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一把挥开贺知年阻拦的手臂,深吸一口气,决定听从贺知年的劝说,不莽撞,好好跟他讲讲道理,“这中邪就跟生病是一个道理。它落到你头上,是没有道理的。你也没得挑。你立身正,莫非你一辈子没生过病?圣人立身正不正?皇后立身正不正?你敢说你们都没生过病?”
贺知年扶额,这小子越发的口无遮拦了。
一旁的钟铉和裴元理也都神色各异,没想到这莽撞无礼的外域小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说他胆大也真胆大,也的确有些……不知死活。
章天师被个小年轻逼问,脸色一沉,“胡搅蛮缠。”
秦时的脸色比他还沉,“你技不如人就说技不如人,学艺不精没办法,就直接说自己没办法,承认自己无能不丢人。相反,你扯这么大一面旗,非要害人性命,这才丢脸……恕我直言,你这既蠢又毒的劲儿,实在不像出家人……裴中尉,要不你查查吧。我觉得他这样的人混到天师的位置上,真的很有问题,说不定有什么黑内幕。”
裴元理,“……”
裴元理的脸色也怪异起来了,这个话要怎么接?
他竟然也觉得有些道理……关键是!
秦时说完也不理会章平云的吹胡子瞪眼,直接拉上了魏舟,“这老东西除了害人性命,狗屁也不会。这事还得靠咱们几个……你怎么看?”
魏舟,“……”
魏舟扫一眼脸色铁青的章平云,心里有些暗爽。这老东西没少说追云观的坏话,他也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魏舟便对裴元理说:“我们三人一路上也遇见了几桩麻烦,多少有些心得。不如先交给我们试一试,若是不行,再请章天师出手行那杀人灭口的法子吧。”
裴元理犹豫了一下。
钟铉解下腰间佩刀递给了贺知年,坦然说道:“也好。只是时间不多,你们要心中有数。”
他也想看一看秦时这个莽撞的小子到底有什么能耐。
章平云板着脸不出声,魏舟带着秦时和贺知年走出小屋。狼王就驮着小黄豆跑到前面去给他们带路了。
但凡是走过一遍的路,狼王就不会认错。
待走进了寿元殿浆洗房的小院,魏舟轻声说:“那老东西正跟老裴说你坏话,说你身边带着狼妖,不像好人。”
秦时心中厌烦,“看得出狼妖,说明他还是有点儿能耐的。怎么不问缘由,一张口非要弄死许昭容?”
贺知年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低声说:“裴公公想把事情压下去。这老东西是在投其所好。你们别不信,要不是有我们在,裴公公一准儿会同意他这提议。”
秦时心想,果然弄权的太监没什么好东西。
贺知年的话让他明白,自己还是鲁莽了,秦时有些丧气,“还是把你们给坑了。姓裴的会不会找你们麻烦?”
魏舟嗤笑,“这叫什么麻烦……咱们越是有用,姓裴的老阉狗才越是不敢动咱们。”
贺知年也笑了,“杀了许昭容是一种法子,但也是偷懒的法子。裴公公自己知道,报上去了,圣上也会知道。姓裴的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差事办的更圆满一些。这件事只要咱们能办下来,就不用担心他会使坏。”
从这一点来讲,裴元理也是一个务实的人,看重的是结果。反倒是章平云麻烦一些,他是皇后推荐的人,贺知年担心杀了许昭容是皇后的意思。
涉及到宫中阴私,贺知年也不好多说。秦时联想到许家在许昭容有孕之后大张旗鼓做法事的传闻,猜测皇后大约不会喜欢这么一个爱出风头的妃子。
秦时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还没有打个照面,他就把这宫城里的女主人给得罪了。
秦时叹气,这古代的日子可真不好混啊。他心里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劲头,心想那就好好办差事,争取抱上皇帝的大腿……能跟皇后对抗的,只有她老公了吧?也不知她有没有婆婆?能不能想法子挑拨一下婆媳矛盾?
