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关系 第13章

虽然老奶奶这样说,但江律还是没有白要老奶奶的花。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钞票,趁着老奶奶不注意,放在老奶奶的竹筐下,然后带着一捧花,冒着雨,一溜烟小跑到了停车场,他听到身后传来了老奶奶的声嘶力竭又无可奈何的叫喊声,还有淅沥的雨声。

他插上钥匙,跨上车,单手捧着花,发动引擎,在大雨中穿行着,像是一个拯救世界的无名英雄。

回到家,他全身都被雨水浸透,湿漉漉的,衣服都能拧出一溜的水,但细绒盒子没有被弄湿,还是干净的,他把细绒盒子藏了起来,他想等着傅竞川生日那天再送给他。

【作者有话说】

小江同学!!!!!领带还有别的作用啊………

第0021章 死

水榭。

月亮从拱窗外落进来,照在长方形黑色香木餐桌上。

傅竞川倚靠在餐椅上,佣人撤掉他面前的陶瓷盘,给他上了一道香草羊排,他没动这道菜,而是执起琉璃高脚杯,手腕晃动着酒,目光淡淡地掠过一圈。

长桌居中的主位,坐着鬓发皆白的男人,他儒雅、绅士,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上位者的压迫感,那是傅老爷子;长桌右边,分别是西装革履的男人,珠光宝气又浑身释放出凌厉气质的女人,他们是傅竞川的父母。

父亲懦弱,母亲强势,看似是夫妻,实则早已貌合神离。

只有在傅竞川生日这天,才会赏脸共同出席。

毕竟傅竞川是他们夫妻唯一的儿子。

母亲叫崔绾€€,是崔家的长女,她事业心重,听说如今又被上头提拔了,下个月要去别的地方上任。

父亲傅秉坤从头到尾也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直都在盯着手机屏幕瞧,看样子,是在给擦边主播刷礼物。

在这里家里,除了傅老爷子外,也没有人真心疼他。

主菜都撤走了,接下来换了一道奶酪,是蓝纹奶酪,有着强烈的咸味,以及蓝纹霉菌的风味。这是傅竞川平时最喜欢的奶酪,但他今天不高兴,奶酪也只吃了两口,就没再动了。

傅老爷子年纪大了,得控糖,奶酪就是今晚的最后一道菜,没有甜品。

傅老爷子没用两口奶酪,放下了刀叉,擦了嘴,又看向了傅竞川,“想当初,你刚来水榭的时候,不过才四五岁,个头都没有这张餐桌高,如今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你也不是当初的萝卜头了,是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而我也老了,七十几岁了,都是半边身子入土的人,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您别这样说。”傅竞川转头,“您是老当益壮,还能再活几十年。”

“那些好听的话,都是唬人的,我身体状况怎么样,我心里清楚。”傅老爷子的眼睛浑浊,却又透着精明。

“您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琉璃高脚杯空了,傅竞川又吩咐佣人倒酒。

“好,今日你是寿星,爷爷就不再说了。”傅老爷子转了话题,“前几日,我回公司开了一场年度总结大会,你这几年做得不做,傅家生意被你做得风生水起。其他的叔伯都说,你是后起之秀,将来会大有作为。”

没碰过的纯银刀叉,倒映着傅竞川冰冷的眼睛,“都是您教导有方。”

这是一句极其漂亮,又能哄傅老爷子开心的场面话。

“就数你会哄我开心。”傅老爷子笑着,他又看着身侧的傅秉坤,“这一点,你比你爸强,他成日里就知道在外头瞎胡闹,不知道替他爸分分忧,他但凡有你一半的能力,我也就能心安了。”

傅秉坤挨了训斥,也没有再看直播的兴致,就按熄手机屏幕,“爸,您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这时候知道要脸面了,在外头鬼混时,怎么不想想?”傅老爷子提起这事儿就来气,“要不是有绾€€在,给我生了个好孙子,不然咱们那么大的家业,就得拱手让人了。”

傅秉坤跟崔绾€€是属于商业联姻,彼此间,并没有感情。

崔绾€€看不上去傅秉坤的懦弱、无能,傅秉坤看不上崔绾€€的女强人派头,两个人自从生下孩子后,就分居了。

除了有一张结婚证以外,两个人都是过着各自的生活。

提起崔绾€€,傅秉坤就垮下脸,颇带着点咬牙切齿地意味,“您说的对,我是不成器。”

“你知道就好。”傅老爷子转而看着崔绾€€,要给崔绾€€敬酒,“绾€€,你是我们老傅家的大功臣,生了好儿子。”

崔绾€€这时才肯放下手机,跟傅老爷子碰杯,杯口是朝下的,“不敢。”

