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挂掉才对,林暮想。
可对面很快开口问他:“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像是很累。
“陈淮?”林暮意外,看一眼屏幕上的新号码,又瞄了瞄坐在床头床尾的两个人,伸手往外指了指,小声说道“我出去接个电话”,林望月点头,林暮捏着手机走出去。
“你怎么了?”林暮找到避人的角落,立刻忍不住问那边,声音有些急切,“生病了吗?声音听起来不对。”
“没。”陈淮缓了缓,解释道:“我这边凌晨,刚睡醒。你跟朋友在一起吗?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我在医院,林望月这,他住院了,你见过的。”
话甫一出口,林暮就感觉说错,心跳空了一拍,可同时心中又升起一丝侥幸,如果陈淮没否认的话€€€€那就足以证明,陈淮没有失忆。
想到这里,惴惴不安的心情转变为小心翼翼的期待,林暮站在衔接上下楼梯之间的平台上,背靠窗户,没忍住转了个身,拨弄窗台上的绿萝叶子。
对面太安静了,静到林暮能清楚地听见陈淮的呼吸声,甚至他开口前的吸气声€€€€
“林望月是谁?”陈淮问。
迟迟没有回应,对面又问了一次:“林望月是谁,你刚刚说话的那个朋友?”
林暮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刚刚一瞬间的感受,好像浮着的心堵到了喉咙口,让他难以发出任何声音。
“嗯。”林暮声音很小,深深地出了口气,“我高中同学,前桌。”
“很巧吧。”他故作轻松地说,“团宝的主刀大夫是我高中同事,他跟林望月是……是跟林望月关系很好的朋友,正巧提到他,我们很多年没见了。”
想了想,林暮又像在为陈淮介绍一样补充道:“林望月是我高中时候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他,很不可思议。”
“哦。”听声音陈淮像是翻了个身站起来了,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后,似乎又推开了一扇厚重的门,“你很开心吗?”
“挺开心的。”林暮下意识回复,说完后知后觉发现,陈淮问后面那句话的时候语气听起来挺不开心的。
“开心就行。”陈淮喝了杯水,发出吞咽的声音,杯子放下后陈淮叫了林暮一声。
“在,怎么了。”林暮答。
“公司那边通过了,在羊淮山建学校,你那危房可以拆了。”顿了顿,“应该会顺便通电,让你们村里那些野人学会睁眼看世界。”
“真的假的!”林暮一下就来精神了,他们那太偏,人口少,里面的人跟外面接触得也少,基本没人管。里面常住人口没需求,走出去的人也基本不会回去,是以这么多年了,基础设施还不完善。
“真的。”陈淮笑笑,“等我回去就开始,已经在筹备了。”
林暮抿了抿嘴:“那不是要好多钱?你别勉强。”
县城里铺路都是大工程了,要上头拨款才行的,忘了从哪里听人说过,路都是金子铺的。
“嗯。”陈淮慢悠悠地说,“在质疑我。”
“不是……我就是……”就是想着你刚当有钱人没几年,别一时冲动做了赔钱的买卖,但这话不符合林暮现在的立场,林暮憋了半天,挤出一句:“钱是你的,你爱花就花。”
陈淮不知想到什么,又笑,而后为林暮解释:“这种项目上面会管的,基础设施造福群众的事,公司出一部分资金就行。”
“谢谢。”林暮的语气干巴巴,“你是个好人。”
陈淮无视了他的好人卡,反问林暮:“你是不是有其他事要跟我说?”
林暮:“什么?”
陈淮:“我忙完了,现在有时间。”
这话说得突然,却让林暮感觉有些熟悉,想着想着,忽然记起自己出门前慌乱间对着摄像头自言自语的那几句话。
顷刻间就凶了起来,咬牙切齿道:“陈淮!”
“怎么?”对面平静如水,不知风雨欲来。
“你是不是在家里装摄像头了?”林暮高声质问,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碰撞荡出阵阵回声,不知道楼道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林暮连忙减小音量,继续问他:“为什么?”
“哦。”陈淮语气平淡,丝毫不慌,轻飘飘地给出回答:“之前监督装修施工用的,忘了拆。”
林暮没吭声。
“不用担心,摄像头终端链接我办公室电脑,锁着的。”陈淮安慰他,“没人能看到。”
听起来像在忽悠人,林暮不听他胡说,怀疑道:“你也看不着?”
陈淮顿了顿,声音与平时无二:“嗯。而且摄像头早就断电了,不信你回家检查。”
回想一下,的确没有看到摄像头的红色的指示灯亮,林暮迟疑。
陈淮坦坦荡荡:“不喜欢就拆掉,没关系。”
装。林暮冷哼一声。
电话里两个人安静了一会,林暮想起团宝的手术结果还没给陈淮分享过,便对他说:“团宝的手术很成功,谢谢你,陈淮。”
“意料之中。”陈淮没推脱这件事跟他的干系,算是默认,反问林暮道:“打算怎么谢,口头表示?”
