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关系 第12章

他家是住在南岛区化工厂旁边的巷子里,那一片,住的都是化工厂的工人。这里的租金便宜,两百块一个月,只有十来平米,墙是灰的,地面也是糊了水泥的,窗户是老式的,冬天都挡不住风。住了十几年,屋里的东西很多,都是旧的、破的,堆得老高,吃饭、睡觉都龟缩在一隅。

家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一米二的,平时是周韵在睡,而他则是睡在废品站里淘来的沙发上,很小一只,他的腿都得架在沙发腿上,周韵去医院住了,他才能睡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他用不锈钢热水壶,烧了水,把止疼药吃了,又一个人咬着牙去擦药,活络油是有刺激性的,碰到他破皮溃烂的肉时,他就会感觉到刺痛感。他一个人擦了药,把棉签丢了,直接裹着被子睡下了。

他辞去电子厂的工作,也不去送外卖,就专心打拳。

肥仔让他每周来一到两次,周六必须要来,说是这天的人流量多,他都同意了,肥仔现在就是他的衣食父母,肥仔说什么,他都会照做。

他最开始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拳手,到后来,拳场里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叫编号“7756”的拳手。

每次他来打拳,拳场的围观人数都会变多,只要是他打下的每一场拳赛,都不会输,即便他的肺部挨了刀,他依然会咬着牙,奋力将对手击垮,后来的他,是被救护车的担架给抬走的。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遇见了傅竞川。

他在八角笼内,奋力与对手拼搏、厮杀,对手是拳场里的“拳王”,对他来说,这场拳赛属于高难度的竞技赛,要是赢了拳王,他就会成为新一任的拳王,到时候的提成,只增不减,他的名气也会变大。他到底还是靠着一口气,撑到最后,他打赢了拳王,底下的人热血沸腾,尖叫着嗓子,喊着他的编号。

他是7756。

是拳场里永不倒下的奇迹。

他默然无声地接受了这份褒奖,他很累了,需要休息。

他走下八角笼,卸下8857这个荣誉,等他回到更衣室时,他看到了更衣室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西装革履地坐在轮椅上,他的五官优越,像是完全按照完美比例雕刻出来的,深邃的眉目,高挺的鼻子,淡色的唇,白给人一种毫无生气的感觉。他的皮肤是冷白色的,在暗淡的灯光下,呈现出透明的质感。

孱弱,病态,危险。

这是江律对傅竞川的第一种感觉。

在这种近乎窒息的沉默中,江律问出口:“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的母亲叫周韵,得了白血病,她每个月都需要支付一大笔的化疗费用。”傅竞川的声音沉而稳,“你很缺钱。”

江律是缺钱才来打拳的,这一点,拳场的人都知道。

他深深地看着傅竞川,“对,我很缺钱。”

“我能替你出化疗费用。”傅竞川说出这话的时候,带着胜券在握,“你母亲是在南岛区的私人医院,那边的医生资质平庸,医疗水平落后,我能让她转去荆棘岛的第一医院,那边有最好的医疗团队以及医疗设备。”

江律也有考虑,要让周韵转去荆棘岛的第一医院,但那边的医疗费用比这边贵出好几倍,他就算是没日没夜打拳,也凑不到医疗费。

他抬头,声音里都裹着疲倦,“您为什么要帮我?”

“我想要你做我的情人。”傅竞川抛出今晚来找他的目的,语气里还带着上位者的笃定。

“要是我不同意呢?”江律其实并不感觉到意外,他遗传到周韵的美貌,五官凌厉、英挺帅气,凭着这种长相,在拳场里吸引了不少gay的兴趣。

还有一些人主动抛来橄榄枝,说想要包养他,但他都没有同意。他觉得还没有山穷水尽的地步,还用不着卖身。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要怎么选。”

“要是我不同意呢?”江律把拳套摘下来,随便地搁在不起眼的角落,他抬手抹掉额角上的汗。

“那我可能会采取一些别的措施。”傅竞川说,“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直到你同意为止。”

那么多的追求者里,只有傅竞川是用这种平淡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江律看到傅竞川身后跟着的一群保镖,他蹙紧眉头,他知道自己无路可走了,突然,他冷笑了一声:“您真是好手段。”

空气不流通,就这样凝滞着。

傅竞川停顿几秒,问:“那你同意了?”

