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断断续续说着。
当时白皎只是有些低烧,海珠配有医务室,可以输液,而且发烧也并不是多严重的问题,大家都没当回事,直到宋琉一把推开教室的门,问他白皎在哪里。
“你妈表情特别严肃,当时真的吓到我了,然后我把她领到医务室,她看你在输液,问了校医好几句才放下心。”
白皎有点茫然地眨眨眼睛。
他真的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发烧那次他是记得的,但回家之后宋琉也只是问他有没有好一点,并没有表现出其他太多的情绪。
宋一青听了,又一拍脑袋,“哦,是这样的,当时你妈还想直接把你带走去医院呢,是校医跟你妈说了挺久,你妈才放心走的,走之前跟我说不用告诉你,免得你担心。”
说完,宋一青又端详了一会儿白皎,“你是不是有什么并发症啊,不然你妈怎么那么紧张。”
白皎听得一头雾水,“没有啊,我又不是没发过烧。”
“好吧。”宋一青也只是随口一提,没纠结这些,“不说这个了,许委在订票呢,许委,你定好了吗?”
许安然听见声音,也坐了过来,掏出手机划划点点。
“定好了,明天上午十点的班次。”
“这么早。”宋一青咂舌,“那咱们明天得早点起来,在哪儿集合啊?”
“火车北站,在老城区,离这儿还挺远的,明天可不能睡过头。”
“听见没。”宋一青搭住白皎的胳膊,“明天不能睡过头。”
“我看白皎没问题,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许安然吐槽道。
两个人吵吵闹闹,宋一青没再坐在白皎的课桌上,白皎的视线一下子又宽阔了起来。
他立刻习惯性看向白初贺的位置。
之前白初贺还趴在桌子上睡觉,现在似乎醒了,靠着椅背看手机。
白初贺正在看微信,牧枚私聊发了消息。
[牧枚:十点的,准点车票,到时候北站见,不过岭北那边去北站是不是有点远]
白初贺发出消息,“不耽搁。”
牧枚回了个行。
白初贺没再看手机,划了出来,回到微信的对话列表界面。
列表里,浮在最上面的对话框里一片空白,白初贺点进去,里面唯二的两条消息,一条是申请消息,一条是申请通过消息。
对话框另一侧的用户头像是个托马斯小火车,后面是一句长长的系统消息,“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身后不远处出来朝气蓬勃的说话声,文静的女生声音和喧闹的男生声音里夹杂着另一个清亮又有些迟钝的嗓音,三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用去看,就能想象出聊得有多投机。
白初贺按灭手机,甩进桌膛,趴回桌子上继续闭着眼睛。
下午的课程都是文化课,白皎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认真地听着地理老师讲课。
就是那么巧,谢了顶的地理老师在台上以海市作为范例,讲着不同地形对生活习惯的影响。
海市临海,他刚好讲到了潮汐。
“大家都知道,月亮和地球之间,彼此有引力影响,海洋就是受双方引力影响的事物之一。因此我们可以根据月亮来大致推定潮汐的规律,潮汐并不是无缘无故发生,一切都有迹可循。”
白皎听着,悄悄去看白初贺在做什么。
白初贺这次没有睡觉,虽然坐姿算不上老实端正,但也托着头听着地理老头讲课。
白皎偷偷想着,昨天看夕阳的时候他们就一起聊过这个话题,不知道白初贺还记得那些涌上沙滩的海水吗。
“再给大家补充一个有意思的知识点,我们现在看到的月亮并不是同一时间点的月亮,而是来自1.25秒之前的月亮,大家是不是觉得月亮很迟钝呢?”
台下响起了学生们的笑声。
“其实并不是月亮的原因,而是因为人眼需要光线反射才能看清东西。所以迟钝的并不是月亮,而是我们。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但我们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看清它原本的样子。”
地理老师讲课有个喜欢升华主题的毛病,讲到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我们不能一味地把眼前所见当做真实,多花一点时间思考,也许我们就能看到以前从未看到过的东西。”
“切。”宋一青在白皎身后小声喝着倒彩。
放学后,铃声刚一响起,白皎就看见白初贺已经在收拾东西。
他也跟着加快了速度,奈何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再怎么收拾也没有白初贺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初贺拎着单肩包走出教室。
白皎一股脑把东西全部塞进书包里,背上就要走,被宋一青拉了一下。
“哎哎哎,走这么快干嘛,不等哥们一起走啊?”
