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秦夏今天是打定主意吃独食, 分给兴家人的一盘子除外。
“一样给我来一份!”
“我这边也一样一份!”
“我吃不得辣, 单来一份炖牛腩!”
话音刚落, 十份菜就被争抢殆尽。
还有两桌几乎是异口同声喊出来的,最后邱川只得从中调停,答应再分两小份出来,一份收一钱银子,这才罢休。
“秦掌柜, 你家这菜实在做得太少,哪里够吃。亏得我来得早,恰好赶上, 若是错过了, 进来光闻味儿, 晚上做梦多半都要梦见!”
秦夏淡然道:“我也想多做些,奈何牛肉就这么多, 要是何时能得半头牛,那我不仅能多做几样菜, 还能让大家伙尝尝牛肉锅子。”
“这牛肉锅子怎么讲?”
“可是砂锅牛肉一样的玩意儿?”
秦夏摇头,侃侃说来。
“这牛肉锅子,需用牛骨吊出一锅鲜汤,除此以外,旁的什么也不加,上来之后,先喝汤,再涮肉。涮肉也不可什么东西都往里放,乱涮一气。”
“首选的是牛脖子后面的一小块肉,叫做脖仁,油脂细腻如新雪,数上八下就能出锅,其次是吊龙伴和五花趾,前者是精选的牛背肉,带着筋络,有些微的嚼劲,后者是专门一块牛腿肉,难得得很,最为爽滑,还有牛胸口,别看是一块肥油,越是肥,下锅捞出来就越脆,吃一次便难忘……”
还没说完,就已经有食客求饶。
“秦掌柜,莫说了,再说下去,我得惦记着牛肉锅子到年下去。”
其余人纷纷应和。
昔日有“望梅止渴”,今日有“望牛画锅”。
虞九阙觑着相公笑起来的模样,心知对方必定是在这故意吊食客胃口。
如此谁要想吃,必定四处打听哪里有新宰的牛,到时候,他们也可以顺势大饱口福。
好在很快多余几份牛肉菜也都端了上来,每一桌都至少有一份,到嘴边的佳肴暂时驱散了吃不到牛肉锅子的哀怨。
酸汤肥牛,闻着就是一股爽利的酸辣,可汤底却非辣椒的红,而是偏黄,这一点一下子就和秦记的招牌酸菜鱼区分了开。
有人先拿细瓷勺尝了一口汤,下一口才吃肉。
在他们的记忆中,牛肉都是大块炖煮着吃,第一次见有人把牛肉片得薄薄的,汆进汤中。
因为够薄,轻而易举地就能裹挟着汤汁入肚,肥牛这东西,无疑能让人同时品到肉的嫩和脂的香。
至于土豆牛腩,有人在吃了两口后,就果断加了一碗饭。
“信我,这个拌米饭绝对好吃。”
说话的人拿到米饭,率先舀了两勺浓稠的褐色菜汤当浇头,再挑几块已经炖得烂糊,糯糯香香的土豆压碎,和米饭搅合在一起,末了再点缀几块牛腩。
这么一勺子下去,一口可以同时吃到两种食材,土豆泥丰富了米饭的滋味,牛腩一点都不费牙,丝丝缕缕地让人舍不得咽。
邻桌注意到这人吃了拌饭后如神似仙的表情,看了看自己桌上的土豆牛腩,也赶紧添了一碗饭,生怕晚一会儿店里备的米饭就不够吃了。
眼看食客们各自吃得欢实,秦夏也不再操心,低头专心吃饭。
要论最喜欢的,还得是牛百叶。
“阿九,你尝没尝这个?”
虞九阙这才想起自己还差一道菜没吃,当即伸了一筷子。
“是不是很辣?”