“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江律的体力透支,他瘫在沙发上,乌黑的眼睛,倒映着墙上的吸顶灯,他还是向现实低下头了。

他顿时觉得牙根很痒,想抽烟了。

烟被他放在架子上,是大前门,很便宜的烟,几块钱就能买到了。江律摸着烟盒,磕开,捡起一支,递到嘴边,他看起来有点放浪形骸,他点上火,尼古丁压着他心底的烦躁,他没有问傅竞川要不要烟,像傅竞川那种身份的人,也不可能会抽这种廉价的烟。

他吐出了一口烟圈,很久才出声:“好。”-

从今往后,他不必躲在霉菌滋生的阴暗角落里,也不必为了钱而疲于奔命。因为€€€€他有傅竞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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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0章 生日

车库的最里面,静默躺着一辆川崎ninja 400。

这辆车采用后减震器结构,双缸引擎,滑动离合器。钢车架的重量轻薄,更有利于操控与车的平衡性与稳定性,车灯有近光灯、远光灯、以及日间的行车灯,还有高规格多功能仪表盘。这辆车的配色黑色的,也被称为黑武士,整辆车看起来线条流畅、锐利,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这是傅竞川随手送给江律的,也不怎么值钱,就几十万块。

每个男生都有一个炫酷机车梦,江律也不例外,他不喜欢傅竞川给他送房、送豪车,但他却唯独喜欢这辆川崎ninja 400。每次飙车,他的肾上腺素就会随之飙升,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就会被他短暂地抛诸脑后。

他走到车旁,戴上头盔,往锁眼里插上钥匙,长腿跨过车身,坐稳以后,发动引擎,“嗖”地一声,川崎从车库里驶出来,飙向别墅门口。当然,江律出门前,有提前跟傅竞川报备过了,别墅的保安并没有拦着他,直接放他通行。

他骑着川崎ninja 400,车速飙得很快,一路上引来不少男人、女人的侧目。

江律的身姿挺拔,宽肩、阔背,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他穿着款式低调的黑色短袖,黑色的长裤、球鞋,懂点时尚的人都知道他这样的搭配是不伦不类的,但一身黑色,再配上这辆黑武士,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协调感。

川崎ninja 400穿过高楼林立的街区,来到附近的商场,他把车停在商场门口。

他摘下头盔,夹在腋下,手里把玩着车钥匙。

周末的商场,客流量比想象中还要多一些,商场门口有几个流动摊子,卖鲜花的,卖咖啡的,卖玩偶的,卖书法的。

他没在外面停留,直接走进三号门,沿着电梯来到商场的二楼,这一层楼都是售卖箱包皮具,衣服首饰的,而且大部分都是奢侈品。

过几天就是傅竞川二十四岁的生日,他想着要给傅竞川买个生日礼物。

在二楼商铺转悠了一圈,他在一家名为“seraphina”的店面前停了下来,打量了下门店的含金量,看着就很贵,他犹豫了下,还是走进去了。

他在店里四处转着,可能是因为他的气质原因,凶狠、不笑时的阴沉感,导致没有店员敢过去给他推荐商品。

他在售卖领带的玻璃柜前停下,拿起其中一条,看了看,又放下了。

他其实不太会分辨领带的款式,在他眼里,这些款式都是差不多的,面料摸着也差不多。

“嗨€€€€”一道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哥,你也在这里逛街吗?”

听到声音,江律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男生,模样很漂亮,看着也很乖巧,是边鹤。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是那天在夜总会包厢角落的男人,叫赵驰。两个人的手臂都贴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两个人应该是情侣关系。

江律点下头,又拿起了其他款式的领带。

“江先生是来买礼物的吗?”赵驰摸出一盒烟,是万宝路,双爆珠。

在赵驰的面前,江律突然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是。”停顿了一下,他又抬头打量着赵驰,“您怎么知道?”

