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叫拇指生煎,东家好手艺。”
郑杏花虽然和面、擀皮这些不在话下,但都是寻常的灶头功夫罢了,作为当家媳妇不会这些,是要被人耻笑的。
她也是头一回见识到有人能把吃食做得如此精细,堪称巧夺天工。
就算吃不起,光看两眼,她也觉得不亏了,这可都是见识!
手上正忙着,说好先来秦家汇合,天黑后一起去夜市的柳豆子已上了门。
“小夏哥,你这有什么我能帮上的,都交给我!”
柳豆子一来就找活干,秦夏让他擀了几个生煎皮,不是太厚就是太薄,实在比不上郑杏花,索性指挥他去配酸辣粉的调料。
这东西不嫌多,那些香料也呛人,出于私心,秦夏不太舍得让虞九阙去做。
柳豆子通过日日做铁板豆腐的酱汁,已经有了经验,乐得被安排这么个活计。
他一边把那些瓶瓶罐罐拿起来,核对了里面的东西后往大碗里倒,一边还哼起小曲。
正在查看钵仔糕有没有蒸好的虞九阙,现在也和柳豆子熟识多了,难免打趣道:“柳兄弟这是遇见了什么喜事?”
一句话惹得秦夏也看向这小子,旁边的郑杏花也好奇地望了一眼。
柳豆子憨憨一笑,“哪有,嫂夫郎您就莫开我玩笑了。”
秦夏包着生煎,一个接一个好似流水线,口中也不忘调侃,“让我猜猜,可是有人上门给你说亲了?”
“咣当”一声,柳豆子手里舀调料的小勺一下子碰到碗壁。
虞九阙下意识看了秦夏一眼,两人笑得默契。
该不会是……猜对了?
一番询问之下,柳豆子支支吾吾地说了实话。
“也算不上正式说亲,就是我姑母上门的时候提了一嘴,是个小哥儿来着。”
秦夏知晓柳豆子这个姑母,其实就是方蓉的大姑姐,算是一门走动勤快的妯娌了。
柳家又是方蓉一个寡妇当家,家底不厚,这样的条件,能说上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哥儿也极好了。
时人眼中,小哥儿不如女子好生养,因而对婆家条件的要求,和对彩礼的要求,相应也会低一些。
显然无论是柳豆子的姑母还是方蓉,都打的是一样的主意。
“你姑母介绍的必定差不到哪里去,回头若是定了相看的日子,你可得上点心。”
柳豆子红着脸蛋道:“我知道,难得有小哥儿能看上我,我娘说了,让我好好表现。”
原主的年龄和柳豆子差不了几岁,但秦夏本人可比柳豆子要年长许多。
在他眼里,柳豆子就是个半大少年罢了。
奈何时代习俗如此,十五六说亲,十七八孩子满地跑的比比皆是,他也得学着适应。
这个话题过去,柳豆子明显更有干劲。
他很清楚姑母愿意做媒,定然是看出自己现在靠着卖铁板豆腐,有了挣钱法子的缘故。
为了早日娶上夫郎,让娘亲安心,他一定要向他的小夏哥多学学,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以后才能对夫郎好,不辜负姑母保的媒。
做调料需要把不少香料用臼子捣成碎末,眼看柳豆子一个人捣得起劲,秦夏就知晓这小子是不用人担心的。
心眼子实诚,人也勤快,以后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相公,这五行糕的时辰到了。”
为了叫卖的时候不出错,现下在家中,他们都改了口,一致管钵仔糕叫五行糕。
“好,我看看。”
秦夏拍了拍手上的面粉,上前一把掀开锅盖。
热气扑面而来,倏忽散开。
三层的大蒸屉里正好装下五十几个小钵,五个颜色花团锦簇,瞧着就喜人。
中间恰好有一个凹洞,说明很是成功。
一个口味拿出来两个放凉后,虞九阙小心将其从小钵里脱了出来,穿上竹签,问过正在各自忙碌的几人。
“相公、柳兄弟、郑嫂子,你们吃什么味道的?”
除了秦夏,其余两人都摇头说不吃,这东西可是一个要卖五文钱的。
秦夏包完了生煎,正在收拾案板,闻声道:“多余做的本就是咱们吃的,你们不说,阿九只能看着分了。”
又道:“给我拿一个糯米的。”
话都这么说了,柳豆子和郑杏花也只得选了个口味,前者黑米,后者红豆。
虞九阙则伸手朝向早就好奇的玉米味,他觉得这个口味闻起来最香,里面还放了碎的玉米粒,不知道吃起来如何。
和刚出锅时的软塌不同,一旦彻底变凉,竹签上的甜糕就变成软弹的口感,手上稍微动一下,糕点就会跟着颤巍巍的晃动。
秦夏吃的糯米糕,里面放的是蜜红豆,白里透红,颜值很高。
他两三口解决一个,把竹签往旁边一放。
“和我想的味道差不离,应当不愁卖。”
柳豆子觉得新鲜,一边吃一边道:“小夏哥,这东西怎么卖,是从碗里剔出来,再插上竹签摞着么?”
