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关系 第26章

两个人正说着话,周兴已也来了。周兴已可不是单着来的,身边还跟了个男孩,这个男孩五官倒不算出奇,眼睛、鼻子、嘴巴拼起来,跟江律有几分相似,可不管脸再怎么像,都还是缺少了一点味道。

几个人都心知肚明,却也没有把话挑明。周兴已这是看上江律了,可他不敢动傅竞川的人,就找了个替身玩。

声震乐坛的音乐家们,都沦为名利场上的陪衬。

他们按照事先准备的节目单,又换了一种曲目,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钢琴家在三角钢琴前弹奏,这首曲的构成是回旋曲式,恬静、优美,是肖邦为了献给普列埃勒夫人的作品,也是代表着爱情的曲目。

当这首曲子进行到高潮迭起的部分时,傅竞川终于出现在宴会场地,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那个男人就是江律。

江律的头发,半长不短,造型师给他做了个短碎盖,看起来格外清爽、干净。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脸部轮廓利落,眉颔挺硬,化妆师没在他这张脸上下多少功夫,只给他修了下眉毛,显得整张脸高级、耐看。搭配师给他选了一套秀场款的西服,是羊毛料的,质感柔软、细腻,版型挺括。还给他挑了块符合身份的表,是百达斐丽的,鳄鱼皮,18k玫瑰金,镜面材料是蓝宝石水晶,有种显山不露水的贵气、奢华。

他不习惯被打扮成这样,这让他感觉到很不自在。

他是今晚的“主角”,镭射灯、魔幻灯,全都打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的他,是全场的焦点。

以往的他,全都是灰扑扑的,像是瘸了腿的麻雀,像是下水道的老鼠,污秽、肮脏,他从来都没有像这样瞩目过。

傅竞川站在他的身旁,好像给了他力量,他不再那么害怕、畏惧了。

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客人们,都笑意盈盈地看着傅竞川、看着江律。

所有人都明白,傅竞川办这场宴会的意义。

从前,傅竞川还没有掌权,只敢把情人藏起来,不见外客;现在的他,是傅家的掌权人,在荆棘岛具有一定的话语权,他能将他的情人公诸于众。眼尖的客人,发现了傅竞川情人的手腕上,戴着菩提珠,有驱逐辟邪的作用,最关键的是,这串菩提珠是历代傅家掌权人的身份象征。

傅竞川把菩提珠,送给了他的情人。

他们觉得,这个男人不像傅竞川的情人,更像是傅竞川的爱人。

傅竞川讲了一段简单的开场白,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人敢表露出不耐烦。

傅竞川当着所有客人的面,给足江律脸面。

曾经高不可攀的星星,被傅竞川当成了不起眼的礼物,送给了他的爱人。

傅竞川给这颗星星命名为“5567”,那是江律曾经在地下拳场的编号。

收到“星星”的江律,眼底划过了惊诧、讶异,还是藏不住的隐秘情绪,他没有想到,傅竞川会送给他这样特别的礼物。心脏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地,挠过,带起一阵奇怪的酥麻感。

傅竞川攥着他的手腕,问他:“喜欢吗?”

他点头:“喜欢。”

比起房产、豪车、古董、珠宝,他更喜欢这份带有浪漫色彩的礼物。

悠扬、婉转的钢琴,又在草坪上响了起来,这次又换成了其他与爱情有关的曲子。在流线型桌的上方,是错落有致的星星灯,这种灯找出来的光,不太亮,是暖黄色的,像是路边的夜灯,营造出一种特别的氛围感。

傅竞川是傅家的掌权人,是港口的实际管理者。

那些在别人面前趾高气扬的富二代,到了傅竞川面前,也只有伏低做小、阿谀奉承的份儿。

他们趋之若鹜地凑到傅竞川的面前,要给傅竞川敬酒,一整杯的葡萄酒,一口就闷没了,想要以此讨傅竞川的欢心,可傅竞川却没有拿正眼去瞧过他们。

傅竞川烦了,就不再理会他们,他推着轮椅,从舞台上下来,还没等他走过来,周兴已就凑了上来,要给他敬酒,“傅少,您如今是傅家的当家人了,从今往后,还望您多多照拂。”

陈泊闻笑着骂周兴已,还往他的身后踹了一脚:“没出息。”他又笑了声,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求他不如求我。”

周兴已被踹了一脚,也没敢生气,笑着迎合陈泊闻:“您说得是。”

陈泊闻没再理会周兴已,看向了不远处的傅竞川,“弄出那么大阵仗,也不怕你家里人知道吗?”

