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笑了笑,“东西都拿上了吗?没事,有什么需要拿的之后再回来拿就好,来回也不麻烦。”
白初贺想起岭北那条市郊环海的路,“跨了两个区,挺远的。”
“是远了点,不过开车也还好。”宋姨踩下油门,“再早点的时候,咱们家没住岭北,就住在新区市中心。那时候住的平层,虽然去其他地方都近,但上上下下也怪累的,特别是家里还养着小狗,得天天遛。”
“嗯。”白初贺应了一声,岭北水苑的住宅区看起来确实很新,大概开盘没多少年,“后来才搬到岭北的吗?”
白初贺现在心情出奇的平静,思绪也不像之前那样散漫无常,甚至还有心思分出注意力听着车里放的歌。
旋律很熟悉,还是刚才那首,恐怕是宋姨不小心按了单曲循环。
“对,后来才搬的。”宋姨说。
或许是留了心,白初贺忽然发现,那首他在来的路上没兴趣听下去的歌曲后半段其实旋律也相当动人。
自然而然地,他的视线挪到中控面板上,看见了他之前不愿意再看,所以没看到的后半截歌词。
[你的夜晚不久终将结束,迎向崭新的朝晨]
[直至与那之后坐此的某人,再度相逢之日]
还会有再度相逢的日子吗?
宋姨的话夹杂在歌声里,一起传入白初贺的耳中。
“是小宝挑的房子,他说他想住在海边。”
第32章
回到岭北,已经是深夜的十一点钟。
后备箱里放了白初贺的行李,宋姨载着他开进车库停车,倒车时响起滴滴声,盖过音乐。
白初贺下车,在宋姨伸手之前就自行将小尺寸的行李箱提了出来。白家的车库棚顶是透明玻璃,抬头时能望见很浅淡的月光。
再低头,拉着行李箱,白初贺忽然发现呼吸时鼻尖冒出一缕很薄的白雾,转瞬即逝。
已经是九月了,令人心烦意乱的九月。
“这次是真的降温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温。”宋姨几次想伸手帮白初贺拿,没找到机会,只能在一旁陪着白初贺。
“嗯,冷起来了。”白初贺说。
车库和半个后院连接着,望出去能隐隐约约望到远处墨蓝色的海,像一条丝柔的缎带。
白初贺嘴里答应着,脑袋里想的依旧是宋姨之前随口说出的那句话。
宋琉和白远购置这套房产的原因是白皎,白皎说他想住在海边。
多么令人无法忽视的巧合。
白初贺抽出行李箱的拉杆,拉杆咔嚓一声,金属严丝合缝相碰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快进去吧,收拾收拾该睡了。”宋姨带着长辈特有的口吻催促了一下,白初贺应了一声。
“初贺,你今晚睡哪儿呢?”宋姨记得白皎之前兴致冲冲地说要和白初贺换房间,不过她觉得以白初贺的性格,不一定会遂了白皎闹着玩似的要求。
“我看看,您先去休息吧。”
宋姨大概也感觉出了点白初贺的性格。
应该是一个人生活惯了,白初贺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或许也是不习惯有人总呆在自己的身边。
她对白初贺是很放心的,毕竟是宋琉和白远的孩子,性格里多少会带着宋琉的细心和白远的稳重。
“行,那你上去吧,有什么再跟我说。”
通往二楼的楼梯下埋了灯带,透出朦胧的光线,但二楼的走廊则要安静许多,没有亮灯。
白皎大概已经睡了。
白初贺没有点亮走廊的灯,他在阴家巷住久了,已经习惯了昏暗,摸着黑也能走。
二楼走廊的拱形落地窗也能望见外面的海,白初贺以前没有心思仔细去欣赏,但在这个安静无人的深夜,他忽如其来地冒出了一丁点兴趣,也不知道为什么。
拱窗的正对面就是二楼的房间,住在二楼,每天睡醒,打开门第一眼就能看见远处的海景。
但现在是夜晚,外面的景致并不清晰,海隐藏在夜中。
白初贺无声无息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那条海岸线慢慢清晰了起来。
是那片遮掩住月亮的云终于渐渐移开,月光漫出,让深夜下的一切事物都清晰可见,展开在眼前。
黑暗逐渐散去的同时,白初贺转身,看见再远一些的落地窗似乎没有关严,薄薄的纱帘扬了起来。
风中轻晃的窗帘让他想到阴家巷那里他的卧室对面的那间房间。
他在那个房间里说出的话没有人回答,代替回答的只有悄声无息的风。
风停下了,纱帘落下,一轮人影现于月光下。
穿着睡衣的白皎抱着膝盖缩在靠窗边的软椅上,脚踝交叠着,整个人变成了小小的一团,手里捏着手机,看起来睡得很香。
他不知道白初贺什么时候回来,干脆守在自己的房间前面等着,拿着手机和宋一青他们聊天打发时间,无聊的时候就看看海,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白皎睡得很安静,呼吸声还不如风声大,脸颊压着膝盖,赤脚踩在柔软的软椅上,蜷起的脚趾被风吹得泛红,只有肩膀一起一伏。
白皎做了个梦。
他先是梦见自己坐在街边,吹着风,很冷,冷得他受不了,他就去找衣服穿,找不到什么像样的衣服,只能把夏天的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
身上总算是温暖了起来,白皎在睡梦中蜷了蜷身体。
之后,他又梦见自己在一片旷野里,身边有个声音问他想去哪里,白皎说想去看海,那个声音说好,我带你去。
白皎在梦里听见了火车汽笛的声音。
火车摇摇晃晃,他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失重状态,漂浮了起来,如在云端,孤零零一个人,不知道要飘往何方,最后坠落在柔软的云里。
白初贺抱着白皎,一条腿屈起抵着床边,俯身要将怀里的白皎放在床上。
白皎很不老实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嘟囔了一句什么话,白初贺没有听清。
他手撑在白皎的腰旁,垂眼看了一会儿。
白皎的睡姿似乎很好,只要碰了床之后就不会再动弹,但嘴巴里仍旧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什么。
白初贺没有继续看,起身刚准备离开,手指却忽然被抓住。
“白皎?”