秦夏摇摇头。
“是连着碗一起端过去,要哪个就现穿竹签。”
柳豆子颔首道:“这样也好,看着干净,还有意思。倒是有这么卖年糕的摊子,可哪里有咱们这么多花样子?都是切成条一串就完事了。”
虞九阙又问离自己最近的郑杏花好不好吃,郑杏花吃得秀气,半天也才咬了几小口,不太好意思地答话道:“好米做的,哪能不好吃呢。”
对她而言,这样甜滋滋的美味已经许多年没有尝过了。
记忆里的上一次,还是自己未过门,亡夫尚在世时。
作为家里的老二,上有兄长,下有小弟,什么好东西都轮不上郑杏花。
唯有从小就认识的马磊,会偷摸用打零工赚来的铜子,给她买小东西和芝麻糖。
所以后来马磊在婚期将至时骤然病故,她不顾爹娘和兄长的反对,执意嫁给一面牌位。
对她而言,自己的娘家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嫁入马家的当望门寡,也比被爹娘为了一笔彩礼,卖给乡下的什么不知底细的汉子来得更好。
况且马家虽然在失了长子后日子清贫,但公婆都是厚道人,小姑子也乖巧可爱,敬重长嫂。
虞九阙从方蓉那里,多少听了一点有关郑杏花的事,对这位妇人多少有些恻隐之情。
他悄悄走到秦夏身边低声说了什么,返回时,又拿了两个已放凉的脱了模,拿油纸包好,放到一旁,状若随意地同郑杏花道:“郑嫂子,这两个你今日走时带回家去。”
郑杏花一下子抬起头,眼眶发热。
“主夫,这……”
虞九阙笑容清浅。
“嫂子别客气,这东西虽拿出去是卖钱,搁在家里就是普通吃食罢了,且这五行糕本也有意卖给老人和孩子,我们家里两样皆无,这遭回去让家里二老和小姐儿都尝尝,有什么不足的,也好回来同我们讲,就是帮了大忙了。”
郑杏花清楚这番话是为了让自己能心安理得地收下东西。
她承了这份好意,连声道谢,只觉得能遇上这家的东家当真是幸运。
回头也该拿些东西去柳家,感谢把自己介绍来的方大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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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恍惚而过,窗外已夜色沉沉。
胡同里那些个家中有人晚归的,各自踩着板凳,点亮了门上的灯笼,顺便也映亮了行人的夜路。
灯火幢幢之下,虞九阙也在其中。
只不过他准备的灯笼不是挂在门上的,而是要挂在车上照明的。
两盏大的灯笼是秦家原先就有的,有些破旧,但重新拿纸补一补,擦一擦后不耽误用。
另有两盏小的,上面写了“秦”字,是秦夏特地去灯笼坊定做的,是喜庆的红色,下面垂着几根流苏,为的是出摊时挂在摊位上,代替白日里用的木牌。
两架板车停在院子里,秦夏和柳豆子正在往上搬东西。
郑杏花一刻前已经下工走了,虞九阙放好灯笼,上前接过秦夏手中麻绳的另一头,拽到这边来,绕一圈用力系紧。
车上的东西太多,走在路上多有颠簸,不捆好了容易掉落。
白日里还好,夜里黑灯瞎火,找也不好找,况且都是吃食,弄脏了便是浪费。
“差不多了,准备走吧。”
秦夏绕着两辆车检查了一下,该带的东西没有落下的。
临出门前,虞九阙回屋把大福重新赶进笼子,拿上两人的围脖和暖耳后把门掩好。
穿戴严实后,他们三人推着挂了灯笼的板车,出了芙蓉胡同,朝着板桥街的方向走去。
“炸酥鱼儿!炸面筋咧€€€€”
“现打的热茶汤€€€€”
“瞧一瞧看一看€€€€杂果的挑儿,瓜子花生铁蚕豆,杏干梨干柿子干!”
“冰糖葫芦儿€€€€冰糖多的葫芦来€€€€”
板桥街日日喧嚷,叫卖声接连不断,腊月过半,愈发热闹,比起上回秦夏和虞九阙来时,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区别是之前他们纯是来游览,这次却是已有了自己的摊位。
到了地方,两辆板车挨着停下,停稳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灯笼挂上。
意外的是东西还没卸全,就有熟客上门了。
“秦老板,可算是等着你了!”
秦夏抬头,见是时常光顾自己摊位买吃食的一个中年汉子,遥想当初,第一份烤冷面就是此人买走的。
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秦夏已知晓对方是县城里一间酒坊的管事,家里那坛子做菜用的花雕酒,还是去他们家铺子买的。
“彭管事,怎来得这样早?倒让我不好意思了,一会儿先给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