开始做饭。
鸡、鸭子、大鹅和猪都是现杀的,菜都是棚子里现拔出来的,抖抖泥土过水洗洗,最新鲜的时候就进了锅。
池礼和言扶的妈妈两个人在摆桌子,池礼进了门,才把行李箱放下,就去帮忙铺桌子上的一次性塑料布。
“瞧瞧,怎么出去一趟又帅这么多啊?”言扶妈妈啧啧称奇。
那当然!去外面读书就是会时髦一点,嘿嘿!
言扶抱着竹篮子,扯开竹篮上面的布,里面两只鸡扯着脖子往外看。
他抱着鸡站在那里,看铺桌子轮不到自己帮忙,就拎着鸡去池礼他家后院,把鸡收到了鸡窝里。
池礼铺完桌子,回头去找言扶的时候,发现他站在大锅灶旁边,看人家厨子做菜。
这种流水席的厨子做菜又快又香,大锅炒出来色香味俱全,食材都是最新鲜的,猛火旺炒,怎么做怎么好吃。
池礼看他瞅得那叫一个全神贯注,就悄声问:“你在跟着学吗?”
言扶偷偷和他说:“都是家常菜。”
没说出口的意思就是,都是家常菜没什么好学的,他也会做。
不过他也承认:“做得比我好吃。”
这种经验挂的,多少年的流水席面做下来,味道不好早就被人民的汪洋淘汰了,都轮不到池礼他爸去请。
那做出来的菜味道自然没得说。
他承认了,池礼却不承认,池礼看着厨子哐哐哐切着烧鸡,扬着眉梢,多少有些漫不经心:“是吗?比你做得好吃吗?我不觉得。”
“会给我煮豚骨面吗?不会的话,好吃也是不好吃。”
他一向温和真诚,鲜少有这样不讲道理的时候。
他总是最讲道理的,按事情去分析人情,对额外的情感总有些模式,难免天真到有些残忍。
于是,池礼此刻的不讲道理,非但不显无赖,反而生出几分微妙的温情。
偏爱,不就是不讲道理地偏向一个人吗?
言扶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瓮声瓮气地抱怨:“做完你又不立刻吃,面都放黏掉了你才吃。”
“再做嘛!”池礼笑着,“再做给我吃嘛。”
言扶抿出一点羞涩的笑,长长地嗯了一声。
“你想吃我就做。”他许诺他,“做多少锅,做多久,我都做。”
池礼倒是很活泼,他快乐地带着五六个膝盖高的小孩,拿了一盆刚炸出来的丸子,和每个小孩一起分两个,小孩都吃得嘴巴油汪汪的。
他们吃光了,小孩仰头看看他:“哥哥,我还想吃。”
“哥哥也想吃。”池礼端着空盘子蹲下来,视线和小孩齐平。
他自称是哥哥,可看他现在做的事情,明明是幼稚的小朋友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哥哥想吃炸鸡腿,你想吃炸鸡腿吗?”池礼逗他们。
说话的小孩馋得开始啃手指,后面听他讲话的几个小孩,也跑过来抓着池礼的衣服。
“想吃,想吃炸鸡腿,哥哥。”
“炸鸡腿!炸鸡腿!”
“可以吗哥哥?可以请我们吃吗?”
怎么不可以?池礼也想吃。
池礼回头,望向言扶的方向,他瞧见言扶乖乖地在那儿站着,像一棵小柏树,昂着叶子,守着附近的灌木丛。
池礼兴起,蓦地叫他:“哥哥。”
言扶怔了一下,抬眸看过来,眼神亮亮的。
池礼搂着小孩,一起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瞧着言扶。
池礼:“哥哥,我们想吃炸鸡腿。”
他自称哥哥,又叫言扶哥哥。
言扶的确是哥哥,是年纪大一些的哥哥。
可他这个哥哥,只大了池礼月余,池礼这个弟弟早就比他高比他壮,看着能一拳打三只小蘑菇了。
可池礼叫他哥哥,叫一下,他就心潮澎湃到肚子里能吞下整个黄海一样。
他面无表情,声音发抖€€€€激动成这样的€€€€眼神坚定,看着池礼,使劲点头:“鸡腿在哪。”
坚定到疑问的语气都没了,变成稳稳的陈述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