相对秦夏,虞九阙没那么能吃辣,秦夏端过一杯事先凉着的白水,“和肥牛比要更辣一些,不过辣点才好吃。”
虞九阙看着牛百叶,脑海里呈现的却还是这东西下锅之前的样子。
细看上面还有好多凸起的小点点,令人有些微的抗拒,总忍不住要挠挠胳膊。
但秦夏说好吃的东西,从没令人失望过。
包括之前那些闻起来咸腥的海货,以及看起来特别像毛虫的杨树花。
“好脆。”
他嚼了几口后,忍不住道。
百叶上面粗粝的“小疙瘩”,让它的口感并不多么丝滑,但这份“咯吱咯吱”的脆生,多半才是它的魅力所在。
就是真的有点辣,虞九阙咽了一下口水,赶紧吃了一大口饭。
其后两日,牛肉的醇香仍然在秦记食肆的梁间回荡。
秦夏用秘制的卤料包卤出来的牛腱子,卖得火爆,以至卖完之后,还有不少人上门寻购。
为免过多人白跑一趟,秦夏便用这锅卤汤,又卤了些花样百出的食材进去,每日一锅,素菜和荤菜不一样价,任君挑选。
像是素的有兰花干、海带结、蘑菇、腐竹、千张、莲藕片。
荤的有五花肉、剁开的猪蹄、鸡腿、鸡爪和切了花刀的鸡蛋。
自从又和宋府搭上关系后,秦夏便通过大房这边的厨房管事,重新采买起了各色鸡鸭的边角料。
又听说于顺那边的熟肉铺还开着,只是背后的东家好似换了人。
秦夏揣测这或许和宋府二房的失意有关。
郭姨娘扶正无望,宋二公子在寿宴上闯了祸事,足够他们喝一壶。
只是这时的秦夏尚不得知,他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
关于雀林街的铺子,牙人那边很快有了回信。
说是对方应下了价钱,秦夏若仍有意,随时可以签租契。
对于秦夏来说,这事当然越快越好。
通过牙人,两边很快约好了日子,地方就定在秦记食肆。
怎料时间一到,来的人却是宋冬灵。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陪嫁铺子,前些时候空下来,我一直无暇过问,牙人来议价时才知晓,原来有意租铺子的是秦掌柜您。”
宋冬灵笑意嫣然,“这事我便能做主,若是秦掌柜有意,头年就按五十两算。”
秦夏微微蹙眉。
“三小姐,五十两有些太低了。”
雀林街到底临近县学,五十两一均摊,一个月才四两银子,他占了大便宜。
对此,宋冬灵支开了牙人,同秦夏解释道:“秦掌柜帮了我与兄长良多,不过是一点微末的让利,不值什么。”
秦夏就事论事。
“若三小姐说的是神仙鸭的食方,大公子已经给过报酬了。”
宋冬灵浅浅摇头。
“不单单是为了神仙鸭的食方,还为了秦掌柜给出的药膳方子,以及您的一句话。”
原来当初秦夏随心的一句“药食同源”,点醒了宋冬灵,令她怀疑兄长的久病不愈,与府中大厨房送来的吃食有关。
回府之后,她就借着给兄长做药膳的名义,断了来自大厨房的餐食供应,哪成想,宋云幕的身子还真有了些许起色。
既然厨房都不能信,府上请来的郎中或许也不能信。
宋冬灵在意外得知梁县令的夫人乃杏林妙手后,想办法将其请来出诊,为宋云幕诊脉,这一下,果然彻底揭开了二房的阴谋。
“只是此事涉及府中私隐,并未闹上公堂。”
宋冬灵支开牙人后,说得简略,秦夏心道怪不得没听到风声。
若真是对簿公堂,肯定会惹得满城围观,以二房的这份害人之心,至少要判个流放。
秦夏自认这不算自己帮了什么忙,可既然宋冬灵认下这份“人情”,他也就接受了这份好意。
签契书时,宋冬灵更是在上面补了一句,其后续租,不论年限,皆以五十两一年论。
铺子顺利拿下,秦夏和虞九阙迅速忙碌起来。
雇工匠、修灶房、定做新的柜台和餐盒、去牙行寻合眼缘的伙计……
由于套餐的生意要挪过去,总要一个资历深一些的掌灶兼管事,秦夏便派了郑杏花过去,顺便又给她和庄星都涨了一遍工钱。
郑杏花到手一个月五两,配了一个帮工切菜。
外加前堂的三个伙计,两个打饭及一个跑堂。
庄星接替郑杏花之前的位置,一个月工钱三两,继续跟着秦夏学做菜。
两边铺子里又各加了一个不住店里的婆子,负责洗菜、擦桌、刷碗等。
往县学和各个学塾送餐的事,秦夏则交给了已经把打行开起来的鲍老大鲍淳。
因为定制了餐盒的缘故,他们不需要把餐送进各处饭堂,只需送到门口,让学堂里的人来取走,结束后再将空盒取回。
鲍淳的打行自开张后招徕了不少年轻的跑腿小子,这事就差遣给这批人来办,大奎主动请缨当“领队”。
秦夏得知此事,难免推测大奎目的不纯,不过能不能打动星哥儿,还得看他的能耐。
人员齐备后,选了个四月里的好日子,秦记食堂揭匾开张。
不管是从食肆来的老食客,还是路过被鞭炮声吸引过来的新食客,进来后的第一眼,都是被这家食店的构造所吸引。
它与其它食店截然不同之处在于:所有的餐食都是现成摆在长条案上,下面烧着泥炉,以小火保温。
进门后,跑堂伙计会指引人往长条案的一侧去。
“客官,您可以在这里取一个餐盘,然后沿着这条绳子圈起来的路往前走,想吃什么菜,您就点什么菜。咱们和以前一样,一荤二素是三十文,两荤三素是五十文,想喝汤粥的,加两文钱一份。”
“选好后,您走到头,交钱结账,拿餐具,再寻空位坐下用饭就成。”
食客起先都一头雾水,若非因这里是秦记,怕是早就甩袖子走了€€€€出来花钱吃个饭,不就该坐着点菜,等着伙计送到面前吗?
但试过一次后,都觉得这样的点菜方式比以前更好,因为更省事。
他们这些来吃套餐的人,本就是赶时间的,如此走一趟花不了眨眼的工夫,付了钱就能坐下吃,要走的时候抬腿就走,都不用担心人多、没有饭票时,结个账还要排队。
那些个观望已久,挠心挠肝想要和县学吃“同款”的学塾,更是在食堂开张后,就一个接一个地跑过来订餐付钱。
秦夏按着虞九阙的建议,专门在食盒上做了不同的标记,以免送餐时弄混。
又买了两架板车,上面盖上防尘、防雨的罩子,专车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