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教为师做人 第29章

江故道:“负隅顽抗?何必呢?”

他虽然戴着蒙眼布,但在他的实际视野中,绳镖的所有轨迹都是标注出来的,他精确地知道每一个落点。

例如这一镖,是要戳他后颈的。

他流畅地翻转手腕,将圆棍负于身后,叮地一声,挡开了廖振卡拼尽全力的一镖。与此同时,左手伸掌,欲再给廖振卡一些脏腑震撼。

廖振卡生受了他这一掌,只本能地用自己左臂格开。而由于实力上的差距,他又格不开,只能运功硬抵。

喀啦啦啦€€€€

只听得一阵刺耳声响,江故蓦然撤掌。

鲜血混杂着黑色的金属粉末,一点一点滴落下来,江故微微皱眉,低头瞥了眼自己左臂。

他的左臂衣袖和层层裹缚俱被划破,那处被曹肆诫不小心砍到的伤口,敞了开来。

两大高手对决,走了这么多招,在旁人看来就只是刹那。

曹肆诫只觉得眼前虚晃几下,只能看出:江故拆招!廖振卡吃了一棍!江故拆招!廖振卡吃了一掌!江故……江故受伤?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江故在滴血?怎么可能!

“师……是不是你耍了什么阴招!”曹肆诫怒斥,“廖振卡,打不过就耍诈,你们克林国人还真是不要脸!”

“我耍诈?咳咳……我……不挡他一下,怕是要经脉尽断了。”廖振卡擦去唇边的血,看向江故,自嘲道,“打不过,咳,真的打不过,我都不知与你相差多少,你没尽全力吧……咳咳,我伤成这样,换你蹭破点皮,还要被说耍诈?”

“……”曹肆诫一时竟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江故蹭破一点皮,就是天大的事了,倒显得他们蛮不讲理。

江故扶正自己的蒙眼布,看了眼廖振卡的束袖:“金刚石?”

廖振卡也不隐瞒:“对,我们军师祭酒给我的束袖,上面嵌了磨尖的金刚石。”

江故点点头,胡乱包了下自己左臂,再度甩开圆棍:“继续?”

廖振卡下意识后退:“不打了,咳咳,不打了……今日不是来攻山的,只不过替卢老爷询问一二。”

江故收棍,冷漠以对。

卢望均看了看廖振卡泛青的脸色,听话地跟着他们撤离,临走前还不忘留给曹肆诫一个充满仇恨的眼光。

曹肆诫却无暇理他,快步奔向江故:“你没事吧!”

***

江故任由曹肆诫捣鼓自己的左臂。

曹肆诫终于如愿给他上了一些金疮药,但伤口仍在渗血,他急道:“真的不管用,为什么?寻常人早该止血了,你怎么……”

江故不以为意:“去找烙铁,给我烫一下。”

曹肆诫无法,只得派人从铸造坊取来烙铁和少许铁水,给他又烫了一次。

嗤啦一声,江故的皮肤上冒起了黑烟。很快,表面上又凝结了一层丑陋的“疮疤”。

江故索性也不包扎了,只随意拢袖盖住。

曹肆诫心惊胆战:“你别动了!”

江故道:“其实无所谓了,这个样子,修修补补也是无用,只能等甘棠的药送来。”

“从清琼山到这里,至少还要半个月吧?”

“无妨,赶得上了。”

“赶上什么?”

江故没有明说,反问他:“今日廖振卡他们来找麻烦了,你还不知该如何做吗?”

曹肆诫暂且放下对他伤口的挂念,说出自己的推断:“想要挨个排查工匠,他们定是得到了消息,有个重要的人藏在我们凛尘堡。”

“所以呢?”

“所以,我们就要赶在他们前面找到这个人!”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特地前来知会你一声?难道是为了让你提早防范么?”江故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你未免太自信了。”

挨了这句训,曹肆诫猛地惊醒。

是的,自从重掌凛尘堡,他就不由得放松警惕了,甚至有些得意忘形,遇事也不去深思,以为旁人都像卢金启那般好对付。

他斟酌道:“他们用这么蹩脚的借口来找我,不是为了盲目挑衅凛尘堡,而是想借我的手,替他们找出这个人!他们知道我会猜出他们的目的,也知道我一定会有所行动!”

江故点头:“嗯。”

曹肆诫有点烦躁:“那我该怎么办?明知是个利用我的计谋,可我还是得去找出这个人……不如将计就计?”

“你的脑筋总算又动起来了。”江故说,“不怎么办,就是将计就计。这一局的决胜在于谁能找到那份图谱,又不在于谁先找到线索,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好,我知道了。”曹肆诫又回想了一遍整件事,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江故,廖振卡说的那个军师祭酒……是不是在故意试探你?他知道你手臂被我划伤了,也知道如何破你的弱点?”

“这便是他们此行第二个目的,廖振卡不惜身受重伤,也要蹭破我一点皮。”江故说,“不过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在意。”

“我不必在意?”曹肆诫气得脱口而出,“我不在意你,如今还有谁会在意你!”

