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是前朝菜式,延续至今,有些类似猪皮冻,只不过将猪皮换成了鱼皮鱼肉等,切成细丝,烹后搁在室外,冻成块状,卖时切开盛放。
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得不亦乐乎。
摊上的老妇收拾桌子时路过笑道:“这一看就是韩娘子家的水晶€€,那小媳妇做这个是一绝。”
又道:“这炸盒子你们买错了地方,应当从这往前走几步,买金婆子家的的,她家冬日用的韭菜皆是自家种的,脆生,入了秋时卖藕盒子,也有滋味。”
秦夏遂和她攀谈起来,得知这个扯面摊子已摆了小二十年了。
“我敢说城里老一辈没有不知道我们家的,你们年轻,一看就是头回来。”
她煞是健谈,一听秦夏讲自己也是卖吃食的,有意在板桥街做夜市生意,还热情地建议道:“这边的位子紧俏着呢,不过每年年关前后,都有那早早收拾铺盖回老家的,空出来的大半月,你们交些银钱,借了他们的位子,再去街道司挂个档就成。”
原来还有这层门道,秦夏谢过对方,吃完离开时,按理说一碗二十八文,他多给了四文凑了个整。
虞九阙吃得肚圆滚饱,炸盒子六个他吃了五个,肉包五个他吃了四个,更别提还有一大碗面和别的菜了。
在棚子里时有些犯困,出来被风一激,又清醒几分。
“相公想来夜市做生意?”
他们相携沿着来时路往回走,烟火尘嚣尽数落在身后。
秦夏同他说出自己的打算。
“我想着停了六宝街那边的早食生意,往后只做午间前后的,东西卖完,咱们就回家,歇歇脚再来板桥街。不忙到太晚,亥时左右就收摊。夜市这边能做些要的上价的吃食,也好早日攒够租铺子的钱。”
“也就是说,不卖咱们的老三样了?”虞九阙问道。
秦夏心下已有了计较,“在六宝街照常卖,晚间来这里,就换些新花样。”
他对板桥街夜市的客流量有信心,这样做只有一点不好。
“你身子弱,跟着熬夜怕是不行,不妨以后你只同我一起做午食生意,晚上我雇豆子来帮我。”
“可是……”
“这回没有可是。”秦夏难得摆出略显强硬的模样。
三月之期已过去一个月,鉴于原书中虞九阙压根没受过什么医治,所以秦夏总觉得,按照现在的轨迹,对方会恢复地更早。
但说实话,他现在已经不太在意剧情能不能回到既定的轨道,或是虞九阙是否会早些离开。
这份关心,真的只是因为担忧虞九阙的身体而已。
虞九阙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反驳。
可接下来的一路上,明显心事重重。
从板桥街回芙蓉胡同不算远,走个不到两盏茶的工夫也就到了。
秦夏掏出钥匙开门,锁头拆下,木门推开,方察觉虞九阙还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发呆。
月光如水,衬得小哥儿的神情多了几分不可名状的苍凉。
“阿九?”
秦夏轻唤一声,虞九阙倏然回神。
他提起冬日里垂落至脚踝处的衣摆,上前几步,迈过门槛。
秦夏回头插上门栓,又在里面挂锁。
芙蓉胡同虽少有偷盗之事发生,总归小心为上。
虞九阙陪他一起,立在一旁,半晌后开口道:“我刚刚在想,夜市繁忙,你和豆子两人怕是也忙不过来。你不想我熬夜,我便陪你先去,再早些回来就是,如何?”
秦夏失笑。
“原来你一路不说话,就是在惦记这事?那便依你说的做。”
秦夏已经发现了,虞九阙是个犟脾气。
他若是不答应,说不准夜里也睡不安稳。
虞九阙莞尔,两颊显出浅浅梨涡,看起来乖巧又无害。
把门栓好,二人并肩穿过院落。
在秦夏提步去灶房的一刻,虞九阙一下子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有几分纠结与复杂。
轻轻捏过眉心,他往堂屋走去,背影却沉沉。
这些日子他夜里梦魇的症状好了些,可并非彻底无梦。
梦的多了,有些细碎的片段也逐渐可以拼接成篇,致使白日里的头痛绵绵不绝。
清楚这恐非几服药或是吃几盅药膳可以解决的,虞九阙索性没有告知秦夏。
秦夏顾惜他的身子,他清楚。
希望他早些痊愈,不受病痛之苦,他明白。
但这种种,不妨碍他很怕自己痊愈的那一日,即是记忆恢复的那一日。
他也害怕,梦境里的过往,都是自己曾经历过的真实。
梦中有宫阙九重。
他摩挲着虎口处消不去的薄茧,只觉得自己的过往与将来,皆是一团迷雾。
第024章
决定去板桥街夜市出摊后, 秦夏没有耽搁,立刻付诸行动。
年前这段时日大家荷包都鼓,无疑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一旦错过, 钱可就没有那么好挣了。
依着扯面摊老板娘的建议, 秦夏连续几晚都去了夜市上寻觅, 看看有无合适转租的摊位。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还真让他赶上了。
且好巧不巧,正是他买过炙猪肉的地方。
“往年远不至于回去这么早的,谁能放着现成的银子不挣不是?”