大家族里最重规矩,哪怕崔绾€€在事业上做得有多好,都得敬重傅老爷子这个长辈。

傅老爷子放下酒杯,说:“过了今天,竞川就二十四了。”

三道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到傅老爷子身上,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好奇傅老爷子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是一个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傅老爷子的胳膊抵在餐桌上,“正好趁着你们做父母的都在,我们来谈一谈竞川的婚事。”

崔绾€€的手机又响了,她去看手机,没怎么认真听傅老爷子说话。

“赵家的老夫人前些日子跟我谈起,她有个孙女,叫赵佩莹,是个样貌、家世背景都拿得出手的。她的年纪比竞川大三岁,都说女大三,抱金砖,我瞧着也觉得合适。”傅老爷子说。

傅秉坤就是个浪荡子,他骄奢淫逸,沉醉于纸醉金迷,对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一概不管的。他吊儿郎当道:“爸做媒,我没什么意见。”

“赵家跟了傅家那么多年,是傅家的左膀右臂,娶赵家姑娘,就等于控制住整个赵家。”崔绾€€低头看手机,却还是能分析出这桩婚姻的利弊。

“是这个道理。”傅老爷子换了一个姿势。

崔绾€€顿了下,目光从傅老爷子脸上转了几圈,又定格在傅竞川身前,“等你什么时候空下来,就约赵家姑娘见一面。年轻人可以先了解一下彼此,等过一段时间,再把两家的婚事定下来。”

“不急。”傅竞川冷淡道,抬手整理袖扣。

崔绾€€的气势迫人,她搬出领导的架势,“你用什么态度来跟我说话?”

拱窗旁边的墙壁上,悬着复古重力壁挂钟,材质是黄梨木的,壁挂中的下摆垂着链条,是铜色的,极具年代感。

壁挂钟指向九点整,发出了一声轻巧地“哒”声。

错开视线,傅竞川看着面前沾到奶酪的刀叉,又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崔绾€€,“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吗?”

“傅竞川€€€€”崔绾€€拔高音量,脸上愠怒。

“妈,我不是你的下属,你别总是想要控制我、命令我。”傅竞川握着刀叉,去切蓝纹奶酪,把那团奶酪切成七零八碎,像是将奶酪当成崔绾€€。

“我看你就是缺乏管教。”崔绾€€面色难看,“早知道你那么会顶嘴,我就不该生下你。”

傅老爷子觑了眼崔绾€€,说:“行了,今天是他生日,你难得回来陪他过一次生日,就别吵架了,我听着头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崔绾€€只好压下胸口窜腾的怒意,冷笑一声,“您总是惯着他。”

傅老爷子没搭腔,又去看傅竞川。

他没有拿傅家掌权人的身份来与傅竞川交谈,而是以长辈的身份,关心孙子,“你跟爷爷说实话,你不想结婚,是为了枫南居的那个情人吗?”

傅竞川四五岁起,就被崔绾€€送到水榭,让傅老爷子抚养,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祖孙的关系也比较亲厚。

后来傅竞川成年了,他搬出水榭,住进枫南居,身边也有傅老爷子的眼线。

这事儿,傅竞川是默许的。

傅竞川淡声,“是。”

傅老爷子年逾古稀,得养身,就戒了酒,他接过佣人刚送上来的曼松茶,甜润细腻,入口有野蜜的甜,他喝了一口,就让佣人把茶撤了,让佣人去换老班章,“我听说,你是用他母亲胁迫他,留在你身边的。他现在是需要你的钱,才愿意留在你身边。他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要是他母亲哪天没了,他不需要你了,你该怎么办?”

听到傅老爷子的话,傅竞川蹙眉,他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不会离开我的。”

佣人把泡好的老班章又送了上来,傅老爷子伸手接过茶碗,用茶盖拂开茶末,他浅啜了一口,才说:“孩子,爷爷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远’‘一定’‘肯定’的。”

傅竞川沉默,手指攥着刀叉,指骨泛着白。

“一辈子的时间很长,你们没有感情基础,也没有血缘的羁绊,很难走到白头。”傅老爷子缓声。

傅竞川说:“我就算是死,也要把他留在我身边。”

傅老爷子放下茶碗,看着他,眼睛黢黑,像是振翅欲飞的苍老雄鹰,“竞川。”

傅老爷子眼里复杂,茶碗搁在餐桌时,发出了很轻的碰撞声,“你太偏执了。”

崔绾€€望着傅竞川,忍不住教训他:“这种违背常理的事情,得亏你能想的出来!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你要是敢做出这种事情,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妈,够了。”傅竞川的声音不轻、不重。

处于震怒中的崔绾€€听到了他的声音,像是有一盆从天而降的冰块,尽数浇灌在她的身上。

崔绾€€的脸色青白发僵,她一向都是喜行不于色的领导,很少会将情绪表露在脸上。

傅竞川先是看了一眼崔绾€€,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充当空气的傅秉坤,以及主位的傅老爷子,他垂下眼,眼底是意味不明的情绪,“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作者有话说】

-公主们!!!!!!球球海星!!

