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 第80章

羊肉馆店面不大,环境也普普通通,但十几张桌子都被客人坐满了,从老板到伙计都忙得脚不点地€€€€还没吃饭,进店的客人就先被这股热火朝天的气氛给震住了。

饭菜也好吃,秦时终于吃到了无污染的环境里养大的小肥羊。比起他们在大漠上自己猎到的野羊,肉质更多了一层鲜美肥嫩。更兼这里调料充足,又是大厨精心烹制,别说小黄豆,秦时都吃得顾不上抬头了。

小黄豆跟他们的口味不同,不爱那些热乎乎的汤水,只对大块吃肉感兴趣,吃饱喝足还叼着一块肉筋舍不得放下。

从羊肉馆出来,秦时又按照小杂役的介绍,找到了西宁城最好的一家皮货铺。秦时亲自画了图样,留下银子,定做了一个能装下小黄豆的挎包。

秦时要求的包并不难做,他给的钱又足够,老板很痛快的表示一定全力给他赶工。

这个时候,魏舟和贺知年还不知道秦时设计的背包会有多么好用,只是觉得小黄豆一天大似一天,也的确需要一个新的东西来装它了。

出了皮货铺,他们又在街市上逛了逛,直到宵禁的更鼓响起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了驿馆。

驿馆里,驿丞正在训斥小杂役,“……说过多少遍了,那些野狗不要喊进院子里来,这让客人看见……”

小杂役低着头乖乖听训,一转头看见秦时等人进来,小脸上立刻放出光来。

驿丞连忙住嘴,迎上来跟客人们寒暄,一边恶狠狠的瞪了小杂役两眼,嘱咐他去厨房里看着点儿火。

小杂役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往外走。从秦时身边经过的时候,忍不住偷瞟小黄豆。

小黄豆还记得他,呼扇一下翅膀,友好的跟他打招呼,“唧!”

秦时摸摸小杂役的脑袋,把装着羊肉胡饼的油纸包塞进了他手里,“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杂役转头,贼溜溜的瞟了一眼驿丞,有些不好意思地捧着油纸包嗅了嗅,“是老胡家的胡饼,每次从他家铺子外面经过,都能闻到这个味儿……谢谢大哥。”

“不客气。”秦时说:“你刚才帮我给它洗澡。这是它送给你的谢礼。”

小黄豆窝在秦时怀里唧唧叫,“是好吃的!有肉!还有核桃芝麻!”

它其实分辨不出什么果仁、调料一类的东西,秦时说了它就记住了,这会儿正好照搬出来给小杂役听。

可惜除了秦时,别人听不懂这么复杂的句子,听什么都是一长串的啾啾啾。

驿丞待小杂役虽然凶巴巴的,但店里的客人对他手下的人友善,他也是乐见的€€€€开店的,谁不愿意遇见和气有礼的客人呢。

几个人上了二楼,魏舟直接扛着李飞天走进了秦时和贺知年的客房,他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见门后的脸盆架上摆着半旧的木盆,木盆里还盛着半盆清水,就满意的点了点头,“行,不用别的,这就够了。”

魏舟指使贺知年把木盆端到桌子上,又问秦时,“那两个人真走了?”

“真走了。”秦时回答的很肯定,“咱们出去吃饭的时候结账走的。”

这还是刚才趁着跟小杂役聊胡饼的时候打听来的,消息都还热乎着呢。

魏舟在客房周围布下结界,伸手掐个指诀,在水盆里轻轻点了点。

秦时好奇的看着他的动作。

起初,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房间里静悄悄的,他们还能听到驿丞在楼下喊小杂役搬东西的声音。但倏忽之间,客房里摇曳的烛火就暗了下来。

秦时精神一振,就见水盆里有什么东西莹莹发亮。

水面上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拂过,十分利落地撕开了覆盖在水面上的一层膜,露出了被遮盖在下面的图案。

秦时好奇地凑到近处去看,窝在他肩头的小黄豆没提防他会冷不丁弯腰,脚下一滑,差点儿掉进水盆里,被秦时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

小黄豆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抗议,发现自己又被秦时给接住了。它虚惊一场,有些委屈地蹭了蹭秦时的手指,嗓子眼里发出一阵又像抱怨又像撒娇的咕噜声。

“吓到我啦。”

“下次一定注意。”秦时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摸摸小黄豆的脑袋瓜,哄着它看水盆里的图像,“看,水盆里有人!”

