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白初贺把照片收回包里,“先去那边看看。”
“打车还是坐公交?”牧枚问。
“坐公交。”白初贺已经抬脚往公交站牌那边走。
何复边走边开口,“你都回白家了,还省这点钱啊?”
白初贺正在看站牌上的站点,“习惯了。”
三中这边的公交车和海珠那边的明显不同,车上挤得满满当当都是人。三个人很熟练地挤到车厢后半截才松快了一点。
白初贺上了车就发呆,其他两人也习惯了。
何复拿着手机玩小游戏,玩了一会儿发觉牧枚也在旁边发呆,有点意外。
“你怎么不追你那个男团了?”
牧枚回过神来,“没追,就看看。”
何复撇嘴,“没追你上次看了一路。”
牧枚很无奈,“人家现在很火啊,上网一点开全都是,而且我不是说了里头有个男生感觉和小月亮类型有点像吗?”
两人正拌着嘴,忽然听见白初贺冷不丁开口,“给我看看。”
牧枚掏出手机,点开微博随便找了张图递过去,“这个。”
白初贺垂眼看了一眼。
牧枚正想开口说可以作为一个参考方向,就听白初贺吐出一句,“长得不如小月亮。”
“...”她把手机收起来,“你不是也不确定小月亮现在长什么样吗?”
白初贺的回答很简洁,“直觉。”说完又扭头发呆。
何复插了一句,“牧枚,你今天怎么了,感觉有心事。”
“我总觉得吧...”那张照片上的小孩的脸在牧枚脑海中划过,和另外一张熟悉的脸重叠起来。
她瞥了一眼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白初贺。
白初贺是他们之中最熟悉小月亮的人,虽然失散了许多年,至少比她熟悉得多。
如果小月亮就在他身边,他不应该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什么,到站了叫我一声。”牧枚压下心事,“应该是我想多了。”
第24章
目的地上门街也在老城区,间隔不算太远。白初贺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望着窗外发呆,拐过不到三条街就到了站。
海市一面靠海,一面靠山。靠海的那面是新区,白家住的岭北水苑走一小段路就是海。靠山的是老城区,路段高低起伏,昔年凿山开发留下了高低不平的石板小路。
上门街的公交站牌插在马路边上,两边是有些荒凉的厂房,下车后牧枚左右看了看,“也没看到哪里有步行街啊。”
何复跟着白初贺来海市也没几年,算起来可能还没有牧枚这个本地人熟悉。连牧枚都没来过,他当然也分不清路,“你们等等啊,我叫人出来接一下。”
话音刚落,白初贺先迈开了脚步,轻车熟路里往斜对角的一片厂房走。
“不用,这边。”
何复和牧枚跟了上去。
这一带原来也算得上是海市的旧工业园,但新区发展起来后废弃了不少,再加上这边地势并不平缓,又是老城区,没有开发商接得下这种盘子,久而久之就废弃了下来。
一部分厂房外,水泥灰的墙壁上层层叠叠的喷绘一片一片,乍一看倒有些艺术气息。
“什么鬼画符。”何复没看出个所以然,“咱们是不是来错了。”
“没来错。”
白初贺绕过一栋污水处理厂,厂房侧边有一条窄窄的胡同,胡同口堆着几袋垃圾,看着很不起眼。
何复和牧枚跟着白初贺往胡同里走,心里抱着怀疑,很难想象这儿能有一条旧城区里久负盛名的按摩理发一条街。
胡同口看着不起眼,两人跟着过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这里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是一条废弃已久的小路,而是一条长阶的入口。
阶梯是泛着油绿色的青石砖,宽倒是宽,能让六七个人横着排开走,但每一阶相当窄,晃眼一看密密麻麻,一脚下去只能半个脚掌着地,常被人走的那几块还踏平了不少,一个不小心就得一屁股出溜滑下去。
牧枚和何复走得辛苦,小心翼翼,就怕摔一屁股墩。抬头一看白初贺倒是走得很熟练,一步能跨三四个台阶,稳稳地下去了。
走到一半,逐渐有嘈杂的人生传到三人耳朵里。
牧枚望着眼前,一脸惊讶,“原来上门街是这样的啊。”
下了长阶,路又收窄了一些,两边是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店面,前面还摆着一溜小推车。地上板砖凹凸不平,这里缺一块,那里又垒多一块。尘土堆积起来,一下雨就是一个个泥坑。
何复奇怪地看了牧枚一眼,“你一个本地人都不知道?”