-关于更新时间,v后会多更,可能四五更吧,现在只能一周三更的样子

第0022章 蝴蝶结

今晚是十六,天空是漆黑的,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地,月亮却比昨晚还圆。高架桥上的车辆稀少,桥上的霓虹灯亮了起来,但灯光不算亮,照出一片晦涩的光晕。夏夜还没有完全褪去暑热,热浪翻滚而来,夜风还在喑哑地咆哮着,裹挟着蝉鸣声。

傅竞川倚靠在座椅上,他垂在膝骨的手指,手握、又缓缓松开。

轿车停在距离客厅最近的位置,门自动打开,傅竞川从车上下来。

现在太晚了,管家、佣人都睡着了,没有人会过来给他递薄毯。他进了客厅,推着轮椅,独自乘着电梯,“哒”地一声,轿厢门开了,走廊里留着一盏灯,是廊灯,瓦数不高,也不亮,但能勉强看清路。轮椅碾过地面,没有发出响声,他来到房间门口,深吸一口气,将房门推开。

房间里亮如白昼,灯全都开起来了。男人是侧躺在床边,蜷缩着身子,他的手边是一束包装过的洋桔梗,花瓣很新鲜,似乎还能看到花瓣上荡着水珠。洋桔梗的旁边,还摆着藏青色的细绒盒子,上面绑着蝴蝶结,一看就是男人要送给他的礼物。看着盒子的规格,他隐约能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无非又是那些毫无新意、乏善可陈的礼物。

他走过去,俯下身,带着微醺酒意,恶意地咬着男人的唇,他的吻是凶狠的、是不得章法的,是带着侵略欲与破坏欲的,这个吻还充斥着刺鼻的铁锈味,男人一张嘴,早就被他啃咬得破了皮,他像是要把男人的血肉撕下来。

江律是被痛醒的,他的嘴皮破了几道小口子,嘴里也弥漫着血腥味,很浓郁,他混合着口水,咽进喉咙里。

床边的灯光很亮,江律骤然睁开眼睛,他不适应地眨了几下,又将眼睛睁开。

沉默的灯,落傅竞川的侧脸、颈骨上,他没有表情,但江律能够察觉到傅竞川是在生气。傅竞川是从水榭回来的,生气的原因,应该与水榭的那群人有关系。

“你不高兴吗?”江律被压在身下无法动弹,他的力气不比傅竞川小,但他不敢用力,怕把傅竞川弄伤了。

“不高兴。”傅竞川搬来凳子,坐了下来,西裤有了褶皱。

他觉得心烦意乱,就摸了盒烟,是葡萄味的,味道很淡,他捡了支,递进嘴里,他没有点火,说:“我爸妈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他们在婚后第二年,生下一对双胞胎,就是我跟我哥。”

“我跟我哥是异卵双胞胎,我哥跟我妈长得很像,几乎跟我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我跟我爸长得很像,性子跟我妈也不太一样,我妈不喜欢我爸,自然也不喜欢我。”

“在我三四岁时,她以事业很忙为由,把我送去水榭。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我才能见我妈一面。小时候,我很期待过过节,这样我就能见到我妈了,但是见到我妈也没用,我妈眼里只有我哥,根本没有我。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妈总是偏心我哥,她为了我哥,还会拿鞭子抽我。”

“七年前,公海爆炸,我哥为了保护我,死在爆炸的游艇上,而我活下来了。我妈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陌生,她好像在说,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今天是我生日,我妈也赏脸来水榭了,但她一直都在打电话,忙工作,后来提到我的婚事,我说我不想结婚,她就开始挑我的刺,还大声指责我,要是她手边有鞭子,估计会直接抽到我身上吧。我觉得她好烦,我现在只想要离她远远的,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傅竞川在桌边摸索着,才找到他的钢制打火机,“哒”一下,打火机的洞里迅速涌起一阵火光,火舌吞噬着烟草,空气里蔓开淡淡的烟味。

江律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傅竞川,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他嘶哑着声音,安慰道:“你也是你妈的儿子,她不可能不在乎你。”

傅竞川咬开爆珠,是葡萄味的,他冷嗤了一声,“她怎么可能会在乎我?她要是在乎我,就不会把我送去水榭,对我不闻不问,也不会把我当成利益的工具……要是我哥还活着,她肯定舍不得利用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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