小黄豆的注意力一下就被水盆里出现的画面给吸引住了,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这是魏神仙的法术。”

小黄豆看看圆桌对面仙风道骨的魏神仙,再低头看看出现在水盆里的画面,小小声的啾了一下。

“李飞天的爸爸好厉害!”

秦时莞尔。他想说魏神仙其实不是李飞天的爸爸,他们之间也并不是他和小黄豆这样的关系。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小黄豆的脑袋上很温柔地摸了摸。

水面上有人影晃动,仿佛被他们暗中窥视的人正在街市间穿行,想要赶在宵禁之前回到家里去。

不多时,这人就来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外,抬手敲了敲门。

半旧的木门,门上的油漆都有些斑驳了。

门打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家出现在门口,看见来人,他没有说话,只是很是客气的把这人迎了进去。

门后是一座小小的宅院,院中种了两棵老柿树。一晃而过的画面中,秦时看到了挂在枝头的拳头大小的柿子。时节还有些早,柿子的颜色还是绿色的,但果实累累,看上去十分惹人喜爱。

再往前就是一溜房屋,两侧各有两间厢房,门扉寂静,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来人三步两步走上台阶,抬手推开了堂屋的门。

堂屋不大,靠窗立着一架胡床,一个男人盘膝坐在那里正写什么。铺在书案上的纸张大小不过一尺左右,似乎是在写信。

听见门响,他放下手中毛笔,抬头看了过来€€€€正是驿馆楼梯上一眼就认出了魏舟的那个男人。

不用说,刚才进屋的这人就是驿馆里冲着小黄豆流口水的那一个了。

水盆中水波微微晃动,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不安的问道:“师兄,我看到他们回驿馆了。还要让人继续盯着吗?”

被称为“师兄”的男人想了想,“不必再盯着了。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师弟在他对面坐下,视线往书案上扫了一眼,发现师兄已经将信笺叠了起来。他压低声音问道:“师兄,你……你没认错人吧?”

师兄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怎么这么问?”

“我就是觉着,也未免太巧了。”师弟迟疑了一下,“我们刚到西宁,前脚住进驿馆,后脚就遇见了姓魏的。”

师兄微微一笑,“巧还不好?这说明老天都在帮我们。”

师弟不吭声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师兄说:“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

说到最后,神情间已经微微有些不耐烦了。师弟大约也看出来了,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大约还是不放心,他又问道:“师兄,你说姓魏的就一个人,军中的那些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他真能收了法器?”

“错不了。”师兄皱了皱眉,“魏舟这人,抓个把小妖还行,法术只能说凑活。他能收了法器,是因为封妖阵已经被毁坏了。他这是赶了个巧,否则就凭他……”

师兄哼了一声,眉宇间尽是不屑之色。

驿馆里。

魏舟面沉似水。

贺知年垂头忍笑。

秦时抱着小黄豆不大自在的往后挪了一下。这位师兄的话一下就戳中了他的心虚。

他,他也曾在心里嘀咕过,怀疑魏舟的法术很菜……该不会魏舟其实也都知道吧?!

第27章 裂缝

魏神仙这会儿没空搭理他们的小心思, 他都快被这师兄弟的对话气死了。

什么叫“抓个把小妖还行,法术只能说凑活”?!

什么叫“他这是赶了个巧”?!