白皎急得脸部涨红,“我先走,晚点群里和你聊。”
他跑出教室,外面的人群说不上多么拥挤,但零零散散分散着,白皎边走边找了好久,才在人群中找到了白初贺的身影。
“初贺哥!”他叫了一声。
白皎今天一天想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想太多,但他还是坚持觉得他和白初贺之间的距离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
他无法说明,但这种变化似乎只有当时人才观察的出来。
他们依旧有交流,一问一答,可是白皎再也没有感受到昨天夕阳下那样,在他面前融化了外壳的白初贺。
现在的白初贺对他并不冷漠,也并不生疏,但他却觉得他和白初贺的距离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很远很远。
白皎有些恐慌,他总觉得,如果他不找白初贺问个清楚,他们两个人好像一辈子就都只能渐行渐远了。
他说不出其中的道理,但他只清楚一件事:他不希望这样。
曾经只发生在梦里,但白皎始终想不明白的情绪似乎变得清晰了许多。
白皎内心深处一直记得,梦里那个二十岁出头的他,面对白初贺时心里一直压抑着一种焦灼的感觉。
他当时醒来后不明白那种五脏六腑搅成一团的焦灼感到底是什么,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感情。
他现在也仍然不明白,可唯一不同的一点是,他发现他现在心里的情绪就和梦里的那股焦灼感一模一样。
白皎穿梭在人群里,一边不停地和周围与他擦肩而过的学生们说抱歉,一边努力朝白初贺的方向走去。
走向白初贺的路十分艰难,白皎害怕白初贺直接走掉,又喊了一声,“初贺哥!”
这一声喊,他鼓足了力气,连身边几个挨得近的学生都转过头去,张望着到底是谁在喊人。
白胶不知道白初贺听见没有,他看见白初贺的脚步似乎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但中间隔了太多东西。
没过一会儿,白初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白皎的头发因为跑动而变得有些凌乱,衣服也不像那么规整。他微躬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在光可鉴人的地板反光里看到了自己。
又是那副之前在许安然的镜子里看到过的表情,许安然和宋一青的声音在脑海里浮现,就像幻听。
[你怎么了?为什么那么伤心?]
[白皎,你难过得像条小人鱼。]
他们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得就像是对白皎的诘问。
白皎盯着那个反光里的影子,就像隔着那层摸不见的玻璃罩看向被罩在外面的自己。
那个自己蹙着眉毛,眉尾下搭,眼睑低垂着,一双眼睛在玻璃罩外难过地望着自己,好像要告诉自己什么,可隔着那层罩子,白皎根本就分不清他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他分不清自己。
白皎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昨天晚上,和许安然通话的时候,许安然告诉他小人鱼的情绪一定是很复杂的,她一定很悲伤。
然后白皎问她,小人鱼为什么会悲伤呢?
许安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可他不是小人鱼啊。
他是小人鱼吗?
吴叔开着车,在校外等了一会儿才看见白皎的人影。
后排的车门被拉开,吴叔听见白皎沉重的呼吸声,“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吗?”
“没有,不是的。”白皎喘着气,但又有些不愿意把自己跑成这样的真实原因告诉旁人,“我刚才、刚才和同学闹着玩来着。”
吴叔开着车,车后排只有白皎一个人。他这次没有再问吴叔为什么白初贺不和他一起回去,他觉得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回到家,白皎先和宋琉说了要去隔壁南市听讲座的事情。
他有点紧张,这件事本来应该要提早跟宋琉说,怪他,这几天想得太多,忘了这件事。
宋琉白远和宋姨都坐在沙发上,整个场面严肃得像一场家庭会谈。
果然,宋琉听完之后,没有马上给出回复,面色有些微沉,“小皎,你怎么没早点和妈妈说,这不是简单出去玩玩,是要去其他城市。你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远门,我怎么放得下心?”
白皎也觉得有些愧疚,站在沙发前低下了头,手指不安地扣在一起,“对不起,可是我已经答应宋一青和许安然了。”
宋琉鼻尖里“嗯”了一声,就没再出声,但眉头紧拧着,显然不太高兴。
白皎更加紧张了。
宋琉生起气来和白初贺有点像,尤其是这个不咸不淡的一声“嗯”,简直和白初贺一模一样。
想到这儿,白皎又觉得有点难受,自己怎么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想到白初贺身上去。
宋琉旁边坐着白远,和抱着双臂的宋琉不同,白远的样子看起来倒还普通一些,只是也没有开口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半晌后,白远打圆场,“先吃饭。”
宋姨起身,朝白皎招招手,“小宝来帮姨婆端菜。”
白皎不安地跟过去,进了厨房,宋姨才小声和说话,“也不全怪你,你妈妈本来就有点不高兴。”
白皎听见宋琉不开心,心里也不好受,“宋姨,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姨也露出点头疼的表情,“哥哥没回家,也一样没提前说,就直接给你们妈妈发了消息说要在外面住一晚上,也不说是干什么去了。”
白皎帮她盛饭的动作停住,“哥哥他...今天不回家?”
宋姨叹了口气,“嗯,你们俩都这样,妈妈她能不生气吗。”
白皎更愧疚了,愧疚之余,心也沉了下来。
白初贺为什么不回来,是在躲他吗,是不想看见他吗?
“走吧,吃饭去。”宋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