贺知年听他问起皇后的婆婆,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有些遗憾的说:“后宫里她最大。”
秦时,“……”
“别胡思乱想了。”魏舟不耐烦,“你有能耐,她一个后宫妇人,不能拿你们怎么的,就算她想下手,钟大人也不能同意的。”
秦时心想,这下不想巴结钟铉也不行了。
“先干活,”贺知年说:“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秦时是他请回来的客人,真有人想对付他,也得过了自己这一关。不管怎样,他总会站在秦时身前的。
魏舟绕过浆洗房,点了一张符纸朝着后殿的方向扔了过去。片刻之后,他对两人说:“我把这女人跟周围隔开了。咱们赶紧过去。”
秦时加快脚步,“她是什么情况,中邪了吗?”
“哪有中邪这种事……”魏舟摇头,“刚才你们来之前我就琢磨过她这情况了。依我看,她这是神智遭人控制。”
魏舟想了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她这里有什么东西,这东西把许昭容本身的意识压制住了。看起来有点儿像是小龙围住了柳风语的妖丹。但小龙只是看守着柳风语的灵力,许昭容这个看守,直接夺走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魏舟说的迟疑。因为许昭容警醒,他也只是粗粗做了一个诊断,既没有近距离接触她,更没有渗入她的意识,所以这番话也只是他的猜测。
秦时想到意识海中睡了吃,吃了睡的小龙,顿时有一种又有钱给孩子买奶粉吃了的激动,“会是阵法吗?!”
魏舟实话实说,“不确定。”
身负育儿重任的奶爸立刻表态,“我来试试!”
他最会辨认那些个坑人的阵法和陷阱了!
贺知年正想嘱咐一句不要莽撞,就被魏舟不耐烦的打断了,“小秦给你的妖网带着了?这里不太平,等下我们进去,你给我们俩守着外面。甭管是谁来捣乱,先捆住再说。”
贺知年张开手掌给他们看。就见那张大网如同一块柔软的手帕一般,紧紧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自从秦时将这东西送给他,他便一刻也不曾离身。
第159章 庶妃
几个人快步穿过殿前的广场, 走进了两座宫室之间的甬道。一股穿堂风吹过来,寒凉入骨,几人不由得都打了个哆嗦。
“早点收工。”魏舟嘟囔, “这个天就应该围着火炉喝小酒才对。”
秦时心想, 就这?还神仙?!
不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几个人撒腿跑了过去。紧接着就听不远处传来狼王威胁的低吼。
就在后殿的小院子门口, 狼王背靠着门槛,正跟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对峙。狼王已经显露出了成年大狼的体型, 呲着尖牙,目露凶光。
那人一见有人赶了过来,转身就要跑。贺知年扬手甩出妖网,将他捆住,放倒在了台阶下。
狼王缩回狼崽模样, 跑过来告状,“我们刚到门口他就来了。他想进去, 还撵我们呢。”
秦时摸摸它, “干得好!”
他见那人黑袍底下露出小太监的服色, 因困在网里拼命地挣扎, 忙提醒他说:“唉,你可不要嚷嚷你是谁谁谁的人……给你主子召祸你知道吗?!让你主子知道你这一张嘴就把他给供出来,你可就没活路了!”
小太监憋屈的闭上嘴。
贺知年走过去一掌拍晕了他, 抽了他的腰带将他结结实实捆了扔在一边, “我在这里守着, 你们进去看看……一切小心,不可逞强!”
秦时, “……”
这句话到底还是唠叨了一遍。
秦时摆摆手,“知道了!”
两人走进小院, 院子里还是那副破败的样子,只有关着许昭容的房间里点着灯。
远远的,传来了宵禁的鼓声,一声追着一声,闷雷一般,从繁华的城市上空滚过。
魏舟抬手推开破旧的木门,就见亮着一盏油灯的房间里,许昭容维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被定在了房屋中央。她的双臂向前探出,一条腿向后伸,仿佛整个人正要飞跃出去似的。
她的脖子也无法动弹,双眼之中盛满了惊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向房门的方向,想要看清楚进来的是什么人。
秦时看她这个表情,一时倒是判断不出她是不是清醒着。
魏舟走到她身前,仔细打量她的表情,冷不丁问道:“你到底是谁?”
