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教为师做人 第34章

江故扣下机括,只见那箭矢不偏不倚,正正插进了祝融魂的膛口。

申屠凉:“!!!”

电光火石之间,他自挥一剑,果断割开了左臂上祝融魂的绑带,分神对阵中兵士喊道:“快散开!”

随即他大退数步,轻巧提跃,红衣被身后的风吹起,向前伸展。

轰€€€€

祝融魂炸了膛。

事出突然,即便出言提醒,还是有数名兵士因此受了伤。

江故紧追不舍:“我还剩一箭。”

申屠凉蓦然顿住脚步,站定了说:“师祖应当知道,当年你留下的不止是原版的迫雪箭匣,还有一样东西,威力要强大得多。”

江故也停了下来,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他皱眉道:“你对它做了什么?”

申屠凉好整以暇地说:“我对它束手无策,但这不影响它成为另一种投放于战场的武器。”

江故劝道:“它跟迫雪箭匣不同,不是这个时代应有的规格,你掌控不了它。”

申屠凉笑道:“我大师伯和师父从不敢碰它,可若不去尝试,怎么知道您的心能否被掌控呢?是吧,师祖?”

江故沉默。

申屠凉示意众人收手,兀自转身行去:“若我身故,克林国便再无人有能力保管它,不知那会是何等后果?师祖,这最后一箭,您还要发吗?”

咻€€€€

江故扣下机括。

红绸金冠跌落在雪地上。

申屠凉散发振袖,张狂而笑:“师祖,不肖徒孙失礼了,再会。”

第32章 心脏

曹肆诫独自前往山中的淘沙河谷。

河水结了厚厚的冰层,矿工们推着他不久前购置的新板车,在冰面上顺溜地运送着矿石。车辙划下一道道细微的碎冰线条,像是在勾勒一幅巨大的图画。

堡中的暗潮汹涌丝毫没有波及到这里,大家专心地上工,任劳任怨地做着手头的活计,熟稔地交谈,畅想着这一单做完后,东家能多发几个钱。

曹肆诫一路走来,与他们点头招呼。

大师傅恭敬又热络地问他:“少主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吗?”

曹肆诫摇了摇头:“没事,我就随便逛逛,你们忙你们的。”

于是众人便不管他了,继续推着板车前进,在少主的监督之下,干活越发卖力。

曹肆诫走到了引水车旁。

为了方便各处取水用水,十年前他爹娘建造了这座高达九十尺的引水车。

图纸是他娘亲手画的,木质车身是他爹带头搭建的。完工试用那天,他偷偷躲在其中一个水斗中,跟着整个引水车旋转,在最低处灌了满身的水,在最高处冒出头来吓唬娘亲,最后在贴近地面时跳了下来,被他爹追着打屁|股。

眼下天寒地冻,引水车停用了,静静地伫立在这里。

那日铸造坊的卫师傅来问过,引水车何时能恢复使用,据江故推算,要到三月初十才能消融化冻,三月十二才能初步通渠,到了那时候,引水车便可以重新运转起来,为冶炼窑和铸造坊源源不断地供水。

曹肆诫查看了一下水车的主要部件,确认没有什么故障,随后在冰面上点起一个火堆,让引水车取水处的坚冰融化变薄,又抽出横刀,加快破冰。

等到取水处附近的冰彻底消融,他搬动引水车机关,让它提前转动起来。

吱呀€€€€吱呀€€€€吱呀€€€€

引水车缓慢地运作着,如同一个冬眠的巨人被唤醒,优哉游哉地伸着懒腰,某些地方的关节还很僵硬,水斗卡着不能翻转,曹肆诫就耐心地一个个检修,把巨人的所有手脚都活动开。

矿工们远远看着,只当少主是在忧心第二批军备的工期,想尝试着启用引水车。

待到经手其中一个水斗时,曹肆诫动作微顿,在其中摸索一番,调整好角度,接着又去检修下一个水斗了。

吱呀€€€€吱呀€€€€吱呀€€€€

两年前的夏天,他穷极无聊,又爬进这个引水车里玩,蹲在其中一个水斗中,只等着下水冲凉,再去高空摸摸蓝天。

谁知那水斗底板松动不牢,加上他长个抽条,不再是小孩的身形重量,竟在高空踩碎了水斗底板,差点就摔了下来。娘亲看见他晃荡着两条腿挂在上面,急得直掉眼泪,叮嘱他一定要抓紧木杆,千万别松手,直到他平稳落地,才算放了心。

此时自然也少不了一顿大骂,但娘亲的打骂向来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甚至怕他惊吓过后再被他爹教训,又要吃苦头,便帮他在父亲那边瞒下了这件事。

可水斗破了,是他闯的祸,总要想办法弥补一下。

于是曹肆诫把自己院里的鹅耳枥枝干锯下一条,在娘亲的协助下测量尺寸,刨皮打磨,想办法修补好了那个水斗,尽量遮掩得天衣无缝。

他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以为他爹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端倪。

却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

或许是娘亲没瞒住,还是说漏了嘴,或许是他原本就知道,只是装作不知,就是乐于看他们娘俩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样子。

所以他说“把图谱跟最喜欢的盆景放在一起了”,所谓最喜欢的盆景,确实指的是那株鹅耳枥,却不是长在他院中的那一部分,而是修补在这引水车上的那一部分。

毕竟这座引水车凝聚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心血与智慧。

曹肆诫稍稍摸索,便在那个水斗中发现了暗格,里面有一颗厚实的蜡丸,其中封着的,便是祝融魂的整套图谱。

他找到了。

***

这一天过得如此漫长。

曹肆诫点上灯,融掉蜡丸,取出那份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兵器图谱,仔细钻研起来,顺道拓印誊抄几份,为大张旗鼓地泄露出去做准备。

江故也披着风雪回来了。

他把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丢到曹肆诫案上说:“给你一个祝融魂玩玩。”

曹肆诫:“……”

江故隔着蒙眼布看他:“怎么?”