赵驰咬破爆珠,“你平时都不穿西服,也不用打领带,这领带肯定不是给你自己买的,应该是给傅少买的。下周三是傅少的生日,这两件事情联想一下,很容易就猜到了。”

“您观察得很仔细。”江律的语气不咸不淡,但手指却蜷得泛白,赵驰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你们认识吗?”边鹤看了眼江律,又把视线落到赵驰的身上。

赵驰笑着解释,“那天陈少攒局,我也去了,他跟着傅少一块来的。”

“难怪。”边鹤说,“那我就不用介绍你们认识了。”

赵驰把边鹤搂进怀里,抽着烟,呼出一口烟圈,呛了边鹤一脸,在边鹤的呛咳声中,看向江律,“我建议你买那条斜纹的领带,就是那条藏青色的,成熟、稳重,像是傅少会喜欢的颜色。”

“这个吗?”江律假装自己没有看到赵驰他们在调情。

“对。”赵驰绅士、又风度翩翩,谁也想象不到他满腹坏水,“你觉得这条怎么样?”

“都差不多。”

“差得可多了。”赵驰指着其他的领带,说:“这几个款式,都很轻浮、浪荡,这条藏青色的最适合傅少了,你相信我,准没错的。”

“好,那我去买单了。”江律听信了赵驰的话,走到柜台前去买单。

柜姐看着江律一身奢牌,手中还溜着川崎的车钥匙,她以为江律是哪家不经常露面的富二代,“您好,先生。请问您是我们家的会员吗?”

“不是。”

“是这样子的,充值满五十万,可以升级成为我们家的至尊会员,享受特别服务哦。”柜姐笑眯眯,像是把江律当成了冤大头。

“我不充钱。”江律推了下领带,“我就要这个。”

柜姐感觉到江律的态度生硬,她也不好再介绍充值的事情,直接输入了领带的编码,“这条领带的价格是53800,请问您是刷卡,还是用支付宝、微信?”

“你说多少钱?”江律不太确定地问了句。

“53800。”

江律皱眉,他以为这条领带撑破天也就几千块,没想到这条领带开口就要了他五万三,“这条领带居然那么贵。”

柜姐怀疑自己看走眼了,面前的男人,从衣服、再到裤子、鞋子,全都是一线奢牌,五万多的领带,比起一线奢牌,这已经算便宜了,“先生,那您还要吗?”

“要的。”江律没有用傅竞川给他的副卡,而是用自己攒下来的钱,“你给我包起来吧。”

“好的,您出示一下二维码,扫一下这边的机子。”

“滴€€€€”

“支付宝到账53800元。”

江律大脑有短暂的轰鸣,像是有一节火车在他的大脑里碾过,震得他发晕。他有点后悔了,这可是他豁出命打了一场拳赛的提成,但买都买了,也没有退回去的道理,只要傅竞川喜欢就行了。

柜姐面露笑意,用细绒盒子把领带打包起来,再往盒子外面套了个黑色的、烫金的礼袋,“先生,欢迎您下次光临。”

走出商场,江律一时间有些恍惚。夏天频繁下雨,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雨了。滂沱大雨不断冲刷着地上的柏油路,地面聚集着一片片的水洼,路边的马尾松被雨打得摇摇欲坠。人们打着伞,淌过水洼,地面出现人与伞的倒影。商贩们都在着急着搭起塑料雨棚,避免物品被打湿。

江律看到最角落里,站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奶奶,她没有塑料雨棚,只有一个竹筐,一张布,她卖的花很单一,是白色的花,有点像玫瑰花,但买的人并不多。雨水来势汹汹,花都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了。要是等到雨停了,这些花,估计都没用了。

也许是好心泛滥,也许是天性使然,江律走过去,在老奶奶的摊前停下。

老奶奶布满皱纹的脸布满笑意,她的口音很重,官方话也说得不好,她说:“孩子,买花吗?”

“奶奶,花怎么卖?”

“我快要收摊了,就算你二十吧。”老奶奶的头发、花衬衫都被雨水打湿了,“平时这一朵我就卖十块了,但今天下雨了,这花再不卖掉,可能就没用了。”

“我都要了,你看下一共多少钱。”江律怕领带湿透了,就用低下头,护着领带。

“都要吗?”老奶奶震惊地蹙了蹙眉,她像是明白过来江律为什么要把花买走,她笑了笑,皲裂、起皮的手指从地上捧起一束洋桔梗,“孩子,奶奶知道你在想什么,谢谢你的好意,但奶奶不需要。奶奶不收你的钱,这花就当做奶奶送给你的。”

被看穿心思,江律臊红了脸,“奶奶,我不能白收您的花。”

“这些花都奶奶在山上摘的,不用本钱。”老奶奶望着不远处被雨水笼罩的高楼,又看了下江律,笑着说:“赶紧回去吧,雨太大了,别冻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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