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教为师做人 第79章

十寸雨掸了掸手上的点心渣,摸上姬小戈的脉门:“内伤嘛,哪有那么快好转,就算你用真气助他调息……嗯?”他不由怔住了,“我给他吃的只是寻常温补的药丸,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啊,好得这么快?还是堡主你不惜耗损全身内力……”

曹肆诫:“没有,我犯得着那么舍己为人吗?方才只是给他冲开了两处瘀滞。”

十寸雨惊奇地看着姬小戈:“褚良才那一掌带着七成功力,寻常小孩受这么一下可不是几处瘀滞的事,脏腑破碎都是可能的。你不仅硬生生扛下来了,还恢复得这么快……莫不是有内功底子?可你丹田是空的啊……奇哉怪哉……”

曹肆诫终于把姬小戈放下:“既然没什么大碍了,那你自行回去吧。”

姬小戈掉头就走。

目送他离开多罗小驿,十寸雨正色道:“这孩子绝对不一般。”

曹肆诫翻了个白眼:“废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一个六岁的孩子,没有内力,却能与褚良才过招,还能伤了他,这是何等的天赋异禀。”

十寸雨琢磨着:“真是越看越像魔教主君的孩子。”

曹肆诫问:“能一招羞辱三大门派,诛我宗的武学本就出神入化,传闻中姬凭戈又强得令人胆寒,他到底算不算是渡天客?”

十寸雨回答:“多罗阁未见过他巅峰之力的一战,所以无从评价,但就算他曾经是,销声匿迹了十三年,哪怕侥幸未死,定然也不是从前的境界了。”

曹肆诫颇感遗憾:“如此看来,世上已无渡天客?”

***

封寒城里发生的事,牵涉到了无相门欠多罗阁的因果债,身为掌签,十寸雨自然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多罗阁。

数日后,多罗阁地宫。

看完十寸雨的描述,甘棠君既惊且忧。

世人皆不知晓,但他们三个贴身侍者却是知道的€€€€诛我宗主姬凭戈,就是多罗阁主的躯壳之一。

不仅如此,诛我宗的历任主君都是姬凭戈,包括那个以一挑三的创教之人。

只是这副躯壳与其他的都不同,它不是以哪种神奇的机械造物构成的,而是与他们这些普通人一样,有血有肉。

血肉之躯与机械之躯的差别很大,阁主的其他躯壳都是直接以他本身的意志为操控,绝不会出现违背主意志的情况,但姬凭戈这副躯壳不是这样运作的。

在算历阁那些古老的史料中,甘棠君捕捉到两个词汇,一个叫“碳基”,一个叫“硅基”,按照那种说法,阁主的其他躯壳都是“硅基”的,而姬凭戈这副是“碳基”的。

硅基和碳基各有利弊:

硅基更易于控制,令行禁止,自有一套精密完整的运作流程,在设定范围内从不出错,而且没有生死轮转的概念,只要维护得当,可以近乎于永生。但他们也很难做出改变,终生都在一个既定框架中存在,而且对于机体维护的要求非常高,历任甘棠君都在为此殚精竭虑。

而碳基则拥有更大的自由度,能更好地融入当前的时代与世界,拥有更真实的情感,就如同所有平凡的人一般。这样的躯体维护起来很方便,如果是浅表的破损,可以自行痊愈,如果是致命的破损,也不需要甘棠君耗费心神来修复,他会直接消亡,而后从一个很小很小的、被称作细胞的东西开始重生。

这是属于姬凭戈的生死轮回,也是另一个方向上的“进化”。

然而如今多罗阁地宫里所保存的,只有一个远程操控他的媒介。

红苕君称呼它为“阎王脸”,是因为它真的只有一张脸,虽然承袭了阁主百变如一的俊美面容,却异常死板,在他们这一代侍者接手时,已近乎于一张沉睡的面具,不会言语,不会睁眼,不会与他们有任何交流。

查阅五代之前的侍者留下的记录,当时那副血肉之躯和这张面具都保存在阁中,阁主若是启用姬凭戈的身体,甘棠君便可通过面具与在外行动的躯体实时交流,面具是操控躯体的机械面板,也是连接阁主意志的重要装置。

血肉之躯的身体中装有一个芯片,会接收并反馈外界的信息给多罗阁。但这个芯片不会过度限制他的思想和行为,只要不是毁天灭地级别的举动,通常不会直接干预,大多数时候还是起到与阁中互通有无的作用。

然而,两百多年前的那场劫难,同时损毁了当时的血肉之躯和面具媒介,让姬凭戈这副躯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失控的状态。

那段时间阁中十分动荡,伴随着过往记录的遗落焚毁,甘棠君甚至不知道这副躯体是什么时候流落在外的,也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他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诛我宗的主君,并被整个武林视为了眼中钉。

迄今为止,多罗阁依然无法与之重新建立连接。

骤然得知“疑似姬凭戈之子”的消息,甘棠君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恐怕不是什么诛我宗主的孩子,而是姬凭戈的又一轮重生……

可是这样一副不受控的躯壳,他们又该如何对待呢?