傅竞川看他:“你喝醉了。”

陈泊闻跟傅竞川认识那么多年了,傅竞川家里头什么情况,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听我哥说,你妈现在处在上升期,上头都盯着她,你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也不怕影响到你妈的前途吗?她能放过你吗?”

“她同不同意,都跟我没关系。”傅竞川斩钉截铁。

陈泊闻又闷了一口酒,整张脸都红的,脖颈处的青筋都突显出来了,“你跟你妈彻底决裂了?”

傅竞川掐断他的话,“别提她了。”

陈泊闻还没有到完全喝醉的地步,他满身酒气,勾着周兴已的脖颈,指着赵驰身旁的男孩,“那咱们说点有趣的。”他打了酒嗝,“看到了吗,这个是赵驰新找的男朋友,看着年纪可小了,跟未成年一样,我打第一眼看他,还以为他是个未成年。我寻思着,赵驰这个混蛋东西,逼良为娼、强取豪夺呢。”

傅竞川顺着陈泊闻的目光,看了那男孩一眼。

男孩清纯,五官又颇为秀气,他显然是不太能适应这种场合,腼腆地笑着,脸颊红得要命,手指也不安分地绞在一起、胆小、懦弱,除了漂亮以外,一无是处。这是傅竞川对边鹤的第一印象。

赵驰给边鹤递了杯酒,“小鹤,给傅少敬酒。”

边鹤听话地接过酒,手臂都在发着抖,“傅、傅少。”他像是被吓得结巴了。

陈泊闻听着那脆生生的声音,身子骨都酥了大半,“这胆儿也太小了。”

赵驰站起来,搂着边鹤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可他却抬起头,看着傅竞川,“小鹤年纪小,没见过大场面,还望您多担待。”

傅竞川的眼睛没什么情绪,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在遇见江律时,情绪才会写在脸上。

赵驰僵笑着,要给傅竞川赔罪,“傅少,我给您敬杯酒,这件事情就揭过去了。”他很少喝酒,但为了边鹤,把杯子里的黑皮诺都喝下去了,喉咙滚了好几下,随即,眉头就皱起来了,烈酒入喉,自然是不好受的。

傅竞川这会儿又笑了起来:“赵驰,我没生气。”

赵驰看着傅竞川那双黑沉的、像是黑琥珀一样的眼睛,蓦地心口一跳:“是。”

傅竞川再一抬头,突然发现身边的男人不见了,他皱了下眉,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口。

◇ 第39章 跟我回去

站在人群中,江律一眼就看到三角钢琴旁的裴忌,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

裴忌今晚应该是混进来的,他梳着背头,穿着身干净、整齐的燕尾服。他站得笔直,身形修长,手臂端着托盘,像是一个真正的侍者。但他这人生性寡淡,不喜与人攀谈,即便是穿了身燕尾服,也跟其他的侍者大相径庭。他似乎是看到他了,眉眼处柔和了下来,眼底像是有什么情绪要涌出来了。

江律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对裴忌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草坪。

草坪后面是别墅的后花园,他从露台上,往下望,就会看到这片花园,平时除了家里负责打理花园的佣人,鲜少有人会来到这里。

花园的西南角,矗立着百年大树,是冬青树,树枝挺拔,坚韧,别的树一到冬天,叶子都脱落了,只有冬青树一年四季都是枝繁叶茂的。江律走到冬青树下,蹲在树冠旁边的石墩上。

他的心脏还是跳得很快,跟做贼一样,四处张望着,看到周遭都没有人,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你怎么来了?”

裴忌沉默,低头看他,“我拖朋友的关系,混进来了。”

江律又听到了这个神通广大的朋友,他蹲久了,小腿很酸,就从地上站起来。

裴忌的声音低沉:“你还怪我吗?”

江律这次回答得很快,他笑了下,“早就不怪了。”

“既然不怪我了,那为什么不愿意跟小惠离开?”裴忌抽烟了,身上有股尼古丁的味道。

“你冒着风险,来这里见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吗?”江律突然傻愣在原地,大脑跟生锈似的,转也转不动了。

“是。”裴忌说完这句话,又安静下来了。

江律抬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去看天空,月亮是苍白、静谧的,周遭没有星星,整个天空都是的晦涩,“我走不掉了。”

裴忌又追穷不舍地问:“为什么?”怕江律不肯说出原因,他又用鼓励的目光,看向江律,“告诉我,可以吗。”

江律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我生病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裴忌有一瞬的慌乱,裴忌皱了皱眉,低下头,地上的影子,似乎被拉得很长,“你生了什么病?”