许昭容打量着两个陌生的青年,神情惊疑不定,“我,我当然是宫里的女人……你们又是谁?”
秦时与魏舟对视一眼,都觉得此刻说话的,应当是那个控制着她的东西,否则直接说自己是许氏就好,何必说什么宫中女人。
许昭容察言观色,忙又改口道:“我是皇子的女人!满宫女人,只有我有了身孕。”
魏舟和秦时都懵了一下。这……这是什么违背伦常的逆天大案?!难怪皇后要出手整死这个女人了。这要是传出去一点儿风声,皇家的脸面都要丢光了。
许昭容大约从他们的神情察觉自己又说了一个错误答案,忙又说道:“我……我姓柳!对,姓柳!我叫柳东宁!”
她充满期待的看着他们,这一次总该答对了吧?!
魏舟干脆把贺知年叫了进来,听了许昭容的自我介绍,贺知年摇摇头,对他们说:“这件事你我捂不住,我去喊了裴公公过来。”
魏舟和秦时也退到了门口,见贺知年朝着暗处喊了两声,便有人影晃动,便知这又是昨夜所见的那种躲在暗处的侍卫。
秦时忍不住问魏舟,“柳东宁是谁啊?”
贺知年转身,接住了这个话题,“皇子李恪府里的庶妃,目前正怀着身孕。”说着,他拿起秦时的手,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道:许昭容发病是在宫宴上,那天柳庶妃因身体不适,并未进宫赴宴。
“它……搞错了?”秦时大胆猜测。这个不知什么东西的怪物在宴会上见到了同样怀孕的许昭容,因为某种原因,误以为是柳庶妃,于是附到了她身上。
“匪夷所思。”魏舟摇头,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假设是解释得通的。
秦时又问:“你和这位皇子很熟吗?”
贺知年笑了笑,“我做过他的伴读。”
秦时点头,既然做过同窗,多少会有一些香火情。
不多时,裴元理和钟铉就匆匆赶过来,同来的还有臭着脸的章平云和另外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这人比裴元理年轻一些,眉宇间带着温和的浅笑,看着也像一位读书人,但他身上穿着太监的服色。
秦时不懂内官的品级,只觉得这人的服色比他们刚才捆起来的那个小太监要讲究一些。
裴元理沉着脸给他们做了介绍,“这是温得用,圣上派他过来看看情况如何了。”
秦时瞬间就理解了裴元理的臭脸,这不就是跟他一起争宠的男人么。虽然不是情敌,但作为职场上的竞争对手,这种竞争关系也是非常激烈的吧?
魏舟不耐烦客套,又怕屋里的妖怪听到他们的对话,就含糊的对来人说:“事情有些奇怪,你们也来听听吧。”
他将这几人引进小院里,让他们站在门外,自己仍带了秦时进去。正要掩门的时候,就见狼崽驮着小黄豆从他腿边挤了进来。魏舟知道它们是不放心秦时,也就没理会,由着它们窜了进来。
房间里,许昭容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见他们回来,眼里多了几分疑神疑鬼的神气。
魏舟知道她能听到门外有人,便对她说道:“你之前因为在宫宴上失仪,被圣人呵斥,关在了这里。我们负责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身份特殊,所以我们询问你的时候,必须要有人证在场,你可明白?”
许昭容那一点儿疑心又消散了,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回答并无出错。
魏舟便让她说说自己的身份。果然她这一次说自己是柳庶妃的时候,比刚才更多了几分底气。
魏舟便问她,“身为皇子庶妃,为何在宫宴上失礼?”
这也是整件事当中最重要的一环。之前魏舟一直疑惑,为什么会有人用这样的方法来算计一个后宫女子。若说有人想对付许家,许家老爷子以前在大同一带带兵,但几年前也已经告老了,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对付的价值。
许家倒霉,对谁有好处呢?
如今牵扯出了一个柳庶妃,他们反而有些明白了。柳庶妃出丑,首先会被呵斥、被厌弃的,就是皇子李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