甘棠君深深叹了口气。

如今阁主真身被毁,只能让腿部有残缺的躯壳一直暂代阁主之位,这副躯壳承载着最完整的主意志,可毕竟不良于行,无法出山履行职责。要说强悍可与真身媲美的,也只有姬凭戈这副“碳基”的躯体了。

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张沉睡的面具,甘棠君暗自咬牙,做了决定。

他心知肚明,这是一个会疼痛、会悲伤、会流血流泪的阁主。

他会生。会死。

也会说谎。

第83章 切磋

时隔多日,送去阁中的消息终于有了回音,十寸雨从鸽腿上取下特制的签纸。

令他没想到的是,答复他的竟是甘棠君本人。

虽说多罗阁有阁主坐镇,但每日来往的因果问询那么多,并不是每条消息都能送到阁主眼前的,大多都止步于阁中培养的高阶弟子,由他们分析汇总后报与对应的侍者,再由侍者决定是“暂且搁置”还是“尽快结账”。

通常他们这些掌签收到的签纸都出自水荇君或红苕君的心腹弟子,这两位侍者一个执掌内事一个执掌外事,自有一套严密的分工流程,能解决绝大部分的琐事垂询。只有关乎国事的重大情报才会轮到他俩亲自回复,因为侍者的言语几乎代表了阁主的直接授意。

而甘棠君是专攻星象历法、奇技淫巧的侍者,具体做什么他们也不知道,总之很少会介入外头小驿的事务。就算这次上报的情况跟魔教主君有关,十寸雨也以为最多是红苕君给他写签子,哪能想到会是甘棠君呢?

疑惑归疑惑,终归是三位侍者之一亲自给的回复,他半点不敢怠慢。

展开签纸,只见甘棠君特有的暗纹花押上写道:

俱已获悉,多罗阁将接手此子,其身世来历暂不需深查。因涉诛我宗主,切勿声张,阁中动向亦不可告知外人。着请掌签十寸雨暗中监护此子,若有无相门等势力从中作梗,可隐秘行事,先行将此子藏匿稳妥,静候吾至。

十寸雨:“……”

这张签子提供的消息太多,他一时难以领会透彻,需要仔细捋捋。

多罗阁将接手这孩子?什么意思?怎么接手?为什么要接手?这因果债怎么报偿到多罗阁自己身上了?

说了身世来历不需深查,又说涉及诛我宗主……难道真是魔教主君的孩子?说得越是模棱两可就越可疑啊!

还要求他隐秘行事,必要时藏匿此子。怎么藏匿?那个身后总是跟着一大票小毛头,讨个饭都能闹得整条街鸡飞狗跳的孩子王,他要怎么藏!

静候吾至€€€€甘棠君要亲自来接人?这孩子有这么重要吗?他这偏远安逸的边关小据点怎么突然就要迎来掌柜视察了!

十寸雨顿感焦虑,差点晚饭都不想吃了。

不过他向来心宽体胖,冷静下来想想,虽然甘棠君不让他声张出去,但曹堡主已经注意到这个孩子了,有他这尊大佛镇着,自己应该……没有太多棘手的活要干吧?

只希望曹堡主千万别撒手不管,否则这孩子的身世一旦宣扬出去,不管真的假的,江湖上掀起的惊涛骇浪顷刻间就会将他淹没。

所以,只要让这孩子从凛尘堡安然过渡到多罗阁,自己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吧。

***

在与褚良才交手过后,姬小戈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没有趁手的兵器。

流民营里没有能称得上是兵器的物件,就连屠夫剁肉的刀都是带豁口的,而且形制不对,用来对抗敌人也不顺手。他如今这副小身板,旁人也不会放心给他带把刀在身上,他们乞儿帮行走街巷最多拄着一根精挑细选的柴火棍。

前阵子他在冰湖边捡到心仪的石头,光滑且扁薄,硬度也不错,就随身带着,时不时打磨几下,渐渐磨出了锋利的边缘,足可当短匕使用。可惜磕上了褚良才的镜轮,寻常石头到底比不过精炼的铁器,当即碎成了八瓣。

至此,姬小戈痛失神兵。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搜罗新的趁手兵器,手底下的小孩尽心尽力地上供了好些百年树龄的烧火棍、削砍成型的小木剑,还有各式各样的好石头,但都入不了他的法眼。虽说这东西不是必需品,但手上空着他就是觉得心里不畅快。

遍寻不到后,姬小戈突然意识到,自己可是在封寒城啊,凛尘堡的地界!