牧枚无奈道:“本地人也不一定就熟悉所有地方。而且这儿本来就是最老的城区,上门街又属于是这儿的口口相传的不正经地方,谁没事儿跑这儿来。”
“......”何复望着白初贺熟稔的背影,不知道牧枚这话他到底是回还是不回,“...初贺看起来倒是挺熟悉的。”
牧枚瞥他一眼,“初贺小时候不在这些地方讨日子过还能去哪儿?那会儿新区街道办可是要赶人的。”
何复想想也是,没再提这个。
白初贺一个人走在前面,牧枚和何复在后面看着,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出声。
上门街除了街口太像菜市场,往里面走一段后倒是没那么闹腾,只是四处仍然陈旧破败。
左边铺子的小门上贴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美发画报,上面的发型柔亮但夸张怪异,店门口摆着蓝红旋转的霓虹灯,最顶上挂着泛黄的店铺招牌,上面印着店名,花里胡哨的字体透着一种年代感。
白初贺的走路姿势很平常,但脚步比以往稍快了一些,仔细看才能看出来。
他不如身后的那两个人那么好奇,但目光也划过两边店铺的招牌。
没变,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唯一改变的是边边角角又黄了一层,晕着一大圈干涸后的水渍,还有几个破洞。
身后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感觉跟老电影似的。”
旁边店铺的玻璃推拉门反射出一层光,直晃眼睛,走过去之后才好一些。
玻璃透着很明显的绿色,能看见里面并排几张小床,不太干净的花床单上铺着麻将凉席,最里面坐着一个玩手机的女人,二郎腿翘起的脚上勾着一只要掉不掉的塑料凉鞋。
看见有人经过,女人抬起头来,大波浪卷发下一双眼睛无意识地望了三人一眼,眼神安静死板,随后又回到手机屏幕上,抖了抖手里夹着的烟。
何复视线从那个女人身上的吊带和大红色的包臀短裙上划过,在白初贺身边满腹犹疑地念出门口的看板,“理疗按摩?”
白初贺停下来,“何复,你说的那家店在哪儿?”
何复回过神,答应了一声,掏出手机看了眼名字,“是家酒吧。”
“嗯,叫什么名字?”
何复翻消息看了眼,表情一言难尽,“勇闯天涯。”
牧枚嘴角抽了一下。
“好。”和这两人不一样,白初贺的反应很平常,转身往另一条小路上走。
牧枚跟上去,视线扫过刚才那家理疗按摩店,里面的女人刚才那个眼神在脑海中浮现,牧枚心里腾起一股很难受的感觉。
这条街嘈杂归嘈杂,但那个女人的眼神却像一潭死水,一眼望进了她心里去。
令牧枚不适的是,这种一潭死水的感觉在这条嘈杂的街道并不突兀,反而相得益彰。
她没再看,跟在白初贺和何复身边。
“到了。”
白初贺走了一会儿,在一家不起眼但足够喧闹的店门口停下,眼神扫过那块深绿色印着啤酒LOGO的看板。
推开门,一股烟味、尘土味、酒精味杂糅的味道飘了出来,熏得身后两个人头晕了一下子。
里面更吵闹,几个工人装扮的男人喝酒划拳,柜台后的老板是个中年男子,正抽着烟看挂在高处的大脑袋电视机。
白初贺瞟了一眼,电视机上是海市本地的电视台,正在播放新区新楼盘开盘的广告。
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开,“八万六一平,他妈谁买得起!”
老板骂完,回头看见门口杵着三个人,清了声嗓子,“喝点什么?”
何复先开口,“我找六条。”
“哦,找六条。”老板小声嘀咕了一下,随后声音拉大,“六条,有人找!”
声音尖锐,但在嘈杂的小酒吧里并不显得突兀。
酒吧里面一个小门洞的门帘被先掀起,一张尖脸露了出来,“找我?”
尖脸望了一圈,看见了何复,系着小围裙就走了过来,“复子!”
何复招呼了一声,指了指白初贺,“我兄弟。”
“哎。”六条笑了笑,透出一点稚气,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六七岁,“贺哥是吧,复子跟我说了,找人呢?”
白初贺点头,“嗯。”
“有事出去说,别在门口站着堵人!”老板眼睛盯着电视机,嘴巴对着六条开口。
“咱们出去说,出去说。”六条赶紧道。
六条小学毕业后就辍了学,在这家酒馆做学徒,究竟学个什么他也说不上来。白初贺在他嘀里咕噜的话语中了解到六条和何复是打架的时候认识上的。
牧枚一直没吭声,在旁边抱着双臂,眼神中能看出对六条信不太过。
“行了老六,你不是说认识个差不多的人,在哪儿呢?”何复打断六条的话。
白初贺没什么表情,但眼睛盯着六条的脸,没挪开。
他手插在兜里,捏着手机,手指将息屏键按了又按,等待着六条的话。
六条咧嘴,“就在后面那条街上,我带你们过去就行了。”
何复还想继续开口,忽然听见一直没怎么吭声的白初贺说了话,“是哪家店?”
六条冷不丁听见一直没出声的白初贺说话,倒是愣了一下,“就后面那家养生馆,按摩的那个。”
咯擦,白初贺插在兜里的手再次摁下手机的息屏键,指尖抵着,一直没放开。
兜里的手机屏幕已经跳出了滑动关机的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