魏舟暗暗磨牙之际,就听师兄弟的对话又换了话题。

“我这双眼睛, 再不会看错的!”师弟语气颇为热切, “千真万确就是小重明鸟,毛色嫩黄, 目有双瞳,身量也就这么大……”

说着大约比划了一下, 又道:“师兄,咱们得想个办法把它搞来。这么大的重明鸟,放在琼华楼,至少也能卖千金之数。”

魏舟,“……”

听到这话, 魏舟忽然就不生气了。

他往后一靠,挑着眉梢去看秦时。

秦时都快气炸了。

他家小黄豆这是碍着谁了?这命苦的, 都要赶上黄连了。还没出生就被姑获鸟从爸妈身边给偷了出来, 险些没能正常孵化。等孵化出来了, 又是一路风餐露宿的, 连口安生饭也没吃到过。

好了,总算平安无事的长到了半斤重,又有不开眼的毛贼来惦记!

“敢把主意打到我儿子头上, ”秦时磨着后槽牙, 恶狠狠的说道:“老子捏死他!”

“唧!”小黄豆给它爹捧场。小脑袋一仰, 脑袋上一撮翎毛神气活现的抖了抖。

贺知年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又指了指水盆,“听他们说完。”

秦时忍气去听, 果然师兄弟俩还在说小黄豆,只是话题已经从怎么抢变成了抢到以后怎么调\教的问题上。

小重明鸟尚未出壳就对外界的环境有所感知,而且天性中就有辨别恶念的能力。尤其已经认主的幼鸟,轻易不会再改认新的主人。

这种情况下,抢到幼鸟的人为了扭转幼鸟的个性,往往会使出许多匪夷所思的招数对其进行调\教。但凡调\教,无非就是顺从了就给口吃的,不顺从就打骂一顿。能被捕获的幼鸟本就罕见,能熬过这种折磨的,更是少之又少。

秦时只是想象一下这些人拎着小黄豆毒打的画面,就已经气得两眼充血,抱着小黄豆的两只手都哆嗦起来了。

师兄弟俩畅想了一下拿小黄豆卖高价的事,又转头去商议要怎么设埋伏才好。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他们人手没有那么多,魏舟又有樊锵这些军士同行,只怕贸贸然下个埋伏,反而打不过人家,偷鸡不成蚀把米。

师兄这个时候,脸上也露出几分在意来,“不可莽撞,那些当兵的不好对付。得好好盘算盘算……这姓魏的运气倒还不错。”

师弟赞同的附和,又道,“不如就回村里去安排安排。反正他们出了西宁城,十有八\九也是要走野羊坡的。”

师兄就跟要抬杠师弟回了一句,“他们有当兵的同行,若是那些当兵的要赶时间,不走野羊坡呢?”

师弟嘿嘿一笑,“那有什么,咱们就让他们不得不走野羊坡好了。”

师兄也没问他具体要怎么筹划,微微一笑,“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若是需要人手,你找藤伯。”

师弟答应一声,信心满满的说道:“师兄你就瞧着吧。”

师兄抬起头又说了一句什么,但这个时候水面忽然晃动起来,仿佛湖面上起了风浪似的,将那些平整的画面摇碎了。

烛光重新亮了起来,水面上唯余细波荡漾,先前那些匪夷所思的景象都消失不见了。他们周围重新恢复了普通客房的模样。

秦时深吸一口气,“这帮杀千刀的!”

一边骂,一边手底下又撸了小黄豆两把。其实刚听到师兄弟的对话时,他是真的快气炸了,但被贺知年这么一打岔,愤怒的那个峰值就悄默声的过去了。他这会儿虽然还在生气,但理智已经回笼,开始琢磨更加实际的问题了。

“听说过了野羊坡就只有一个村子,”秦时很快就把前因后果跟柳溪曾经对他们的提醒联系起来了,“埋伏不必说,肯定就是在村子里了。”

贺知年蹙眉,“这俩人既然说了要让咱们不得不走野羊坡,那另外一条路上只怕是要出事。”

魏舟也点头,“这事我们不要插手,我们也管不了。去跟老樊说一声,让他去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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