这里盛产铁矿,汇集了各地的能工巧匠,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兵器,有供给前线军队的,有卖给江湖门派的,他想要什么样的兵器,直接上门谈交易不就行了吗?那个曹堡主非要管他这些闲事,刚好给他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姬小戈当即决定去找曹肆诫。

他先敲了凛尘堡在城中的驻点,人不在家,又找多罗小驿的十寸雨打听。十寸雨问明他的来意,考虑到他身世的危险性,觉得这事可以帮,便告诉他去城郊的演武场找找,这会儿曹肆诫应该在那里练兵。

姬小戈没带小跟班,孤身前往演武场,在外围门口就被守卫拦了下来。

守卫不耐地驱赶:“去去去,军营重地,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姬小戈背着手,漫不经心地指使他们:“去通报一声,告诉曹肆诫,乞儿帮帮主找他。”

守卫嗤笑:“乞儿帮帮主?哦我知道你,鬼娃子呗,来我们这儿讨饭?我可告诉你,这里是军营,不是什么酒楼茶馆,由不得你闹事!还想找我们曹将军,他是你想见就见的?”

姬小戈神色淡淡:“去通报,我有重要情报,他定会见我。你若不去,我回头上城中曹家讨饭,堵到他就告你一状,延误军情的罪责你担得起么?”

守卫登时被噎得哑口无言。

同伴噗地一声忍住笑:“我且看着他,你去通报吧,说不准真是曹将军安排的线人。”

那守卫悻悻离去,姬小戈凝神细听,寒风中携来金戈交错之声,还有兵士们的大声呼喝,看来的确是在勤加练兵。

前两天刚下了一场大雪,校场积雪深厚,今日虽然是个晴天,却是越晴越冷,守卫们暴露在外的皮肤冻得通红,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毫无怨言地尽忠职守。举目望去,里头那些兵将操练得热火朝天,直把大片的积雪都扫了开来,大约是出了汗,身上的热气都散出了白烟。

姬小戈暗忖,有这般纪律严明的精兵良将,难怪封寒城至今固若金汤。

他老老实实等着,剩下的那名守卫也在打量他。

鬼娃子的名号他们都听说过,那天晚上去乱葬岗的守卫就是他们同队的,回来之后声情并茂地讲述了当时的惊悚,还说这孩子舌头拖了老长,脸上都是鲜血,曹将军去审了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之后就是这孩子在城中的各种嚣张行径,他们巡查时也都亲眼目睹过,只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怎么说呢,小小年纪,却自有一番混世魔王的气度?

去通报的守卫很快就回来了,他摸了摸鼻子,示意同伴:“别拦着了,曹将军让他进去。”

于是姬小戈大摇大摆走进了校场。

***

演武台上,曹肆诫正力战四名士兵。

台子中央的积雪或被腿脚扫开,或被热气消融,只有四周还堆着些许残雪。上百名将士在观战,姬小戈仗着体格小,硬是挤到了最前面,刚好曹肆诫一招抄底横劈,逼得两名对手不得不急退避让,银亮的刀身挑起边缘残雪,洋洋洒洒地落了他满身。

姬小戈:“……”

曹肆诫未穿甲胄,只着黑色武士袍,他身材高挑,保留着少年人的柔韧和灵活,手持一把锋锐的环首刀,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台下的姬小戈。

姬小戈盯着他手中的兵器,心中叹道,好刀!

残雪落地,曹肆诫呵出一口白气,眸光骤然凝聚,在四名士兵重新结阵之前抢得先机!环首刀与长枪相撞的清脆响声在场中回荡,以一敌四的情况下,曹肆诫依旧游刃有余,招式迅捷却不紧绷,甚至透着一种松弛。

突然,他身后的一名士兵抢步上前,长枪自下而上地刺向曹肆诫后背。听见破风之声,曹肆诫矫健地侧身让过,手腕轻巧翻转,环首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接着外旋之力将士兵的枪杆挑飞出去,唰唰唰几声后插入地面。

台下哄然叫喊:“好!”

他刀法极为精湛,当众人的目光还停留在飞出的长枪上时,环首刀已经又回转过来,架在了那名士兵的脖颈上。

比武点到即止,这就等于宣告了他的“死亡”。

这名士兵黯然退场,其他士兵见状,纷纷挥抢冲上前,想在他收招未稳之时将他困住,刀光枪影中,这场比武进入到最精彩的阶段。

三根枪杆互相交叉,把曹肆诫卡在了中间,并迅速收拢,将他高高架起。曹肆诫脚下腾空,一时无处借力,陷入了被动。

大概是被教训过太多次,下头有士兵幸灾乐祸:“将军,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台上的三名士兵气势大振,齐心协力架着人移步场边,眼见着就要将曹肆诫抛飞到场外,若是在战场上,必会有敌人趁他摔落时补刀。却见曹肆诫运功于掌,在枪杆的交叉之处猛地按下,便借助反弹纵身跃出,以万钧之力轰开了他们的包围。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