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夫人吩咐我们不许打扰您,如果您醒了,可自行离开。”
“多谢祁夫人,给祁夫人添麻烦了。”
“您客气了。”管家道,“您在宴会上生病,本就是我们招待不周,蓝先生要照顾好身体。”
蓝辞点头。
大病一场,蓝辞开车都怕出事,管家贴心派司机送他回去。到市中心公寓,蓝辞进家第一件事是洗澡,他发烧出了一身汗,不洗实在受不了。
从浴室出来,蓝辞倒在床上,柔软的被子裹着他的身体,蓝辞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手机响起,蓝辞接通。
“喂....”
对面顿了下。
“感冒了?”
“发烧。”蓝辞喉咙哑的不成样子,说什么都言简意赅。
“好好的怎么发烧了?是不是感染流感了?”听安问。
“没有,只是昨晚吹了风。”
蓝辞这几年体质渐差,主要原因便是精神病影响着,心情差,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件事可能要告诉你。”听安说。
“什么。”
“宁渡回来了。”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蓝辞抿唇,道了声嗯。
“你知道?”
蓝辞想起昨晚,“祁家的宴会见到了。”
蓝辞见到了旧人,也就有了心理准备。听安也不再铺垫,直接道:“这次公司的供应商,是他。”
听安的信息显然更有冲击力,蓝辞怔了好一会儿,像是没反应过来听安说了什么。
听安叹了口气,问了一个最实在的问题。
“还想旧情复燃吗?”
第58章
旧情复燃已经来不及了,宁渡宣布婚讯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所有的媒体、纸报、娱乐头条,都纷纷报道着C城这场盛大的联姻。而订婚宴更是来的迅速,蓝辞收到喜帖,看见请柬二字,转身冲去卫生间。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林舟唯一一个知道蓝辞这些年都在复用抗抑郁药物的人。当初宁渡让他留下帮蓝辞,他确实做到了。宁渡离开第一年,他发现蓝辞处理公务的效率时好时坏,直到有一次紧急签字,蓝辞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林舟这才知道,蓝辞的病有多严重。
为了维持伊甸园的运行,在蓝辞病重的时候,多数公务都是他帮忙打理,蓝辞很信任他,他也没有辜负蓝辞,认真履行对宁渡的承诺。在和蓝辞的相处中,林舟也渐渐发现,蓝辞忘不掉宁渡。
只是往事随风。
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宁渡还会回来。震惊的不只是蓝辞,更有林舟。林舟比任何人清楚宁渡在蓝辞心里的地位,所以当他接到那封请柬的时候,林舟就知道要出事。
蓝辞比他想象的反应还要大,撑着洗手台干呕不停,手抖的几乎关不住水流。
呕了大概五分钟,吐出来的全部都是胃粘液,蓝辞已经呕不出任何了。林舟连忙抽出纸巾递给蓝辞。
等蓝辞稳住,林舟扶着他坐在沙发,转身去给蓝辞倒水。
蓝辞从一周前就请了假,所有的公务都移交给他处理,他只负责每晚的汇报。今天请柬送到了公司,林舟不得不来。可没想到蓝辞的精神会差成这样,家里乱成一团,地上扔着领带、衬衣、睡衣,桌子上是空了几盒的烟,白色的波斯地毯上全是金黄的酒水和烟灰。
林舟洗了一个杯子,给蓝辞倒了杯热水。
蓝辞赤脚抱着自己坐在沙发上,皮肤苍白,浑身冰凉。林舟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瓶放在桌子上。
“您好,这里是中央商务区第五大道.......好的,请尽快。”
林舟熟练的拨通家政公司的电话,请阿姨来打扫卫生。挂断电话,林舟站着没动。
蓝辞轻轻眨着眼睛,抬头看他,半分钟后,蓝辞张口,嗓音沙哑:“坐。”
林舟这才坐下。
上下级有别,林舟再是蓝辞的左膀右臂,那也止步于下属,在上司家里,依旧要保持最基本的社交距离。
蓝辞抱膝缩在沙发,黑色的棉质睡裤向上,露出半截苍白清瘦的脚踝,松垮的睡衣穿在身上,露出大面积锁骨,精致秀气的脸上沾染病色,像是安静漂亮的吸血鬼。
“婚期,是什么时候。”
太久没有和外界交流,蓝辞发出长句子的音节很怪异,很哑。
林舟坐在沙发的另一端,脊背挺的笔直,他无声呼出一口气。
“下周一。”
“下周一.....”蓝辞呢喃,乌黑的眼睫在空中轻轻抖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下周一.....好快啊....连旧情复燃都来不及....”