曹肆诫深吸一口气道:“怎么你出去一趟,就直接带了个实物回来?那我还费劲巴拉找什么图谱?我直接看这个不就……”摆弄了两下这个祝融魂,又看了看手中的图谱,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嗯?这里怎么变形了?看构造不该是这样啊。”

江故漫不经心地说:“哦,我用箭矢跟它对镖,把它搞炸膛了,你将就玩玩吧。”

曹肆诫简直无话可说:“如此神秘莫测的兵器,被克林国藏着掖着这么久,你一根箭矢就给它破了?”

江故道:“我那徒孙不成器,折腾这么多年,也就做了这么个小玩意。”

“你徒孙?”

“你找到图谱了?”

两人同时发问,便将别后之事详述给对方,互通了各自的进展。

说完,曹肆诫神情复杂:“那个人称血疯子的克林国军师祭酒申屠凉,是你徒孙?这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江故点头:“嗯,严格说来,你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师叔。”

曹肆诫听着头疼:“还是别了,我不想要这样的师侄。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修无情道的真能长生不老?你两百年前就在到处收徒弟了?”

江故:“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你的师兄师姐都死绝了么?”

曹肆诫勉强理了理思绪,决定暂且不与他纠结此事,转而问道:“你说申屠凉那里还有个真正难对付的兵器,是什么?”

“准确地说,不是兵器。”江故难得有些茫然,“是我的心脏。”

***

“……”曹肆诫没有听明白,“什么?”

“心脏。”江故给他解释,“两百年前,他的大师伯拿走了我的心脏,如今在他的手上,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比祝融魂要严重得多。”

“你的……心?”曹肆诫仍旧无法理解,不由得伸出手去,覆在他的胸口感受,“没有心,人不就死了吗?”这副胸腔中传来阵阵搏动,让他稍稍松了口气,“这不是还在吗?对了,我记得在废弃矿洞里,你让我把过你的脉,当做计时用。你的脉象非常稳健,哪里像是没了心的样子,你莫要吓唬我了!”

“现在这颗用的是替代品,自然也可以维持身体运作,但要论提供的能量,与我原本那颗实在无法相提并论。”

其他躯体的构造都更贴近于仿生形态,只有真身是按照最高强度来适配的,那颗心脏是一个压缩过的正反物质反应堆,不需要依赖阳光、食物等其他物质来供能,自己就能源源不断地产生用之不竭的能量场。

曹肆诫云里雾里地听他解释完,总结道:“我明白了,你遇人不淑,收了个泯灭人性的徒弟,因为觊觎你的心,就欺骗你、禁锢禁你,给你开了膛,把它给偷走了,导致了我们现在这么被动的局面,是吧?”

江故:“……”好像哪里不太对,想了想说,“太久远了,那时我的记忆有些缺失,其实不太记得具体细节。”

“呵,还用知道什么细节?就是你没认清自己徒弟的真面目!”曹肆诫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师……失败啊江故,你总在大事上未卜先知,在小事上栽大跟头!你以为每个徒弟都像我这么正直机敏又能干,还能处处为你着想?”

“还敢教训我?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江故搜刮着该场景下的常用词汇,调度情绪气势汹汹地说,“你这欺师灭祖的孽徒!我今日就要清理门户!”

“上我这儿逞威风来了?怎么不见你把申屠凉清理出去啊!”曹肆诫呛声,“是不是老糊涂了,真要被你气死!”

江故:“……”算了,还是不太擅长这种斗法。

冷静下来,曹肆诫自己回过神,嘴硬道:“嘁,我又不是你徒弟,才不替你操这份心。”

经过这番缓冲,江故梳理了一下因果,正色道:“既然提到了我那颗心脏,有几件事要嘱咐你,务必要记好了。”

“什么事?”曹肆诫别别扭扭地问。

“我先教你十个符号,你背下来。”江故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零壹贰叁私伍陆柒捌玖”,又在每个对应的文字下方标注“0123456789”。

“这一排我都认识,我算术很好的。”曹肆诫指着下方数字问,“这些是什么?”

“对应上面这些字的符号,念法一样,你大致记住形状意思就行。”

“我知道了,这是你们修真之人所绘的特殊符€€!”

“差不多吧。”

“我记下了,然后呢?”

“曹肆诫,你听好了。”江故认真地说,“如果有一天,你得到了我的那颗心脏,一定要妥善保管它。首先,它需要始终浸泡在水中,它会在水环境里呼吸搏动,这是一种休眠状态,放着就好,不用过多关注……”

“等等!”曹肆诫打断他,“什么叫我得到那颗心脏要好好保管?我要是得到了它,肯定是先帮你治好这个……心疾啊,你要是担心我不会治,就去找你们多罗阁的人给你治,总能治好的,可别成天放在我这儿,麻烦死了,指不定哪天就被我玩坏了。”

“只是以防万一。”江故说,他近来仍未勘破此次八厄,只能未雨绸缪。

“哦,那行吧,你继续说。”

“一旦离开水环境超过十二时辰,我的心脏就会变得不稳定,要么就要放回水里,要么就要采取进一步措施,按下上面的应急机关。”江故在纸上画了一个蛋形的装置,并指出了应急机关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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