白皎翻了个身,没有应答,但仍旧在睡梦中小声嗫嚅着什么。
白初贺试着拽了一下手,白皎却像橡皮糖一样,仍旧抓着他的手指不肯放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白初贺再一次俯身下去,想掰开抓着自己的那几根手指。
贴得近了,白皎安静平稳的呼吸扑洒在他的脸侧,那些翘起的发梢撩过白初贺的鼻尖,微微发痒。
那种奇异的混合着清苦味道的铃兰花香渐渐沁了出来。
黑暗中,俯身撑在床边的身影忽然不动了,反而贴得更近了一些,鼻尖几乎快和躺在床上的人贴在了一起。
白皎细而密的睫毛就在眼前,轻搭着,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白初贺忽然萌生出一种想伸手碰一碰的冲动。
他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白皎细软的睫毛扫过白初贺的指腹,怯怯不安地动了动,嘴唇可爱地微抿起来,喉咙深处发出无意识的轻柔黏腻的哼唧声,像一只小猫,潜意识对打扰自己睡觉的人传达着没什么威吓性的不满。
但抓着白初贺的手仍然没放开。
白初贺觉得好玩,又要伸手去碰。
然而这一次,在他如愿以偿碰到之前,白皎的梦呓声先一步响起,隔着呼吸都能交融在一起的距离,清清楚楚地传进白初贺的耳朵里。
“...小狗...哥哥......”
白初贺的手瞬间停在半空中,像是被冻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靠近一些,不由自主地放慢呼吸,仔细地听着白皎那些带着鼻音的梦呓之语。
“小狗...哥哥......小狗...呢...”
白初贺停留在空中的手终于动了动,却没有再碰白皎的睫毛,而是缩了回去,他垂眼帮白皎提了一下被子,表情在深夜里晦涩难辨。
小狗,白皎是在找那条杜宾吧。
...
白皎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隔着眼皮感觉到了第一层薄薄的橙红色光线。
他腾地一下坐起来,惺忪双眼逐渐从茫然转变为懊恼。
坏了!他怎么就睡着了!昨天都还没蹲到初贺哥呢!
他一下子跳下床,自己换上衣服,换衣服的时候发觉这间房间是白初贺的那间卧室,心里对自己的严谨细心很满意。
不错,虽然不小心睡着了,至少他还记得自己和白初贺换了房间。
白皎心里记挂着白初贺的事,换了衣服就跑到自己房间门口,想了想,抬手敲了敲门。
门里没有动静。
白皎的心一下子掉下去半截,但还是支棱着心情,抱着侥幸的态度,悄悄打开房间看了一眼。
自己的那张床最先映入眼帘,和之前一模一样,连阿姨叠好的枕巾都还是最开始的形状,所有细节都说明了卧室里昨晚根本就没住人。
白皎的心彻底掉了下去,低着头下楼,因为太受打击,走路没有看路,直接撞在了别人身上。
“醒了?”
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
白皎感觉自己其实也挺善变,比如刚才感觉心里沉得很,现在又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初贺哥!”
白初贺换了身衣服,耳机挂在脖子上,“睡得挺久。”
白皎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为什么另外一间卧室连动都没动过,光白初贺站在这里就让他开心得不行,“我们下去吃早饭!”
“这孩子,咋咋呼呼的。”远处的宋姨笑着摇头。
李天心在旁边问,“小皎原来那间房都没人睡,今天不用收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