明明是深冬,寒风冷得刺骨。江律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闷热,领口系着领带,勒得他心里发慌,他伸出手臂,扯了下领带,又嫌不够,他还解开了衬衫上的纽扣,让冷风从他的胸口里灌进来,他打了个得寒颤,却也因此清醒了不少,“我最近出现了幻觉、幻听,我离不开竞川了。”

一向沉着、冷静的裴忌,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跟古井一样,“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我知道……”江律苦笑,“但是,病就是来得莫名其妙的,让人毫无防备。”

裴忌的皮鞋被地上的泥土蹭脏了,他踩在草坪上,想把皮鞋蹭干净,但无论他蹭了多久,皮鞋也不可能恢复原本的锃光瓦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生病的?”

“我不记得了。”那段时间,江律没有手机,佣人也不愿意跟他说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病倒的。

裴忌的呼吸蓦地变重了,胸口像是被棉花堵塞住了,有点难受。他用很深情的目光看着江律,“你去精神科看过医生了吗?”

“没有。”江律的肩膀渐渐松懈下来。

裴忌半晌没有说话,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不去看医生,你怎么知道自己生病了。”

裴忌说出来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

午夜的花园寂静、安谧,风呼啸而来,低矮的灌木丛被吹出了扑簌簌的响声。江律倚靠在树干上,他的眼睛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有几道强光,从四面八方斜照而来,他一直都处在黑暗中,根本适应不了这种强光,就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等他适应时,才将手臂垂下来。

傅竞川坐在轮椅上,八风不动,面上沉稳。他的身后,跟着陈泊闻、赵驰、边鹤,以及十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其中一个保镖的手中,还牵着一条猎狗,是比特犬,专门作为斗兽而培育出来的品种,这种狗的危险系数很高,见人就咬,攻击性也很高。比特犬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律,它露出了森冷的獠牙,像是恨不得立刻就冲过来,把他扑倒在地上撕咬。比特犬的牙齿的锋利,可能会把人类的骨头嚼碎。

江律怕狗,在看到比特犬的那一瞬间,恐惧在他的胸口里蔓延着。

裴忌似乎若有所感,他站出来,挡在江律的身前,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救世主。他好几天没刮胡子,下颔长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显得他更加成熟、性感。他侧过头,安慰着江律,“别怕。”

陈泊闻的视线,先在江律的身上转了几圈,又转到裴忌的脸上,他义愤填膺地骂道:“裴忌,你也是读过书的,应该知道‘出尔反尔’这四个字要怎么写。当初你选择了功名利禄,如今还不知廉耻跑来找江律,也不知道害臊吗?亏你也是个读书人,却做出这种‘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之事,读书人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

裴忌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手指,却逐渐绷紧,他嘶哑着声音,说:“我后悔了。”

面对裴忌对江律态度的转变,傅竞川也没有感觉到意外。

他的指腹摩挲着骨戒,不缓不急地说:“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裴忌的青筋暴起,“您想要做什么?”

“傅家的案子,从明天起,我会转交给其他律师负责。”傅竞川说出来的话,总是能够直击要害。

裴忌的脸色一白。

傅竞川望着他,像是在看待一只卑微的、可以被轻易碾死的蝼蚁,“你以为这就算了吗?”

在裴忌近乎崩溃的目光中,他继续说,“你有律师证,但我能让你接不到任何案子。”

裴忌咬着牙,从齿间迸出了几个字:“你这是以权压人。”

“是你先打破我们之间的交易,算不上以权压人。”傅竞川平静得可怕,“但你如果非要说我以权压人,我也不介意。”

裴忌的浑身都冷透了。

他蓦地抬起头,用冰冷的视线,看着傅竞川,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你们这些人,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享受着荣华富贵,哪里懂得什么是人间疾苦。”

“我的出身不好,是你们口中的‘下等人’,我想要往上爬,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读书。我寒窗刻苦学习十几年,考上本科、研究生,又拼命熬夜考了律师证,我以为,我能跟你们并肩了。可我发现,我错了,阶级固化严重,不管我爬得有多高,你们都看不起我,只把我当成一个下等人。”

“后来我想,你们这群富二代,除了出身比我高点,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我?”

傅竞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陈泊闻已经按耐不住了,他腹中起火,走到裴忌的面前,抬手给了裴忌一记耳光,“下等人永远都是下等人,别以为念了几年书,就能改变什么。”他的眼中,凶狠毕露,“记住,以后别再说这种混账话了,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裴忌的脸都被打偏了,他的嘴角渗透着血,但他的骨头硬,没有吭声。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