那卖炙猪肉的汉子拿蒲扇一下下扇着炭炉上的风, 脸色都被熏烤得发红。
“今年我媳妇给我添了个大胖小子, 家中太婆年岁大了, 身上不安稳, 家里来了信,说是让我带着一家子早些回村里,也好团圆团圆。”
秦夏在心里迅速算了一遍辈分,笑道:“五世同堂,可见您家里必定是福泽深厚, 积善余庆的门户。”
谁都爱听好话,何况秦夏说得这么好听。
汉子乐呵呵道:“€€,不过是寻常农户, 但我太爷年轻时是念过书的, 有家训传下, 道是: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小时候觉得这话弯弯绕绕地念不明白, 现在看来,就像您说的, 积善余庆,老天爷也不是糊涂的。”
这之外,加上秦夏以“同行”的身份好一个肯定了汉子炙肉的手艺,换得对方痛痛快快和他写下来转租铺位的契书。
转租期限自腊月十六起,至正月十五至。
两人在契书上按下手印,次日又拿去街道司盖了官印,便算是正式生效。
了却一桩心事,回家的路上秦夏步履轻快,打算今晚回家做一顿大餐。
正在思忖晚间置办什么菜色,一个守着一批野味在叫卖的猎户,吸引了秦夏的主意。
“小兄弟,这都是你上山猎的?”
秦夏饶有兴致地蹲下来,细看关在草笼子里的几只杂毛兔子。
好久没吃过了,见着了就忍不住开始馋这一口。
野兔不及现代见过的养殖兔痴肥,但肉必定更有滋味。
面前的猎户瞧着也就是十五六的光景,身上套了件皮子比甲,带着一股子山野间养出的生莽气。
让秦夏想到一句话:英雄出少年。
“都是我亲手猎的,在家养了两天,凑多了进城卖,大哥您要的话我可以帮着现宰,保管新鲜。”
秦夏问他怎么卖,论斤还是论个,猎户比划道:“大个的八十文,小个的六十文,不给皮子。”
又掀开草笼子,拿出来给秦夏看了看,大个的是公兔子,拎着耳朵一抻,显得很长一只。
秦夏指了指道:“我就要这一只。”
说罢又让猎户帮他处理好,免得回家还要见血。
猎户利落下了刀,收拾好后拿不知名的大草叶子一裹,草绳一捆,递给秦夏。
秦夏付了钱,把沉甸甸的一包拎来手中。
有关兔肉,历史上的某朝曾有一道名菜叫“披霞供”,说白了就是兔肉锅子。
据说因热汤中的兔肉“色泽宛如云霞”而得名,还有不少文人骚客留下诗篇传诵至今。
那等吃法太清淡,秦夏不甚喜欢。
这一只兔子,做不成干煸麻辣的,也得做成酱香红烧的。
就是只有兔肉怕是不够吃,他走向路旁菜摊,又选了几个土豆和红葱。
回到家,虞九阙从灶房里迎出来。
秦夏今天收摊后去街道司办事,他独自在家先准备着第二天要用的食材。
“可都办妥了?”
他接过秦夏手里提着的东西,看向草叶裹着的一包。
“这是?”
秦夏活动了一下因为拎东西而被冻僵的手指,推着虞九阙赶紧钻回灶房。
门一阖,还是这里暖和。
“叶子包的是我买的兔子,晚上吃兔肉。”
秦夏有些渴了,转着圈找水喝,虞九阙赶紧给他倒了一碗放温的白水,看他一通牛饮,末了一抹嘴,从怀里掏出一纸契书。
“夜市摊子的事也办好了,一共三十日,统共一百二十文。”
虞九阙微微咋舌。
“倒是几乎翻了个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