这话来的突然,林暮手一顿,绿萝被他揪下一片叶子。
原来有条件的。
林暮说:“需要我配合什么吗?或者花了多少钱,告诉我,我还给你。”
“逗你的。”陈淮笑得无奈:“怎么这么不经逗?”
“……”林暮转身上楼,面无表情道:“挂了。”
“别。林暮。”陈淮叫了他的名字,语气格外正经地又问一次:“真没别的事?”
林暮脚步停在向上的第三个台阶,刚刚在病房里看微博时那种憋闷感又回到身体里,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陈淮讲。
“我可能,”林暮咬咬嘴唇,说的艰难:“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第98章
林暮讲清来龙去脉。
陈淮毫无情绪波动地说:“没关系。”
又问林暮:“你现在在医院对吗?”
“嗯。”
“听我的,先回家。我给你买个新的手机卡送到家里,旧的先不用了。回家以后,吃的我帮你点,尽量减少出门。”
“好。”林暮明明刚才还在怀疑陈淮说谎,可现在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莫名其妙的信任。
总之林暮心中笃定,陈淮不会害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维持着一只脚踩在楼梯上的姿势,旋转半个身子,靠在楼梯扶手上。“见到你姐了吗?”
陈淮思考几秒,慢慢嗯了一声:“见到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林暮没察觉出陈淮刻意隐藏的语气,真心实意地为陈淮感到高兴,脱口而出问道:“老师现在,过得还好吗?”
陈淮回答的含糊,甚至直接转移话题,问林暮什么时候回去。
“我跟朋友打声招呼就走。”林暮没多问,但想起团宝明天转病房,不出门应该是做不到了,他跟陈淮说了这件事,陈淮叫他不用管,说有人会帮忙看顾,叫林暮安心。
“谢谢。”林暮声音低落,像是很难为情。
陈淮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不要总是说谢谢了。”
“可是……”我没有什么其他能拿得出手给陈淮的东西,林暮这样想。
“没有可是。”陈淮语气强硬,自他们从山里出来后,陈淮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他说:“林暮,别胡思乱想,等我回去。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好。”自从陈淮说出这句话,林暮的预感就变得不是很好,上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在七年前陈淮被带走前的那段时间。
想起陈淮接电话时的状态,林暮忍不住提醒:“陈淮,要多注意身体。”
“嗯,你也是。”
挂断电话之前,陈淮问林暮,平台上面发布的那些内容想不想删掉,林暮沉默了一会,说没想好。
“那就留着吧。”陈淮这样说,随后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耳旁突然消失的声响,林暮心里变得空落落的。电话好,也不好,总之不如人在眼前好。
与林望月江清告别后林暮回到39层,进门后林暮朝摄像头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终选择扯掉所有遮盖物。
也并没有检查摄像头是否出于开启状态。
林暮担心,陈淮异常的遮掩,陈雪老师是出了什么事吗……电话挂得也很急。
本想通过陈淮问问,能不能得到关于自己母亲的消息来着,现在这样也不好提了。
电话卡在林暮回家半小时之内就送到了楼下,通过专用的杂物梯递上来,杂物梯打开的第一瞬间,林暮就看到一个二十公分左右的牛皮纸袋。
一张电话卡,用这么大尺寸的袋子装,太小题大做了些。
林暮拎出来,封过口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但绝对不只是一张电话卡的重量,里面还有个长方形物体。
到家暴力拆开,是一台崭新的手机,没拆过封的。
林暮歪了歪头,一脸不解地看着这个小盒子,忍不住在心中嫌弃陈淮€€€€实在太浪费了。
他自己的手机还能用呢,至少战个三五年没问题,林暮把新手机拿到卧室,拉开抽屉,看到先前的银行卡才反应过来,他还没问陈淮这张卡是干嘛的呢。
暂时没机会问了,陈淮自从出了国,做贼一样,每次的来电话号都不一样,林暮回拨过去,要么不在服务区,要么空号。
本想着不看那些平台评论了,可林暮一个人蹲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总是忍不住去想。
他打开微博,点进热门话题,发现排在热度第一的话题,竟然是€€€€#某老牌科技集团的庐山真面目#
这条话题从凭空出现到跃居第一,似乎只用了短短不到两小时。
点进去,一条九图微博将诚启科技小至强制员工加班,职场潜规则,大至慈善作假,打包出售用户隐私数据盈利甚至秘密进行非法实验的爆料全部汇总,一举引爆了微博广场。
有人说该公司强制员工加班四天三夜,致使员工猝死。
有人说在公司兢兢业业工作数十年,最终换来一纸劝退书。
有人说所有慈善活动只是表面做做样子,实际没有任何后续投入。
有人说该公司会将用户数据分类,根据用户标签有针对性地反复打包出售数据。
有人说公司内部曾进行有违人伦的非法实验。
这一条又一条持续加码的爆料,前面三条若只是引起了人们的反感与愤怒,最后一条则是彻底将诚启科技公司死钉在刑架上。
真真假假的消息混在一起,其中有一条模糊的有声视频点赞量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