“……”江故静静坐在那里,蒙眼布下的神情,总让人看不清。

曹肆诫恨他是块顽石,负气离去。

***

夜深了。

江故从怀中取出一张染血的拜帖,上面的血迹是他自己的,鲜红中夹杂着黑灰,隐隐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这是廖振卡用束袖力抗他时,顺道塞过来的。

展开拜帖,当头便是四个字:

师祖在上……

第27章 名册

敌方上门挑衅之后,曹肆诫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在外人看来,他似乎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完全没把卢望均的丧子之恨放在心上,也不想搭理廖振卡莫名其妙的搜查威胁。

实际上他确实好好休息了几天,在稳定了自己的心态后,去找薛仪商量了年后诸事。

按照凛尘堡的惯例,年假通常可以休到正月底,但今年兵部要求的工期很紧,加上动荡之后有太多遗留问题等着处理,所以打算上元节之后就开工。

薛仪也赞同这个做法,经过卢家的折腾,凛尘堡需要尽快肃清一下。

正月初十,曹肆诫通知矿场、冶炼窑和铸造坊的所有佣工按要求登记名册,所有岗位重新招工,根据能力和贡献调整酬劳。

于是一连三日,前往矿场、冶炼窑的铸造坊的人都络绎不绝,曹肆诫给各个工种设置了考校项目,若是熟练工,自然优先录用,酬劳也高,若是刚入门的新手,便只能做做小工,想办法磨练手艺。

此番登记虽然麻烦,却让人心服口服,毕竟谁不想凭自己的本事多多挣钱呢?

先前卢家往各个地方安插了好些“监工”,都是些不知所谓的闲人,白拿着高额的酬劳,就只是在旁边大呼小叫,整日偷懒耍滑,欺上瞒下,着实惹人厌烦。卢家倒台之后,那些人没了靠山,大部分都自行离开了,但也有小部分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还能巴结上新的家主,便也混在前来登记的人群中。

这些人暗地里给曹肆诫安排的考校师傅塞好处,甚至有人胆大包天,想方设法地把银钱塞到了薛仪手中,自以为十拿九稳了,只等着再捞个清闲的监工当当。殊不知曹肆诫早就盯上了他们,当众拆穿了这些不入流的把戏,把他们赶了出去,顺便还能给其他佣工一个警示,告诫他们别总想着走偏门,好好干活才是正道。

不过,也有些从容州过来的工匠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这些人中也有人愿意留下,为此薛仪特地来请示,曹肆诫说:“我只是不想留下蠹虫,真正有本事的人,倒不必在意他们从前为谁效劳,好好做工,今后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就行了。”

薛仪提醒:“到底是卢家带来的人,还是会有风险。”

曹肆诫想了想说:“那就先试用他们三个月吧,这段时间只给他们八分酬劳,若是忠心牢靠,三个月后继续录用,酬劳该给多少就给多少,若是吃里扒外,再轰出去不迟。”

薛仪捋这八字胡笑道:“既验了人,也省了钱,少主英明。”

江故原本无所事事地坐在旁边,闻言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嗯,试用期,不止是这些容州的工匠,其他人也可试用。”

曹肆诫豁然:“对对,那些新登记的小工,还有曾经依附于卢家的师傅也可照此规定来办。效力多年的老师傅就不用了,尤其是那六位大师傅,他们帮了我不少,手艺和品行都足以信任,万不可寒了他们的心。”

薛仪一一应下,自去安排。

***

临近开工,曹肆诫忙碌起来。

书房里终日有人拜访请示,大事小事都要他拿主意,只把他消磨得焦头烂额。

卫师傅道:“不是我们拖延开工,少主,淘沙河冻上了,引水车转不了,矿场的矿走不了水路,冶炼窑和我们铸造坊也用不上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你让我们怎么办?”

咔啦啦€€€€

江故坐在角落里,手边放着一盏清茶,还有两三盘瓜果点心,遥望着窗外雪景。

他不惧冷,寒风吹进来,蒙眼布上落了霜雪也浑不在意,端的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因为太闲了,开始练习盘核桃,哗啦哗啦地盘,盘得烦了就捏开来吃。

咔啦啦€€€€

又捏开一个。

曹肆诫收回目光,指着运输路线图对卫师傅说:“水路不好走,那就走陆路运送啊,我不是多置办了三十辆板车吗,不拿去运矿运水,放着落雪吃灰么?再说了,我又没给你们下多重的任务,只是让你们把工期排好,慢慢做起来就行。眼下这时节,本来就很难用水,往年引水车也要三月才能用起来,怎么今年就慌成这样?”

“不是少主您说兵部催得急,还有可能加单吗?”卫师傅瞪着眼说。

“哎呀我那是让你们有点紧迫感!”曹肆诫无奈,“加不加单的,那都是后话!谁让你们现在就急急忙忙赶工了!”

“哦哦,那就好,我回去了啊。”

“等等!”曹肆诫叫住他,“引水车最快什么时候能用?”

“呃,大概三月初吧?淘沙河一般初五初六开始化冻……”卫师傅也不确定。

“三月十二。”江故插话。

“你怎么知道?这日子准吗?”卫师傅讶然,他们这些多年的老伙计都打不了包票。

“初十化冻,十二通渠。”江故笃定地说,“今年比去年要冷。”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曹肆诫毫不怀疑他的预测,“那就定下来,三月十二备大货。”

卫师傅走了,后面又是城东傅家的当家人,他们是给凛尘堡供应皮革的生意伙伴。

傅老板年逾五旬,捶着腰背调侃:“曹老板啊,你这是又把吊桥换回绳索啦?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每次滑来滑去,心肝都颤哟。”

曹肆诫客气地说:“傅老板有事差人知会我一声就是了,若不是俗事缠身,本该是我登门去拜访您才对。”

咔啦啦€€€€

“哎,老夫也不想在年关叨扰的,只是家里遇到些事,急需用钱,就想着来找曹老板问一下,上个月凛尘堡赊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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