蓝辞唇角勾起很微小的弧度,那是自嘲的笑意。林舟看着他,觉得在这时候问他,如果可以拿伊甸园换回他曾经拥有的一切,他是否会愿意。
林舟想,他一定毫不犹豫。
因为分开后的痛苦和泪水不会骗人。
而蓝辞也尝到了后悔的滋味。这五年,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不是人在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之后都会后悔不迭。
仇恨、财富、名利、地位。
真的那么重要的吗?
得到之后,他真的满足吗?
失去宁渡,他真的快乐吗?
如果快乐,为什么他的病没有好呢?为什么会越来越严重呢?
数千个日日夜夜,为什么忘不掉呢?为什么他跪在上帝面前,忏悔他的罪过的时候,脑子里却是和宁渡在黑色大床抵死的缠绵。
纠缠的发丝,痛苦的呻/吟。
为什么只敢在白天扮演情绪稳定,冷淡在上,喜欢享乐的人。
为什么不敢承认,他在夜晚无数缩起自己,害怕白天的到来。
他隐藏真正的自己隐藏了一生,甚至从未说过一句我爱你。
蓝辞,你的一生,值得吗?
你为你自己活过吗?
眼泪无声落下,一滴一滴,连成细线,蓝辞终于知道什么是后悔和失去。
林舟看着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情绪的人,垂下眼睛,尽量把自己当成不存在的人。
时间流逝,太阳缓缓西沉,最后一丝光线恋恋不舍从蓝辞身上退去。林舟站起身,递给蓝辞两张纸巾和一杯水。
蓝辞无力地推开林舟的手。
“要宁渡.....”蓝辞抬起通红的双目,乌黑的睫毛被泪水沾湿,一簇一簇挂着,他可怜破碎地看着林舟,又重复了一遍,“€€€€宁渡。”
-
C城的夜星光熠熠,上层名利场的社交晚宴还未开始。
一辆辆车驶进宴会场,礼宾拉开车门,鞠躬问候:“晚上好,思嘉小姐。”
思嘉下车,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礼服,抬起眼眸,礼貌一笑,“晚上好。”
礼宾同时又朝另一边鞠躬:“宁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宁渡从另一边下车,他等待思嘉整理仪表。
思嘉长发披散,妆容精致,蓝色深V高开叉礼服长裙,裙子上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性感妩媚,看似大家闺秀,红唇间却流过背叛道德的反骨之色。
“宁渡,你会帮我摆平这群老家伙的,对吗? ”
思嘉挽上宁渡的胳膊,由礼宾引着进入晚宴。两个人走在一起,远远看去,端庄又不失亲密,宛如爱人密语。
宁渡一笑:“能为思嘉小姐效忠,是我的荣幸。”
思嘉不置可否。
思嘉家族的掌权人刚刚去世,思嘉是指定的唯一继承人,老爷子和几房姨太生的儿子虎视眈眈的盯着思嘉,思嘉想要坐稳集团的位置,需要有人帮她。思嘉很年轻,还在成长,有些事也不方便出手,而宁渡的手段,刚刚好。
整场宴会就是一场社交,拉拢人脉,含沙射影,话里有话。思嘉跟在宁渡身边,回答的滴水不露。宴会到中场,宁渡手机响起。
“你接电话,我去应付。”
思嘉松开宁渡,端着酒杯朝走来的人热情地喊了声沈夫人。
宁渡把酒杯随手放在托盘,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
旧日下属难得打来电话,用的依旧是曾经的称呼。
“执行官,有个人很想见你。”
-
夜风习习,天空星光点点。高楼开了一扇窗,夜风涌进,吹起白色的月影纱。一道江水穿过,高楼之上,月光冰冷。
宁渡推开门,夜风哗然。
皎皎孤月悬在天幕,洒落满地银辉,躺在床上的人睡在月华里,和以前一样,蜷着身体。
宁渡捡起地上乱扔的睡裙,目光定格在白色地上散落的药片。
他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丝绸,许久,他收回目光,站起身,清出一条通向床的道路。
忘得掉吗?
宁渡曾经问自己,他是要么得到,要么断的一干二净的人。所以他当初走的干脆,没想过和蓝辞再见面。他的心狠,从来都不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沉没成本他已经不想在计,感情也会被理智压下。他只想离开蓝辞,感情到了一定程度,只想要摆脱和逃离。
可他没想到他以为忘得掉的,却把他困住。
学佛的第一步是“降伏其心”,他用一年时间,让自己的心念止住,可他发现,他止不住,他还是会想起蓝辞。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和蓝辞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